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10月16日烏城 《漫長夏日》劇組】

得知紀寒月被邀請前來李斯意的劇組試戲女一號，老板康琦很是重視，讓泥子親自帶她前來烏城，並且全程陪伴。

到了劇組門口，泥子再一次交代道：“這個機會很難得，你應該知道李斯意的地位。”

“嗯。”紀寒月回答得漫不經心，“我會儘全力拿下這個角色的，你放心。”

畢竟節目還沒播出，泥子並沒有看到她與李斯意那場精彩的對戲，所以泥子很不放心，紀寒月並非科班出身，甚至也沒有表演經驗，但機會就在眼前，紀寒月若能拿下這個角色，人氣暴漲隻是早晚的事了。

走進了正在拍攝的現場，紀寒月一眼就看到了正在和導演對戲的李斯意，他的眼神很是認真，沒有一絲狡詐與虛假，更沒有第一次見到他時所體會的目中無人。

此時小助理上前對他說，紀寒月到了，他抬頭看向門邊，與紀寒月對上了視線。

紀寒月與他點頭問好，他也隻回以一個平淡的點頭，與導演再說了幾句話後，交代了一旁等著的小助理幾句話。

小助理跑來，對紀寒月說：“寒月姐，我們先去化妝吧。 ”

那個年代還不流行“老師”的叫法，明明那助理比紀寒月年長一些，但仍是尊敬地叫了一聲姐。

“好，勞煩您帶路。”

見紀寒月沒有一點架子，小助理露出了笑容，帶著紀寒月到化妝間去了。

試戲的片段紀寒月已經牢牢記下了，但這個劇本是李斯意帶的團隊原創的，她沒有全本，隻有小小的一個片段，內容是在爭吵中發生的對峙，不太好揣測角色的更多特點，她試探著詢問化妝師道：“女主角她……大概是一個什麼樣的形象？”

化妝師打量了一下紀寒月，說：“像你一樣。”

紀寒月眉頭一皺，問：“像我一樣？”

“是啊，斯意交代過了，隻給你做個頭發，讓你素顏上鏡。”

聽到這個要求，一旁的泥子皺起了眉頭，問：“素顏？”

“是，泥子姐，您覺得不妥嗎？”化妝師停下了手頭的動作，恭敬地問。

雖然紀寒月天生麗質，但若是少了妝容的加成，再被鏡頭吃下一些色彩，她怕紀寒月的五官會在鏡頭下變得寡淡。

但已經到了人家的地盤，泥子也不好再說什麼，隻能是搖頭說：“不妥倒是不會，就是覺得……斯意的想法還挺特彆的。”

聽到泥子沒有意見，化妝師輕鬆一笑，繼續手頭的工作，邊說：“是啊，斯意常說，女主一定要乾淨得像月光一樣，也是因為這樣，幾個不錯的人選都因為不能接受素顏上鏡，推掉了本子。”

化妝師的幾句話，讓紀寒月明白了一些什麼，她安安靜靜坐著，等到化妝師將她的頭發打理好來，她已經找到了自己想要的狀態。

在一群人的陪伴下，紀寒月被帶到了片場。李斯意看到她的第一個瞬間便從座位上站了起來，眉頭微鎖，一步步走到她麵前，盯著紀寒月的眼睛。

紀寒月看不懂他那樣眼神是什麼意思，好像是滿意，又好像是不滿。紀寒月已經入戲了，她不想多說什麼，多言語隻會讓自己從好不容易找到的感覺中脫離出來。

她輕聲對李斯意說：“直接開始吧，可以嗎？”

李斯意點了點頭，把插在口袋裡的手拿了出來，懸在半空中，隨後便有一件西裝外套搭在了他的手上。

他利落地穿上外套，三兩個人過來為他打理好衣服和妝容，隨後他便走到了鏡頭前，跪在了地上，看向了紀寒月，語氣冰冷地命道：“過來。”

紀寒月深吸了一口氣，走到了他麵前，雙膝跪地，小心地靠近李斯意。

望著紀寒月眼中已經閃著的些許淚光，他垂下了眼眸，小心將她抱在了自己的懷中，在她的耳邊輕聲道：“放輕鬆，你可以的。”

紀寒月一愣，她從沒有想過，她竟會有一天在那個鼎鼎大名的李斯意的懷中，更想不到他會如此溫柔地為她加油。

但她此時也隻是吃驚，小聲同樣在他耳邊禮貌地回應：“謝謝。”

“開始！”導演喊道。

隨著導演一聲令下，李斯意將紀寒月緊緊抱入了他的懷中，渾身顫抖著，帶著哭腔喊道：“我隻是希望你在我身邊而已！在我身邊而已！”

紀寒月本已經有七八分在戲裡了，被他如此一吼，心中的悲戚瞬間爆發，她的手指緊緊抓住了李斯意的背，哽咽地道歉：“我和你，從一開始就不公平……對不起……對不起……”

