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夢怎麼回到宿舍的,她記不清了。
她隻記得她滿腦子裡都是那段琴聲的旋律,猶如遊蕩的魂魄一般,毫無知覺地朝著宿舍走去,靠著本能才回到了宿舍裡。
當她坐下來後,宿舍眾人皆是發現了她今日的不同,平時不管怎麼不與她說話,她也總是有著滿滿的能量,但今天的她仿佛魂魄不在身上似的,惹得她們都偷偷望向她,互相使眼色讓誰先開口問問。
不過還沒等她們開口,葉夢卻是破天荒第一遭對宿舍的所有人開口了:“你們。”
眾人都看向了她,等待著她接下來要說的話。
“你們……聽過路淩這個名字嗎?”
眾人麵麵相覷,一個接一個地回答著:“沒有。”
葉夢的心底一沉,她終於明白過來了,路淩這個人已經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陸鏡就是這個世界的路淩,但他已經失去了記憶,把一切都忘了。
如此下去,紀寒月必定會和陸鏡在一起,可若是如此,他們兩人還會在2023年遭遇車禍嗎?
葉夢無法否認,她喜歡陸鏡,即使他把一切都忘了,她也依然喜歡他。若要她看著紀寒月與陸鏡在一起,她做不到。
今晚的一幕幕,讓她的內心像是被萬千隻小蟲啃咬一般,又疼又癢,心中一刻都無法平靜下來。她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感受,原來看著喜歡的人和彆人在一起的竟然是如此煎熬。
隻是,在這些痛癢之下,她突然察覺到一件事,若是陸鏡永遠都無法恢複那些屬於三十三歲路淩的記憶,那是不是意味著,她與路淩一起度過的十多年時光,再也不會有人和她一起擁有了?
是不是意味著,那個從教務大樓一躍而下的那個他,再也見不到了?
不會的——葉夢無法接受這樣的結局,她告訴自己,不會的。
陸鏡是他,是那個與她相濡以沫的丈夫,他一定會想起的,一定會的。
隻要接近他,一定可以找到讓他想起過去的辦法,一定會的。
——葉夢勸說著自己,為自己加油打氣,隻是這一瞬間,她突然發覺,她的心裡竟空落落的。
隻不過,既然葉夢喜歡陸鏡,那麼葉夢曾是紀寒月,她所喜歡的,紀寒月怎麼可能不喜歡呢?
夜裡十點半,拍攝結束了,陸鏡背起自己的琴包,看向了換好衣服從更衣室走出來的紀寒月,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了一旁,一會兒後才鼓起勇氣看向她,問:“我……能送你回宿舍嗎?”
紀寒月望著他,笑容淡淡地點了點頭,走到他的身旁,與他的肩頭隔了一個拳頭的距離走著,路過回蕩著腳步聲的走廊,走到了此刻已經安靜下來的校園路上。
路上已經沒什麼人了,燈光昏黃,並肩走著的兩人映著好看的影子,夜裡有微風陣陣,吹落了葉片,唯美浪漫。
紀寒月偷偷看向了他的側臉,臉上微微泛紅地回過頭來,陸鏡察覺到了她的視線,自己也為之心跳加快。
走出幾步之後,紀寒月猶豫著開口了:“你……”
“嗯?”
“你……說,你是為了我,才……”
陸鏡僵硬地點了點頭,說:“高三的時候……有個哥哥告訴我你的事,嗯……怎麼說才對……反正……我本來的成績應該是夠不到銘州理工的,但真的很想親眼見到你,所以……我……”
紀寒月的心跳也有些快,她笑了笑,說:“所以,你努力考上了銘州理工?”
“嗯……”陸鏡小聲回答。
紀寒月又笑了起來,那樣好聽的笑聲讓陸鏡的臉上泛起了紅暈,如同醉了一般,她對陸鏡說:“那你要好好謝謝我才對。”
陸鏡一愣,小心歪過頭看向她,緊張地問:“怎……怎麼謝你?”
“嗯……請我吃飯之類的,怎麼樣!”
“一定!”陸鏡趕忙接話,“我……我等你有空的時候,我帶你去吃飯。嗯……不知道你喜歡什麼。”
紀寒月大方地回答:“好哇,我吃什麼都可以,那我等你的電話。”
說完,紀寒月停下了腳步,伸出一隻手來,臉上帶著燦爛奪目的笑容,歪著頭看向了他。
眼前的她是那麼天真可愛,清麗動人,就算是燈光昏暗,依然是他見過最美的笑容,陸鏡隻覺得心跳都漏了一拍,整個人也都為之變得笨拙呆板,愣愣看著她,問:“你……你要什麼?”
