她裝得很冷靜(1 / 1)

窗簾拉開,電燈打開。

周黑雨心裡亂成了一鍋粥,但是表麵絲毫不慌亂地喝了一口杯子裡的水,雖然杯子裡根本沒有水。

她聽著林順順的腳步趨近,近到周黑雨的麵前,問道:“周黑雨,是你嗎?”

周黑雨放下杯子,擰上杯蓋,假作奇怪地看向林順順:“您問我嗎?我是什麼?”

她那真誠的表情,讓最堅定的人也會心生疑竇,以為自己真的錯怪了她。

周黑雨認定林順順手裡一定沒有能確定身份的證據,否則就不會用“找影子”的方法尋找當事人了。

她打定了主意,既然沒人抓到實證,隻要她自己堅決不承認,擺出一幅毫不知情的樣子,林順順不能對她怎麼樣。

難道他還能揪著所謂的“影子一樣”說事,堅持她周黑雨就是昨天和陳漠河在一起的人嗎?空口白牙,誰會相信呢?

林順順看著周黑雨的臉,眉毛抬起,眼睛睜大,下巴放鬆,上麵寫著發自肺腑的不知情。

她手裡拿著水杯喝水,沒有絲毫的緊張和失措。誰又會在異常緊張的情況下悠然地喝水呢?

林順順盯了她半晌:“你跟我出來。”

周黑雨心下一沉,知道他已經看出端倪,放下水杯跟林順順走到了走廊。

走廊裡很亂,其他班都在午讀,聲音在走廊裡回蕩得到處都是。林順順便帶她走出了鵬舉樓門,讀書聲遠,四下也安靜。

林順順插手看著她,抬眼看了下她額頭的傷口:“額頭上怎麼回事?”

周黑雨聽到他這樣問,忽然眼下湧上來一股淚意,又被她強行壓下去,低著頭半真半假地道:“撞門上了。”

林順順上下掃了她幾眼,點點頭,沒再深究,進入主題質問道:“我叫你欲擒故縱,你倒好,假戲真做了?”

他多年的經驗、敏銳的直覺發揮了作用——周黑雨就是昨天晚上逃走的那個人。

隻是沒有任何證據可以證明。

周黑雨認定了他拿不出證據來,死不承認道:“老師,我沒……”

這話剛說出口一半,她又立馬止住了出聲,把那句直白地否定打了幾個彎咽下去。

他這是在詐她。

按理說,如果她和昨晚之事毫無關係,那麼應該茫然懵懂,不解其意。

“我沒明白,您說假戲真做什麼?”她裝糊塗,問道。

林順順瞧她欲言又止,又變來變去的神色,心中明白了三分,卻沒辦法點明什麼:“我記得,你是挺想讓陳漠河離開你們組的?”

“對。”周黑雨答道,這沒什麼好否定的,“他扣量化太多,總連累我們跑圈罰錢。”

“所以,你們第十二組幫助陳漠河離開鳳中,也是情有可原了?”

“我們還真想這樣做呢,可是說實在的,馬上就要分科了,分科之後要分班,他再怎麼著也和我們沒關係了,犯不上大費周章。”周黑雨試探地問道,“陳漠河終於要被開除了?”

林順順似乎放下了疑心,眯了眯眼睛:“不好說,這件事晁校長摻和上就難辦了。”

不是周黑雨也沒關係,這倒提醒了他另一件事情。

林順順擺擺手:“你回班去吧。”

他朝幾個手裡拿著手電筒的保安說:“走吧。”

一個保安疑惑道:“主任,我們不查了嗎?”

林順順道:“不查了。”

他們走出教室,林順順回身對幾個保安說:“但是,麻煩你們幫我另外一個忙。”

陳漠河在去亞龍灣花園的路上,和警方通了電話。

為了彰顯“一個人來”的誠意,他一下車,就招招手讓司機把車開走了。

像往常一樣,他校服拉鏈拉到一半,又從口袋裡掏出來一根棒棒糖塞到嘴裡,可口可樂味的。

花園裡很安靜,雖然沒有風,但是樹叢像得了多動症一樣,以細微的幅度不停晃動。

申玉潔和黃毛都被麻繩捆著手腳,分彆靠在一個鐵製垃圾桶的左右兩側。

黃毛身上能看見的地方都是傷,臉上也掛著血痕,好像被當成健身房的拳擊靶用過了一遭,狼狽不已。他腦袋歪著靠在垃圾桶上,現在似乎還暈著。

申玉潔除了額頭上的碰傷的淤血,倒沒什麼異樣。她聽見了腳步聲,喊道:“陳漠河!”