他的呼吸急促，心跳如擂鼓，紀寒月能感覺到，剛剛的他還是平靜的，可他剛一入戲心跳即刻便加快了。

他是怎麼做到的？

按著劇情，紀寒月鬆開了懷抱，輕輕捧住了他的臉，淚水按著計劃一顆顆地滴落，對他說：“可是我必須要走，我沒有選擇……”

看著李斯意那副一碰就碎的脆弱模樣，紀寒月承認，此刻的她確實是為他心動和不舍了，她不知道這是入戲還是動心，她全情投入，帶著哭腔，一邊小心翼翼擦去李斯意的淚水，一邊哽咽著開口：“這十年，我能被你這樣愛著，是我這一生最大的幸運。謝謝你，對不起……”

“停！”

片段結束，李斯意起身後便背過身去了，仍在抽搐著，眼淚一刻也停不下來，助理們趕緊為他遞去了乾淨的毛巾，可他一點也沒有緩下來的跡象，隻是在一旁哭著，又不願彆人看到，隻是躲在角落裡。

紀寒月倒是一刻就出戲了，她呆呆望著在角落裡躲著的李斯意，她的心中突然多出了一絲佩服。

他是真的愛著自己的角色，她能感覺到。

泥子過來了，遞給紀寒月紙巾，紀寒月笑著接過，一邊擦掉她的淚水一邊問：“還可以嗎？”

泥子笑了，輕聲說：“你覺得呢？李斯意都出不來了，隻能說有些事不在人為，你的天分……是最珍貴的。”

紀寒月一笑，她哪裡算得上是天分呢，她自己再清楚不過，她之所以能隨時進入某種狀態，不過是她真的經曆了太多事罷了。

幾分鐘後，李斯意緩過來了，他鼓起了掌，帶動了整個劇組的人一起為紀寒月鼓掌，導演見狀也上前說：“很好啊，寒月，發揮得很好。”

紀寒月連連與大家鞠躬致謝，謙卑地接受大家的讚揚。

之後，待紀寒月和泥子回到酒店的一兩個小時後，劇組的人過來了。

不出泥子所料，紀寒月拿下了這個角色。

泥子很是開心，和康琦打了一通漫長的電話，紀寒月覺得無聊，換上了外套，想到酒店找一處開闊的地方吹吹風，不過剛出門她就見到了走廊儘頭正走過來的李斯意。

“……”

李斯意愣了一下，與她對視了幾秒後朝她走了過來，紀寒月也朝他走了幾步，兩人會麵，身高一米八七的李斯意俯視著她，問：“你自己一個？”

紀寒月點點頭，說：“經紀人在打電話，我想去走走。”

說完，兩人陷入了一段時間的沉默，紀寒月是後輩，她忙謙遜地問：“你呢？斯意老師你怎麼會自己一個人？”

“老師？”李斯意有些疑惑。

紀寒月這才察覺，自己不自覺將20年代的職場習慣帶來了此時，她忙擺擺手狡辯：“就是……就是我覺得你像是老師一樣，可以教我很多東西，所以……”

李斯意微微點了下頭，說：“叫我斯意就好，我比你年長不到哪裡去，今年也才三十。”

說到這裡，李斯意又問：“你……今年幾歲？”

紀寒月愣了一下，擺著手指頭數了一下才說：“十九歲，馬上二十了。”

“還在讀書的年紀，讓你來拍戲，耽誤你了。”

麵對這樣的“體貼”與“歉意”，紀寒月一時間不知道要說些什麼，沉默了一會兒後，李斯意又問：“吃了嗎？”

“還沒。”

“走吧，我定了酒店天台的晚餐。”

“嗯？”

沒等紀寒月反應，李斯意已經走遠了，她忙加緊步伐趕上了他。

夜色已經降臨了，午後的那場雨隻剩下一點濕潤的痕跡，空氣也仍清新。李斯意坐在了他的位置後，伸手請紀寒月坐下。

服務員讓紀寒月點了餐，待服務員離開後，李斯意開口便說：“我覺得你不像十九歲。”

紀寒月背脊一涼，揚起一絲笑容問：“為什麼這麼說。”

他背靠著椅背，嘴角帶著輕鬆的笑意說：“十九歲……正是想要的東西最多的時候，想要美好的戀愛，想要名氣，想要金錢，想要崇拜，可是你什麼都不想要。”

紀寒月仍是淡淡微笑，說：“或許，並不是每個人都想要那麼多東西的。”

李斯意似乎也認可她的說法，微微點了點頭，又問：“那你能不能告訴我，你為什麼選擇當藝人，為什麼想要來演戲？”

雖然李斯意現在是她參與的劇集的製作人了，但她卻沒有把這個問題當做關於工作的回答，她看著李斯意的眼睛，認真地問他：“你知道，人死了後會到哪裡去嗎？”

聽到這個問題，李斯意垂下了眼眸，似乎在思考著什麼，一會兒後才說：“我隻知道，人生不能重來，活著，那就好好地過好每一天，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而後，李斯意帶著笑容，將雙臂靠在了餐桌上，看著紀寒月的眼睛問：“難道，你死過一次了？”

紀寒月望著他的眼睛，回答：“是，我死過很多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