紀寒月笑得更開心了,眼睛眯成了月牙,可愛得讓陸鏡根本挪不開眼睛,她往前靠了一點點,一字一句說:“你,的,手,機。”
陸鏡手忙腳亂,趕緊掏出了他的黑莓手機交給紀寒月,紀寒月接過,卻有點搞不懂這樣的手機要如何使用,陸鏡便靠上去,幫她打開了登記手機號的界麵說:“你輸入號碼就行。”
紀寒月抬頭看向陸鏡,如此近的距離,幾乎讓陸鏡忘記了呼吸,她又是一笑,輸入了她的電話號碼,把手機遞回給陸鏡,隨後後退了兩步,對陸鏡說:“送我到這裡就好啦,我先走了,拜拜。”
陸鏡愣在原地,看著她走遠,手上如同木偶一般晃著:“拜拜……”
他就這麼站在原地,看著紀寒月走遠的背影,許久都沒有回過神來。
帶著與紀寒月相約的期待,陸鏡隻覺得連上課都更有精神了。上完了一天的課,隨便吃了飯就趕緊到了圖書館來,他想要成為更優秀的自己,才能配得上紀寒月的優秀。
隻不過,當他在閱覽室坐定,認真寫了十分鐘的題之後,他的對麵出現了一張他再頭疼不過的麵孔。
看著陸鏡那嫌棄的表情,葉夢卻笑得開心,她拿出了早就準備好的便利貼,寫上了字,遞給了他。
字條寫著:軍訓的事,不好意思啦!
陸鏡打開了紙條,看了一眼後,順手用隨意的字體寫了幾個字,遞回給她。
葉夢有些緊張地打開了那張字條,可當她看到那與路淩完全不同的字體時,她的心頓時空了一塊。
他……難道真的和三十三歲的路淩沒有關係嗎?
字條上寫著:如果你是來道歉的,我收到了,你可以走了。
遞給葉夢紙條後,陸鏡就埋頭寫自己的題去了,過了一會兒見她沒有反應,這才抬頭一看,見她的臉上滿是失落,突然覺得自己說話好像有些難聽。
明明可以不管她開不開心的,但不知道為什麼,見她這麼失落,他心中竟然為之一緊。
他想了想,自己從本子上撕下一頁,又寫到:我的意思是,沒關係。
收到他遞來的字條,心中一片空洞的葉夢突然如同抓住了什麼救命稻草,她看著字條上那語氣緩和的內容,抬頭看向陸鏡,見他有些擔心地瞄了自己一眼,她突然又覺得自己心中充滿了勇氣。
是,他在擔心她,他一定隻是暫時忘記了那些記憶,他一定可以想起來的!
葉夢振作起來了,她揚起笑容寫字回複道:那就好,好好自習吧,陸鏡同學!
收到字條的陸鏡,先是覺得煩悶,覺得自己似乎是被她纏上了,但抬頭一看到她那振作的笑容,又忍不住因為她的笑容而露出了笑意。
直到反應過來自己因為她的笑而笑之後,他突然又有些慌亂。
連他也搞不清楚了,他為什麼會在意這個給他帶來了麻煩的平凡女孩?
從這一日起,堅定了信念的葉夢,決定如同上一世陸鏡所對她做的一樣,這一次,輪到她無時無刻陪伴在他的身邊——上大課時,她故意選在陸鏡進教室後的時機跟著他進去,頂著所有人看不起的眼神和陸鏡皺起的眉頭坐在他的身邊;他上網球課時,故意選了一樣的課的她便坐在一旁看著,為他鼓掌鼓勁;他加入了弦樂社,她便借著紀寒月兒時學過的一點鋼琴技能的記憶擠進了弦樂社,在一旁摸魚看他與眾人合練演奏……
一個多月過去,當陸鏡反應過來時,他的生活裡已經到處都能看到葉夢的身影了。
這一日,陸鏡在一場滿是葉夢的“噩夢”中清醒過來,從床上翻身而起,躬著身子喘著氣,滿臉糾結,眨著眼睛卻想不明白,怎麼會夢到這麼一個奇怪的夢。
他在床上呆坐了一會兒後才徹底清醒過來,今天是周六,今天下午,紀寒月約了他一起到市區去,逛逛街,走一走,完成那個約好一起吃飯的約定。
陸鏡很是緊張,一早起床,去學校的人工湖邊心不在焉地練了口語,回到宿舍卻又無心讀書,隻能是上上網消磨時間,一顆心半拽著,隻希望趕緊到下午三點。
好不容易到了下午兩點五十五分,陸鏡走向了校門口約好的地方,隻不過他才剛剛到達,一眼便看到了角落裡那正在假裝看風景的葉夢……
陸鏡先是一愣,隨後卻是為她那好玩的樣子笑了起來。
怎麼會有這麼執著的女孩——陸鏡如此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