陳漠河看見了,也聽見了,但他沒有動。

猛獸對於陷阱總有一種與生俱來的警覺,風中沒有任何不同尋常的氣氛,都能躲過他那根異常敏感的神經。也沒有任何誘餌,能迫使他自投羅網。

他眼廓的肌肉收緊,瞳孔像黑暗裡的獅子一樣猛的縮了縮,尖牙用力,咬碎了嘴裡的棒棒糖。

他拿著那根棒棒糖的小棍子,眯著眼瞄準垃圾桶,飛手一丟,卻準頭不好似的,恰好掉落在垃圾桶前麵的地上。

他遺憾地聳了聳肩。

申玉潔眼睛瞟到那個被扔在地上觸手可及的棒棒糖棍,衝他喊道:“陳漠河!你不過來救我們嗎?”

陳漠河果斷地道:“不啊。”

申玉潔問道:“為什麼啊?”

陳漠河道:“我如果過去,灌木叢裡的人一擁而上,我們就被一窩兒端了,還怎麼救你們啊?”

“哈哈哈哈!”

被樹木掩映阻擋視線的花園彎道後麵,傳來一陣擂鼓般的笑聲。緊接著走出來一個人,是闖哥。

他的笑聲戛然而止,意味深長而不無挑釁地道:“白獅子,你的感官也像畜生一樣靈敏了。”

他拍拍手,好像一塊石子落到了許多鴉雀隱身的草叢,裡烏啞啞鑽出來許多彩色頭發,密密麻麻地占了一大片地盤。

闖哥一招呼手,他們紛紛上前,一圈一圈地,像染了色的掃帚把陳漠河圍住了。

他道:“白獅子,你和條子聯手,把五芒星送進去了,但是看在你確實有點能力的份上,如果你能……”

“不用了,你都說了獅子是畜生,又怎麼能奢望它被人類馴服。”

陳漠河的臉上流露一種坦然而不屑的神情,衝著那一圈人招手:“來吧。”

上午第二節課物理課下課,蘇臻迷迷瞪瞪地出了教室去上廁所,她看見周黑雨走在前麵,喊了她一聲:“周黑雨!”

但是周黑雨自顧自的走,好像沒聽見她叫她,於是蘇臻揉揉眼睛,又喊了一聲:“周黑雨!”

她還是沒反應。

“你怎麼回事啊?是不是故意不理我?”蘇臻跑過去,把手臂搭在她的肩上。

那女生一下子像個受到驚嚇的小白兔蹦起來,把她的手臂撥拉開,像看一個持刀搶劫的匪徒一樣看著她。

這不是周黑雨!

蘇臻一下子被嚇醒了。

眼前的女孩兒留著和周黑雨一樣的,男孩兒一樣的短發,身材勻稱,比這個年紀的大部分女生都要高一點,背影和她如出一轍,走路姿勢也一模一樣。

隻是長得不一樣,她也不戴眼鏡。

若硬要說其他區彆,那麼穿著打扮也不太一樣,周黑雨總是穿著校服,這個女孩兒穿著時尚的緊身牛仔褲和大牛仔馬甲。

“抱歉,我認錯人了。”蘇臻喃喃地道,下意識覺得什麼奇怪的地方。

怎麼會有和周黑雨背影這樣像的人呢?

她下意識返身就要跑回教室裡,趕緊把這個不尋常的消息告訴大家。

跑了幾步,她想起來自己還沒上廁所,便決定先去解決生理問題。

可是她一回頭,正看見那個背影很像周黑雨的女孩兒轉身走進了林順順的辦公室。

蘇臻皺著眉想:這更異常了。

她上完廁所,回到教室,立馬就把這個發現告訴了周黑雨。

“和我……背影很像的女生?進了林順順的辦公室?”

