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
為首的小混混伸出雞毛撣子,攔住後麵被衝昏了頭腦而憤怒地撒丫子追趕的同伴。
他看著那始終不近也不遠,若即若離,好像有希望能追上卻又永遠追不上的車屁股。皺著眉思索:“我怎麼感覺……他們像是在遛狗呢。”
旁邊一個憨憨的聲音:“老大,誰是狗?”
另一個聽起來十分精明的聲音回答了他:“你傻呀!連老大的話都聽不懂,當然是我們了。”
老大一雞毛撣子砸在了那道十分精明的聲音的頭上:“閉嘴!”
老大用雞毛撣子指著那輛距離他們並不是很遠的小轎車:“你看,我們現在不追了,他們的車速也就慢下來了。他們在引我們上鉤。”
那倒十分精明的聲音又響起來:“老大,這到底是遛狗還是釣魚呀?。”
老大又一雞毛撣子砸在了那道十分精明的聲音的頭上:“你給我閉嘴!”
老大道:“我覺得其中有詐,我們先回去吧。”
可是已經來不及了,隻見有令人恐懼的紅色和藍色交雜著的光,在天邊閃爍起來。隨之而至的,就是“嗚哇嗚哇”的警笛聲。
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那輛漂亮的黑色小轎車,從警車的包圍圈中特意留出來的小口子裡,拍一拍屁股深藏功與名地遠去了。
這件事有驚無險的解決了。而黃毛也作為一個不可或缺的重要個體,被納進了彌子瑕計劃的版圖。
周黑雨回到家已經快十一點。
媽媽有些不滿:“你今天回來有點晚啊。”
周黑雨小聲道:“哦,路上和同學講話,就遲了。”
為了避開這個話題,她又順嘴提起了分科的事情。
“我們之後要分科了,媽,我想學文。”
因為她理科不太好,學得吃力分數也不見漲。
“怎麼學文呢,多不好找工作啊。”
媽媽不太同意,絮絮叨叨了一陣子學理的諸多好處,“我和你爸都是學理的啊,你怎麼沒遺傳到這個基因啊。”
周黑雨沉默不語。
媽媽絮叨完,歎了口氣道,“這個事情你自己再想想,等你爸爸從回來了,我們一起商量。”之後才肯罷休。
任何一個偉大的計劃想要成功,提前模擬是必不可少的步驟。這當然包括彌子瑕計劃。
第二天,他們掐著秒表模擬了一遍流程,把每一個步驟精確到秒,確認無誤。
接下來就靜待著九月二十九號的到來即可。
周黑雨陷入了等待,她既要等著爸爸從鄉裡回家,又要查著日曆看九月二十九號臨近。
就好像電腦被按了待機鍵,既沒有關機,也沒有運行,隻是等待,黑著屏等待。排風扇也停止了,不會發出嗡嗡聲。
這幾天什麼也沒發生,平日裡行為乖張的陳漠河也像籠子裡的貓咪一樣乖巧安分。
周黑雨的日常就像往常一樣。早起、背書、上課、周考、糾錯……
雖然在物理課上畫畫被抓到了一次,但是她巧妙地掩飾成了自己在偷偷做語文作業,輔助以“我已經決定要學文科,所以物理課可有可無”的說辭,竟然讓張雄風沒有懲罰她。
這件事助長了她的氣焰,畫得更起勁。
短短兩天,她畫完了那一個對於流山楓非常重要的情節。
“看!流山楓的大結局!”
陳漠河拿過去她的漫畫本子,發現已經比三本語文課本加在一起還要厚了。
他看看四周,正是最後一節課的課間,巡查鬆懈,沒有巡查老師的痕跡。
他小心地翻開本子,撫平窩了窩周黑雨不小心折起來的頁腳,徑直翻到上次自己看到的情節。
“我記得上次流山楓被惡龍囚禁在了金山之上……他逃出來了嗎?”
周黑雨道:“你要我劇透啊?你自己看好了。”
“什麼什麼?”申玉潔興奮地轉過身來:“我也要看!”
“你小聲點。”
陳漠河覺得聒噪,想把她擠開,可她堅決要看,還一邊看一邊跟著劇情畫麵發出誇張的感歎。
“籠子在金山上啊?籠子也是金子做得啊?不愧是龍。”
“啊,他必須自救。”
“天呐,他是不是要變身了!變身了變身了!”
流山楓身上燃燒起來火焰,頭發如火舌般飄起。龍的山洞都被映照成炙熱的火焰倒影,毀天滅地的火焰,降世之初的火焰。這火焰融化了龍地金籠子,融化了龍的金山,把世界都吞噬殆儘。
最後一副畫麵裡,流山楓變成了紅色,整個畫麵都變成了紅色,和陳漠河的校服背上如出一轍的紅色。
申玉潔驚歎道:“流山楓變紅了!”
畫麵裡滿溢出來的單純的紅色。就像白色代表雪、金色代表秋,藍色代表晴朗的天空,這樣的紅色或許還包含其他引人猜測意圖和勾人遐想的意味。
陳漠河看向周黑雨。
周黑雨聳聳肩道:“沒辦法,除了黑色,我隻有紅色的水筆了。”
周黑雨想,或許那些幻想出來的二維世界,和這個真實而正常的世界存在著什麼藕斷絲連玄而又玄的聯係。
也或許隻是巧合。
但總之,在流山楓衝破金籠的那天晚上,她的爸爸終於從縣裡回來了。
那天周黑雨的書包特彆沉,因為三本語文書一樣厚的漫畫本子已經畫完了,為避免被老師或者彆的不相乾的人發現,被帶回了家。
她一邊最後整理了整理漫畫本上那些富裕於折痕,不太整齊的紙張,把它們壓平,塞進書架的最底層——那裡放著許多不常有人看的大部頭,一邊想著自己需要另一個空白的本子,去承載無處歸屬的、關於龍的、關於火焰的幻想。
這時候,她爸爸敲了敲門,手上端著一杯冒著熱氣的牛奶。
她接過來,她抿了一口。
爸爸搓了搓手,斟酌小心地開口:“聽說你最近學習上有一些困難?”
