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久了，她已經算不清楚了，她有多久沒有見過路淩如此對她笑了。

2015年結婚之後，他們也曾度過幾年幸福的時光，然而之後的日子裡，各種各樣的壓力讓他們漸漸變得不像自己，她已經記不清楚了，路淩上一次對她這麼笑是什麼時候的事了，她隻覺得恍若隔世。

然而事實也是如此，此時的他們，的確隔了一輩子。

她，已經是葉夢了。

她忍著鼻頭的酸楚，笑著問：“為什麼說……我和寒月一樣？”

“嗯……”路淩思考了一會兒後，說，“她著急起來也和你一樣，一雙手總是到處亂擺，說話也和你一樣，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隻是乾著急，很可愛。”

葉夢低下了頭，藏起了她變紅的臉蛋，又是那樣手足無措地對他說：“總之……我們得想辦法出去。”

“不著急，說不定等等電就恢複了。”路淩並不著急，他看向了葉夢，說，“謝謝你了，還特地跑來告訴我。”

“不……我……”葉夢有些心急，她很怕自己沒能幫上路淩，她努力想著對策，既然暫時不能救他出去，那總要想辦法讓他的低血糖不要發作，她忙問，“你是不是還沒吃晚餐？”

“你怎麼知道？”路淩有些吃驚。

葉夢趕緊打開了背包，翻找著包裡的零食，好不容易才從側邊的小格裡找到了一根巧克力棒，她鬆了口氣，將巧克力棒遞給了他，說：“你快吃吧。”

路淩愣愣地接過了那根巧克力棒，不好意思地說：“我還真的挺餓的，本來打算趕緊做完去吃飯，沒想到……”

他再次看向了葉夢的眼睛，再一次露出了那讓葉夢無法抗拒的笑容，說：“謝謝你。”

還好停了電，還好是夜裡，他應該看不清她那通紅的臉，明明是那樣的老夫老妻了，可隻要再看到他的笑容，她仍然還是那樣心動。

她搖了搖頭，在心中默默歎道——她怎麼會如此喜歡路淩。

路淩吃下了一整根巧克力棒，總算止住了胃裡的翻江倒海和有些發虛的手腳，他很是感謝，抬頭才看到葉夢仍是拘謹雙手呆呆站在一旁，忙說：“你不坐下嗎？”

“啊？”葉夢有些緊張，點了點頭，坐到了他的身旁，呆呆看著連電源都沒有的電腦屏幕，機房那種四比三的老款顯示器提醒著她，她身邊坐著的人並不是她的丈夫路淩，而是仍在2010年的，二十歲的路淩。

兩人就這樣坐著，路淩的手上正擺弄著剛剛那根巧克力棒的包裝袋，發出脆生生的細響，葉夢緊張得連呼吸都壓住了聲響，又覺得這樣沉默不太禮貌，她猶豫著開口道：“那個……上次的事，不好意思……”

“嗯？”路淩看了看她，和善地笑了笑，問，“什麼事？”

“就是……就是……”

葉夢可開不了口，還好路淩反應過來了，仍是笑著，說：“你是說上次你在走廊抱了我的事，對嗎？”

“嗯嗯！那個……真的很不好意思，我應該是腦子短路了……我……”

“哈哈哈哈！”路淩爽朗地笑了起來，對她說：“你叫葉夢，對嗎？”

“你怎麼知道？”葉夢受寵若驚。

“我其實一直很好奇你是誰，不過後來有人扒出了你的消息，同學拿給我看了。應該是我跟你說聲抱歉才對，我沒有拒絕你，才讓你陷入了流言蜚語裡麵。”

聽到路淩反過來跟她道歉，葉夢的頭搖得像撥浪鼓似的，著急地反駁：“不不不，你怎麼可以跟我說抱歉，是我不好才對。”

“隻不過……”路淩仍是露出淡淡的笑容，有些感慨地說，“隻不過我也不知道為什麼，當時……我當下的第一反應是，我應該要好好抱住你才對。”

他看向了葉夢，一聲輕笑後說：“很奇怪，對吧？”

葉夢卻是看著他的笑容，聽到他的這番話，默默地紅了眼眶。難道他能感覺得到，這個陌生的身體裡住著的是紀寒月嗎？

葉夢搖了搖頭，不再說話了，她總是如此，怕路淩發覺她在哭泣，總是會在想哭的時候選擇沉默，來躲藏她的悲傷。

許久之後，葉夢總算平靜了下來，她再次小心翼翼地開口問：“那……寒月她……有生氣嗎？”

路淩搖了搖頭，說：“她不會，寒月很相信我。”

“相信你？”

“嗯，相信我。不管我做了什麼決定，說了什麼樣的話，做了什麼事，她總是會相信我，相信我一定是有什麼理由才會這麼做的。”

聽到路淩的這句話，葉夢好不容易止住的淚水再次盈滿了她的眼眶。

路淩接著對她說：“寒月她真的很好很好……我……我就是個普普通通的人，當時鼓起勇氣追求了她，沒想到真的能和她在一起，我真的真的沒有想到……她那麼好，怎麼會喜歡我呢？”