周黑雨摩擦著下巴,眯著眼睛思考了半晌:“老班打的是這個主意。”

“到底是為什麼啊?”蘇臻好奇地問。

周黑雨解釋道:“老班不想陳漠河被開除,那麼唯一的辦法就是證明陳漠河不是同性戀。”

蘇臻似懂非懂地點點頭:“所以呢?”

“所以,他找來了這個女生,要求她在晁校長麵前證明自己是個女生。”周黑雨繼續道。

“可是她並不是昨天晚上逃走的那個人啊。”

周黑雨道:“那無所謂啊,隻要她的背影足夠像,足以讓晁校長相信就行了。”

蘇臻此時回過味兒來了,緊張地道:“這還問題不大?晁校長相信了怎麼辦?”

周黑雨攤開手說道:“除非陳漠河瘋了,他肯定不會認,他肯定會堅稱麵前這位小姐並不是自己的女朋友。”

“到時候雙方各執一詞,晁校長多少會擔心,如果這時候這時候提出轉學,他還是會同意。”蘇臻了然地點頭。

“沒錯,”周黑雨拍拍她的肩膀,“所以完全不需要擔心什麼,陳漠河肯定會堅持昨天晚上的是個男生的。”

隻要晁校長相信,或者半信半疑,陳漠河和男生約會,那計劃就成功了。

若說現在誰最擔心,那肯定就是被像開水燙豬皮的死豬一樣綁著的申玉潔了。

那一堆彩虹掃帚和陳漠河打得不可開交,混亂的戰場之中時不時飛出來一把彩色的毛,或者滾出來一根圓形的棍狀物,或者傳出來一陣聽得人抓心撓肺地公雞打鳴一樣的嚎叫。

“啪!”

一個玻璃酒瓶子砸在地上,從著力點之處像蜘蛛網一樣裂開,再帶著慣性飛出去。

一塊碎玻璃擦著申玉潔的耳朵飛過去,然後蹦了兩蹦躺在草叢裡,她一偏頭,險險躲過。

那塊碎玻璃的尖端十分鋒利。

申玉潔心中一喜,她左右看了看,發現看守者都被陳漠河引過去了,她使勁地挪了幾下身子,伸手去夠到了那塊玻璃,抓在手裡,對著麻繩的一處,不動聲色地暗暗用力摩擦。

闖哥看著包圍圈裡的陳漠河,語氣囂張地道:

“陳漠河,束手就擒吧!我知道你有些背景,但是不管你是觀音菩薩的童子,還是太上老君的青牛,到了我的地盤上,神仙也鞭長莫及。”

實際上,這隻能說是,他對神仙的鞭子長度有些許認知不清。

申玉潔割斷了手腕上的繩子,揉揉手腕,把捆著腳腕的繩子解開,跑到垃圾桶的另一邊為黃毛鬆綁。

等到她手忙腳亂地解開了麻繩,黃毛卻還暈著。

申玉潔心一狠,“啪啪”伸手甩了他兩巴掌,黃毛這才幽幽轉醒。

“快走!”

他們兩個互相攙扶著,跳進灌木叢裡,在鬱鬱蔥蔥的綠色的遮擋下,繞過戰場跑到了公園大門口。

申玉潔回頭提醒了聲:“陳漠河!我們跑出來了!你自己小心!”

這一聲叫喚,把圍攻陳漠河的小嘍囉的注意力全部吸引了過去。

陳漠河趁此機會,手上的擀麵杖輕巧地點了幾下,所到之處,彩色掃把紛紛捂著脖子倒了下去。

伴隨著他們的倒下,整個包圍圈好像被蟲蟻蛀空了的長堤,再也支撐不住垮塌下去。

他一扔擀麵杖,跳出了包圍圈,走到目瞪口呆的申玉潔和黃毛跟前,頗為不滿地問道:“你們怎麼這麼慢?”

“啊?”兩個人沒能明白這種突如其來的責怪。難道他能突然料到他們的順利逃脫,甚至能預料到一塊碎玻璃的出現嗎?

“小刀都丟給你們了。”陳漠河撣撣衣袖沾上地灰。

申玉潔奇怪:“哪裡有小刀?”

“在棒棒糖的棍子裡啊,你們沒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