這樣的開場白是周黑雨從來沒有預料到的,她疑惑地道:“沒有啊?你聽誰說的?”
爸爸拿出來他那準備了許久的說辭:“你不願意學理科,這次聯考的成績也都是政史地撐起來的。這樣可不行啊。”
接下來,他提出讓周黑雨去補習物理課。
“我有一個高中同學,是個老師,在二中教物理。她周三周四下午有時間,你……”
周黑雨讓那杯牛奶冒出來的熱氣把眼鏡熏出來一片白霧,以此遮住大部分自己的麵容。
她聲音悶悶地道:“爸,可我不想學理。”
接下來,她爸爸拿出來他在村委會調解鄰裡糾紛的耐心,勸了十五分鐘。最後他說,“周黑雨,你再學理科上有什麼天賦,所以你不要埋沒你更多的可能,好嗎?”
沒有一個正常的人類會拒絕“可能”。
周黑雨有一點點被說服了。
於是在下午倒數第二節課,物理課的前十分鐘,周黑雨試圖認真聽講,認真做筆記,並且認真理解物理老師——直到他的話逐漸聽起來像夢話或者醉話一樣邏輯不通前後顛倒。
她在心裡罵自己:“周黑雨,你還不知道你自己幾斤幾兩嗎?竟然試圖不自量力地聽懂物理課?”
剩下三十五分鐘,她都一邊在構思如何將自己在物理方麵“完全狗屁不通”的水平,真實地展現在爸爸媽媽麵前,一邊在筆下勾出來一個流山楓的貓咪輪廓。
然而這世界並沒有留給她足夠多的時間構思藍圖,事情總在已經有很多事情的時候,像馬戲團裡小醜手中的彩球輪番而治,一件一件讓人應接不暇。
第二天晚自習的時候,申玉潔慌慌張張地跑過來:“我打不通我哥哥的電話了。”
她的神色蒼白又慌亂。
周黑雨也心中一亂,生怕她突然喘不過來氣倒地不起來,連忙用安撫的語氣問道:“打不通,那那那,那再去打一次?”
申玉潔用飛快的語速劈裡啪啦地道:“昨天晚上回宿舍的時候就沒打通,我以為他休息得早沒在意,今天上午用陳漠河的手機打了,還是沒打通。吃晚飯的時候,我又去小賣鋪打了,還是沒人接。”
蘇臻眉頭皺得死緊道:“彆擔心,應該隻是手機沒電了。”
周黑雨點頭附和道:“我媽媽爸爸有時候工作忙,也會一兩天來不及接電話。”
申玉潔凝重地搖頭,道:“不一樣,他沒有工作,不好好上學,手機時刻都攥在手裡。”
“我去找下班主任。”她站起身來,衝出教室。
留下周黑雨陳漠河和蘇臻麵麵相覷。周黑雨抬頭看了看黑板上寫著的日期:“9月26日”,舒了口氣——還有三天時間。
三十秒後,申玉潔從林順順的辦公室出來,臉上一個大寫的失魂落魄:“老班也給他打電話了,沒人接。”
申玉潔坐在板凳上,愁眉不展,呆愣了一會兒。
周黑雨和蘇臻互相看了看,不知所措。如果黃毛聯係不上,彌子瑕計劃也就無法開展了。
申玉潔忽然站起來,開始手忙腳亂地收拾東西:“我回家一下。”
她就要被憂慮衝垮的大腦短暫地清明了一下,想到了那個幾經籌備的計劃,扭頭像交代後事一樣對周黑雨幾人說道:
“我哥哥不一定能那麼快回來,你們再找一個備用人選吧,以防萬一。”
“我們與你們同在,加油!”她擠出一抹牽強的笑意,像動漫裡的卡通人物一樣比劃了一下拳頭,然後就匆匆忙忙地走了。
事已至此,還能怎麼辦呢?
周黑雨抬頭,想再看一眼那個餘量充足的日期,來緩解一下心中遇到突發事件的緊張。
可是值日班長正在踩高高的凳子,擦掉了那個“6”,寫上了“7”。
緊接著,班長低頭和身側同學說了幾句,在周黑雨驚恐的注視下,她擦掉了那個“7”,寫上了“9”。
今天是九月二十九號?剛才還是二十六號啊!
晚自習的上課鈴聲打響。
巨大的衝擊之下,周黑雨蒙了,然後第一反應是懷疑:“今天到底是幾號?”
陳漠河把手隱在黑暗裡,按開了手機屏幕,屏幕的光亮轉瞬即逝。
他抬起頭來道:“好消息,今天不是二十九。”
周黑雨和蘇臻都鬆了一口氣。
陳漠河繼續道:“壞消息,是二十八。”
明天就是晁校長巡查的時候,彌子瑕計劃必須在那時候進行。
周黑雨道:“我們不知道黃毛能不能來得及過來,必須要有一個備選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