葉夢沒能忍住淚水，她正在哭著，隻能是不開口了，還好路淩沒有發現，他好像沉浸在了自己的心緒裡，麵對著葉夢，好像找到了一個極為難得的傾訴對象，說出了心中那些藏了許久的話語：“如果她願意的話，我真的好想一輩子和她在一起，我一定會好好地保護著她，愛著她，照顧著她，一定讓她每一天都開開心心的，一定讓她永遠的幸福快樂，我一定要……”

到了此時，葉夢已經淚流滿麵了，她哽咽出聲來，路淩這才發現了葉夢的淚水，有些慌亂地要找著紙巾，卻見葉夢用袖口蹭掉了眼淚，帶著哭腔對他說：“你真的……真的打算一輩子都讓她幸福快樂嗎？”

路淩點了點頭，說 ：“嗯，隻要她願意，我一定會。”

“人心總是會被變的，你怎麼能保證以後？”

“我不會變的！我一定會一輩子都愛著寒月，一輩子若是不夠，下輩子我也還要繼續愛著她，下下輩子，下下下輩子都不夠，我……”路淩說著，露出了溫柔卻認真的笑容，鄭重地承諾，“我知道我不一定配得上她，但我一定，我一定永遠隻愛著紀寒月一個人，無論她變成什麼樣子，她都是會是我心中的唯一。”

葉夢的心很痛，是真的能感覺到心口的疼痛，她感動於路淩此時真心的承諾，卻也遺憾於現實中他漸漸冷漠的事實，原來他真的曾經有過如此赤誠的真心，原來他的心中，真的如此深愛著她。

可最後的結局呢？他說出口的離婚，到底代表著什麼呢？

雖然他剛剛說了，紀寒月會相信他，無論他做了什麼，紀寒月永遠都會相信他有這麼做的理由。可她做不到，三十三歲，死過一次最後來到葉夢身上的她，做不到相信他的理由。

她隻覺得心痛，很痛很痛。

路淩看著葉夢痛哭的樣子，還以為她在傷心自己沒有機會，他露出抱歉的笑容說：“謝謝你的喜歡，但……真的不好意思，我的心裡隻有寒月。”

葉夢搖搖頭，說：“你能和寒月好好的就好，你們要永遠在一起，白頭到老，答應我，永遠記得你今天的承諾，好嗎？”

路淩很有信心，他用力地點了下頭，感激地對她說：“謝謝你，葉夢。”

葉夢看向了窗外的月光，她真心祈禱著，拜托那不知道在何處的神明一定要聽到她的祈禱——請一定一定，一定要讓路淩好好的，一直好好的，長命百歲，健康快樂。

兩人就這麼一起在機房中等待著，卻沒有等來前來營救的人，過了十二點，兩人都放棄了，路淩把唯一一個放在角落的軟墊給了葉夢，自己則坐在牆根睡了過去。

葉夢沒有睡著，她在聽到路淩細微的鼾聲後起了身，看著睡去的路淩，隻是落淚。

他是那麼年輕，連睡著的樣子也仿佛帶著笑意，隻要能看著他，看著他好好活著，要她做什麼，她願意，就算要她付出生命的代價，她也願意——葉夢如此想著。

直到第二天的清晨，“哢”的一聲，燈亮了。

路淩睜開了眼睛，鬆了一口氣，看向了一旁早已經起床的葉夢，笑了笑說：“終於可以出去了。”

葉夢點了點頭，收好那個墊子，拿起書包，到門邊按下了開門的按鈕，這才打開了機房的大門。

兩人一起走出了機房，隻不過剛過一個轉角，遠遠地就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正在朝他們跑來。

葉夢吃驚地喚道：“陸鏡？”

路淩疑惑地看向了她，問：“你認識他？”

“嗯，他是我朋友。”

葉夢往前走去，陸鏡跑到了他們麵前才停了下來，似乎是跑了很遠的路，他抬頭看了看路淩，又看了看葉夢，而後隻是直起身子，淡淡地說了句：“沒事就好。”

葉夢疑惑地問：“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陸鏡沒有回答，隻是看向路淩，葉夢以為陸鏡誤會了他們兩個，趕緊擺手解釋：“你彆多想！我和路淩什麼都沒有！我隻是昨天來找他，讓他趕緊離開機房，結果沒想到和他一起被困在了機房裡，我……”

路淩在一旁看著葉夢著急的樣子，似乎意會了些什麼，笑著對陸鏡說：“她說的是真的，她好心告訴我機房停電，沒想到和我一起被關在了裡麵。”

陸鏡點了點頭，四處張望了一番，隨後便轉身離開。

葉夢見他一言不發，以為他還是誤會，便要上前攔住他繼續解釋，然而就在此時，突然從不遠處傳來一聲仿佛要轟碎天地的巨響——

“嘭！”

巨大的爆炸聲讓三人都條件反射地蹲下了身子，一會兒後才錯愕地起了身，往走廊外的不遠處看去，隻見前方的某棟樓裡冒出了黑煙，空氣中還有刺鼻的味道。

“實驗樓……寒月！”

路淩似乎想到了什麼，突然朝著爆炸的方向跑去。

“路淩！”葉夢要攔他，卻沒有攔住，她看向了陸鏡，兩人對視了一眼，忙快步跟上了路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