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倒帶 在向仁洲看來,葉夢……(1 / 1)

在向仁洲看來,葉夢好歹也已經是三十多歲的人了,麵對這樣的巨額財富,她怎麼也能感受一些慰藉,然後如同路淩所期盼的那樣,用這些財產過好下半輩子。

可她沒有,不是衝動,不是倔強,她的眼中沒有一絲對這些財富的興趣。

她冷冷道:“把這些東西交給他爸媽吧,麻煩你了,仁洲。”

向仁洲搖搖頭,擔心地問:“那你以後的生活呢?”

“……”

葉夢不做回答,這句話的答案,埋在了她的心裡。

一會兒後,葉夢站起身來,對一直在一旁陪伴著的助理說:“幫我訂一張機票回銘州,最好能中午出發。”

“好!我馬上去辦。”

等助理跑開後,向仁洲驚訝地問:“你……不去看看路淩麼?”

葉夢搖搖頭。

“那葬禮……”

“你也知道的,他爸媽隻知道他在英國結了婚,不知道我是誰,也沒有見過我的照片,對這件事早已經怨氣很大了。我不希望路淩的葬禮上親人與親人之間多了嫌隙,他的葬禮,我不參加了。更何況……他爸媽一定也很舍不得他……”

“可是……”

“仁洲。”葉夢打斷了他,說,“謝謝你,謝謝你這些年陪著路淩,也謝謝你為他操了這麼多的心,路淩有你這個朋友,是他的幸運。”

向仁洲無奈一笑,問:“你什麼時候回來?”

葉夢起身朝著房間走去,留下一句:“很快,很快就要回去了。”

助理幫葉夢收拾了一箱行李,可葉夢沒帶。

她獨自一人坐上了前往機場的出租車,除了放證件的小包之外,她什麼都沒帶。

司機是個和藹的英格蘭老人,他見她要去機場的出發層卻沒有帶行李,笑著用英文問她:“去送朋友?”

葉夢笑了笑,英文回答道:“是。”

路上,倫敦下起了熟悉的雨,雨水打在窗戶的玻璃上,模糊了那些城市裡的畫麵,葉夢想再看一看這座生活了十年的城市,卻也隻能是猶如模糊的淚眼一般,隻有一塊又一塊的色彩。

中午十二點十五分,希思羅機場。葉夢登上了飛機,穿越了雨雲,風景隻剩下一片灰暗,連在高空望一眼倫敦的風景都做不到,葉夢隻是呆呆看著窗外打下濕潤的雨滴,快速飄過的柔軟雨雲,直到來到了最高處,才終於見到了太陽。

這一場漫長的飛行過後,飛機降落在了同樣陰雨綿綿的銘州。

銘州東部機場是那麼大,大得好像沒有儘頭一樣,葉夢雙手放在口袋裡,一步步朝著出口走去,這一段漫長的路,走著走著便紅了眼眶。

但她沒有哭,她隻是抬頭挺胸走著,以後還有漫長的路要走,她早已經決定,不管多遠,不管多難,她絕不會選擇停下。

出租車來到了陸鏡的家所在的那棟公寓,葉夢從來沒有來過這裡,隻不過曾經給他們寄過禮物,得知了這個地址罷了。

她踏著沉重的步伐坐上了電梯,來到了他們家門外。

門沒有關,房間裡似乎有七八個人在,說話聲低沉沉悶,卻是頻繁交流著,似乎很是忙碌。

葉夢走到門邊站著,呆呆望著房間裡正在忙碌著的紀寒月父母與陸鏡父母,當她看到紀寒月爸爸那頭白發,她的眼淚瞬間潰提而下。

明明不久前才在紀寒月的朋友圈裡看到爸爸的照片,他明明在幾周前還隻有幾絲白發,怎麼如此短的時間裡,他忽然就白了頭發呢。

紀寒月的爸爸發現了門口的葉夢,與她點了點頭,喚道:“你是叫……葉夢,對嗎?”

眾人這才發現了門口的葉夢,紀寒月的媽媽走了過來,見她哭著忙給她遞來紙巾,感歎道:“上一次見你,你也是進門就哭,這一次也是,或許……這就是命中注定吧。”

葉夢搖了搖頭,接過紙巾擦乾淚水,逼自己趕緊停下眼淚,說:“抱歉,我不應該在這裡哭的……”

紀寒月的媽媽溫柔地為她梳理著頭發,說:“你是從英國趕回來的嗎?”

葉夢點了點頭,抬頭看了看不遠處繼續忙著的紀寒月爸爸,問:“叔叔他……”

紀寒月媽媽回頭看了眼紀寒月爸爸,回過頭一聲歎息,無奈地低聲說:“一夜白頭,他一直在等寒月的孩子,每一天都在算著日子,可如今……他受不住打擊,這幾天一下瘦了不少,頭發也……”

葉夢的心很痛,那是她的父母,雖然媽媽看起來堅強很多,但那雙紅腫的眼睛也足見她也有百般的放不下。

紀寒月媽媽將葉夢請進了家中,她一一問候過陸鏡的父母,見他們同樣疲憊不堪,沉默不言語,隻是繼續收拾著家中那些屬於紀寒月和陸鏡的遺物。

葉夢不敢多做打擾,她看向了一旁忙碌著的陸鏡的朋友,到他身邊小聲問他:“方便聊一下嗎?”

