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夢掙紮得厲害,陸鏡不解,葉夢至於賭氣至此嗎?
但總不能讓她這樣淋雨,外麵的氣溫不到五度,若真的讓她被雨水澆透,一時間又回不到民宿那邊,重感冒是必然的了。
無奈,陸鏡花了一些力氣把她扛進了防空洞中,將她小心放在了乾燥的地上,這才放下心來。
此時葉夢已經不掙紮了,陸鏡鬆了口氣,出去洞外把車挪到了山洞門口——畢竟這是租的,若是丟了他也不好交代。
剛停好車子,看向幽暗的防空洞,卻發現葉夢似乎在地上縮成了一團,以為她還在賭氣,陸鏡無奈地搖了搖頭,朝她走去,說:“就算要生我的氣,也等雨停了回民宿再說,好麼?”
“……”葉夢沒有回答,陸鏡這才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他忙上前去,靠近了才發現葉夢正緊緊抱著自己渾身顫抖著,口中似乎還念念有詞。
“葉夢?葉夢!”陸鏡抓住了她的手臂,拉了兩下,她卻一點反應都沒有,仍是那樣渾身顫抖著,似乎還嗚咽著。
陸鏡有些慌了,他這才察覺,葉夢似乎是在害怕,但是她在害怕什麼?
他抓住了葉夢的肩膀,溫柔中帶著急切喚道:“葉夢,你聽得到我說話嗎?葉夢?”
葉夢仍沒有回應,靠近她才將她那哭泣著的念叨聽得更是清楚,仿佛是一種方言,但她念得模糊,陸鏡也聽不出她說的是什麼。
陸鏡半跪在地上,又喚了她幾聲之後他才反應過來,葉夢是不是有幽閉恐懼症?
若她是害怕黑暗狹小的地方,剛剛才那樣抗拒進來這裡,那便是能說通了。陸鏡有些懊惱,自己沒有察覺她的恐懼,還把她帶到了這樣的地方,讓她如此害怕,他在心中很是責備自己。
那現在該怎麼辦,總不能再次扛起害怕成這樣的她出去淋雨吧?外麵的雨已經下得瓢潑,此時是絕對出不去的。
他的手輕輕搭在了她的肩頭,望著她如此恐懼的可憐模樣,他能感覺到他的呼吸都變得緊促了,有種難以言喻的不適在胸口疼著,難道,這就是為一個人心疼嗎?
他想抱住她,安撫她的恐懼,一碰到她卻又想起自己仍是紀寒月的男友,若是如此擁抱住她,這樣的擁抱算是什麼呢?
可就在他發覺自己在猶豫時,他突然發覺了什麼,質問自己——陸鏡,你怎麼是如此虛偽的人?
愛就是愛,若是所愛之人在恐懼害怕時,他連一個擁抱都無法給予,那他也隻配得上“孬種”兩個字罷了。
他終於決定順從內心的衝動,上前將葉夢緊緊抱入了他的懷中。
“不怕,不怕……”
陸鏡的擁抱很有力量,對於他而言,這是第一次擁抱自己所喜歡的人。在他懷中的葉夢最開始時仍是顫抖嗚咽,可一會兒後她漸漸安靜了下來。
腦中一片空白的葉夢,此時終於恢複了一些理智,她漸漸感受到了一個溫暖的、熟悉的懷抱——她終於感受到了,她在陸鏡的懷中。
或許是本能,或許是脆弱,此刻的她隻想躲在這個懷抱中,似乎一時間也沒有想起他的身份,他不是屬於她的陸鏡。
“不怕……葉夢,不要怕……”陸鏡的安慰是那樣溫柔,和上一次重生時那個存在路淩記憶的陸鏡一樣,是那樣滿心裡隻有對她的心疼和保護,葉夢有些錯亂了,她分不清這個懷抱所屬於的陸鏡到底是誰,她隻想依賴著這個懷抱,這個給予她安全感,告訴她不要害怕的懷抱。
他還在嗎?這個擁抱,和曾經的無數次擁抱一樣嗎?是他嗎?
不,不是他,他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上了。
——意識到這件事,葉夢停下了顫抖。
感覺到葉夢不再顫抖之後,陸鏡小心地鬆開了懷抱,眼前那個在他懷中的葉夢,那紅紅的眼眶與濕潤的眼眸,好像要把他的心揉碎一般,讓他心疼,也讓他不舍。他伸出手來,輕輕為她理好了淩亂的劉海,問:“你還好嗎?”
葉夢搖了搖頭,但並不說話。
陸鏡眉頭微蹙,道歉道:“抱歉,我不知道你怕黑的地方。”
葉夢把頭搖得更用力了,聲音裡還帶著哽咽說:“不怪你。”
恢複了理智後,她趕緊起身撣去羽絨服掛著的水滴,往門口走去,說:“走吧,我們到門口等雨停。”
陸鏡看著她的背影,緩緩起了身,他知道,葉夢就算心中對他喜歡,卻也仍尊重紀寒月與他的關係。若還有話要說,也得等以後再說。他願意等,隻要她還能接受他的心意就好。
突然的大雨打亂了遊玩的計劃,參與遊學的大家在雨停後紛紛趕回了碼頭,不少人都淋成了落湯雞,老師急急忙忙地帶他們到碼頭去,一批批回了所住民宿的島上。
陸鏡和葉夢是最後回來的,兩人倒沒有他人那樣狼狽,但也是濕漉漉的受了寒。
因為突變的天氣,原定的計劃被改變了,下午兩三點眾人便啟程回了銘州,這一趟遊學也算是就此結束了。
葉夢回到了宿舍,收拾好了自己的行李,在一夜的失眠之後啟程向她的“老家”威海出發。
遙遠的路途之後,當她獨自一人站在那茫茫一片白色的海邊,吹著冰冷刺痛的海風,她的心下才算是好受了一些。
遠處的高山鋪上了斑駁的白色,在冬天的晴日裡,如同畫中遙遠的背景,海浪仍在翻湧,隻不過沿岸處被凍結了,閃著銀白,像是海浪被釘在了海灘。
葉夢望著眼前的風景,她有些恍惚,她到底是誰?
她是葉夢,還是紀寒月?
還有心中那個越來越是模糊的問題,她心中所愛的人,到底是陸鏡,還是路淩?
生死幾次之後,她越來越不知道心中的答案了,隻覺得心中的孤寂猶如此刻的海天,隻剩下漫天的寂寥冰雪。
她踩在未掃清雪的街道上,上一次重生的時候,她在寒暑假裡與陸鏡一同回到過這裡,勉強算是知道要怎麼在冬日裡的雪地裡行走,小心步行了一段路後,她回到了家樓下,望著家門口的那扇鐵門,她想起了上一次重生時,那個冬天裡,陸鏡就是在這裡每日等著她,與她一起在這座城市度過了短暫的半個冬天,那時的他總是帽簷上沾著雪,笑容映著雪光,分外耀眼。
葉夢紅了眼眶,一想到現在的陸鏡已經沒有了路淩的記憶,她心中便又是一陣酸楚。
真的再也見不到那個與她度過了十多年歲月的他了嗎?
她提起行李箱上了樓,與那個回憶中的鐵門擦肩而過。
上了三樓,葉夢站在了家門口,從背包裡找出了鑰匙,艱難地辨認著哪一把才是大門的鑰匙,鑰匙間互相碰觸的響動吸引了門內的葉夢媽媽,門被打開了。
葉夢看著那不算熟悉的臉龐,揚起笑容喚道:“媽。”
按時間來算,這是她上大學後第一次回家,也是靈魂是紀寒月的葉夢在這個世界第一次見到葉夢的媽媽,葉夢打起了十分的精神,怕自己說錯了什麼。
葉夢媽媽看著眼前的葉夢很不習慣,母女倆關係並不好,自葉夢懂事後她再沒見葉夢與自己笑過,她這番突然的笑容讓她很是陌生。葉夢媽媽打量了她一番,略有些尷尬地問:“遊學結束了?”
“嗯,昨天剛回銘州。”葉夢看著葉夢媽媽的眼睛回答,這讓她更是不習慣。葉夢從不直視他人的眼睛,對媽媽更是如此,葉夢媽媽也是一路性子的人,她躲開了葉夢的視線,手腳都有些慌亂,半天才憋出一句:“快進來吧,吃了沒?”
葉夢一邊把行李箱拉進家裡,一邊回答:“還沒呢。”
“那我去給你弄點吃的。”葉夢媽媽說著,趕緊躲到廚房去了。
葉夢坐在客廳裡,沒有第一時間把行李帶回她的房間,她環顧四周,這個時候的家裡和上一次回來的時候不太一樣,好像保留了更多葉夢的東西,這個時間點還沒到葉夢自殺的時候,難道當時葉夢與她媽媽發生了什麼矛盾?
葉夢的父母很早就離婚了,媽媽是外麵嫁過來的,還好在婚前被分配了單位,她媽媽和她兩人獨自住在單位分配的宿舍,房子不大,葉夢與葉夢媽媽都是安靜的人,家中一點也不熱鬨,甚至連電視都沒有打開。
想到真正的葉夢,葉夢又是默默一聲歎息。眼下能為她做的就是儘可能孝順好葉夢媽媽了。
葉夢探著腦袋,看向了在狹小廚房裡忙活的葉夢媽媽,問:“你吃了嗎?”
“吃了,我給你熱兩個饃。”葉夢媽媽提高了音量回答,不過她似乎突然想起了什麼,在圍裙上擦乾淨了手,走出廚房說,“對了,昨天你有個朋友來找你。”
葉夢一愣,問:“朋友?”
“是,一個沒見過的男的。”
葉夢疑惑地看向了葉夢媽媽:“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