那人停下了手頭的活,點了點頭,跟著她一起走出了這間房子。

兩人來到了走廊,那人打量了葉夢一會兒後,問:“你是寒月和陸鏡的朋友,葉夢,對嗎?”

“是,抱歉,打擾你們了,但是我有很重要的事,需要你來告訴我答案。”

“你是想問他們怎麼出事的,對嗎?”

葉夢點點頭。

那人一聲歎息:“他們兩人的葬禮今天剛剛結束,本來線索很混亂,但警察跟大家都聊了後,把事情理清楚了。”

“是怎麼回事?”

“那天早上寒月羊水破了,很危險,陸鏡就帶著她駕車趕去醫院,本來醫院也不遠,但偏偏在那個路口有輛半掛車趕黃燈,一下就撞了上來,兩人當場就……”

葉夢的心很疼,但她還是堅持著問:“他們出事的時間你知道嗎?”

“九點七分,因為要做法事,所以這個時間……他們都很關注。”

時間對上了,是陸鏡的死影響了路淩,這與他曾經告訴她的完全相反,路淩曾說,他死了後路淩也會死去,然而事實卻是,因為陸鏡死了,路淩跟著他死去了。

葉夢終於弄清楚了,他們是同一個靈魂,隻是在這個世界上分成了兩個人罷了。

一切都弄清楚了,是時候離開了。

葉夢謝過了他之後,送他進了房裡,她不再進去,隻是遠遠望了望紀寒月的父母便轉身離開了這裡。

葉夢攔下了路邊的一輛車,遞給他十張百元的紙幣,說:“司機,我要去東邊郊區的海岸。”

司機一愣,問:“這是……”

“來回的車費,應該夠吧?”

司機揚起了笑容,連連回答:“夠!夠!隻是具體是哪個地方?”

“到了海邊,您就順著海岸的方向,朝南方的海灘開吧。”

“明白了!”

車子啟程了,銘州市太大了,從市中心到海岸邊的度假勝地至少需要兩個多小時的車程,天空中下著雨,海灘邊幾乎不會有人,但這個人卻要去海灘,雖然覺得奇怪,但司機也就當作是個有錢人心情不好,打算去遠一點的海灘淋雨散心罷了。

到了東邊的沿海,雨勢小了一些,葉夢看著窗外的風景,終於在一處荒涼的地方對司機說:“就這裡吧。”

葉夢拒絕了司機要退她的錢,下了車,朝著路邊那處通往海岸的鐵樓梯走去。

這是一片沒有被開發過的沙灘,沒有景區沙灘那種長途運來的綿軟細沙,腳下踩著的不是雜亂的草就是尖銳的石塊,一下雨,海岸上更是一片肮臟的昏暗。

葉夢朝著海邊走去,摔倒了兩次,身上的薄風衣蹭上了各種砂礫,手掌的掌心也蹭破了皮。

但她卻一點也不覺得疼,隻是仍艱難地朝前走去。

終於到達了海灘的儘頭,浪花拍打著混雜著各種雜草貝殼的淩亂沙灘,冰冷的海水淹沒了她的腳踝,她就這麼呆呆望著連成一片的灰色海天,海風吹起她那這幾年才留起的及腰長發,將她那本就不那麼柔順的黑發吹得淩亂不堪。

該走了,回到過去,再來一次,就算要承受死去五次的痛苦,她也必須義無反顧地殺死自己。

她脫下了風衣,將深陷在海沙中的雙足拔起,一步一步朝著大海的深處走去,潮水不斷地推動著她後退,卻又用更強的力道拉著她往海中歪去,她的眼神堅定,一步一步用力抬起她的雙足,和腳底那些流動的沙土抵抗,被海水帶動著離去,一步步走向屬於紀寒月這個靈魂的第五次死亡。

春日裡的海水雖不是冰冷刺骨,卻也足以讓她冷到顫抖,她抱緊了自己的雙臂,一點點讓自己被海水淹沒,直到海水拍打著她的臉頰,身體的本能讓她高高揚起了頭,以求能再多做幾次呼吸。

直到她的雙腳終於觸碰不到海底的流沙,直到海水無情地淹過她的頭頂,她開始努力揮動著雙手,拚了命的想要向上,卻被海潮無情地帶走,朝著天際的方向越漂越遠。

葉夢掙紮著,無法呼吸的痛苦讓她的腦袋一片空白,隻剩下本能地揮動著雙手,踹動著雙腳,腦中隻剩下唯一的詞彙——救我。

“救我,救我,救我……”

她沉沒在海水之中,無聲地呐喊著——這是她身為人的求生欲所產生的矛盾呼喚。

“救我……”

最後,她不再掙紮了,海水裹挾她的身軀,浪潮推著她離去的靈魂,一點點向深海而去。

生命,一直都是如此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