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嶽瞪大眼睛,眼底滿滿的難以置信,衛臨卻未有任何停留,手腕翻轉間倏然拔刀遠離,瞬息已至三丈外安全距離。
“救命之恩?”他譏誚地看著扶光真君,冷笑道:“不說你這救命之恩牽扯複雜,便是純粹的救命之恩,也妄想以此要挾!”
說到最後,他眸光淩厲地掃過眾人,警告之意明顯。
眾人目露忌憚,接觸到他的目光時,均不由自主後退幾步。
“師尊——”
墨淮雙眸猩紅,心急之下,他爆發力驚人,竟破開兩位妖修的阻攔,撲到扶嶽身邊。
扶嶽艱難地伸出手,死死抓住墨淮的胳膊,“報……仇,娶……惜兒,護林……”
殷紅的鮮血從他嘴裡吐出,染了墨淮滿身滿眼,“師尊你彆說話。”
扶嶽眼睛瞪得大大的,用儘全部力氣:“答……應……我。”
墨淮眸底露出一絲震顫,他抬頭看過去,隻見雲梨接過斬夢刀,彆在了腰間。
似乎是感受到他的目光,她抬眸望過來,目光平靜無波,如一柄尖刀,無情地渣在墨淮心上。
“墨師侄!”
扶光真君的話拉回了墨淮的思緒,他垂眸看著滿臉不甘的扶嶽,一字一句艱難吐出:“我答應您。”
扶嶽眼底露出一絲欣慰,抓著他胳膊的手垂落下去。
“師尊——”
“掌教師兄!”
“掌教師兄!”
後方三道悲痛的聲音幾乎同時響起,雲梨腳步微頓,隻片刻,複又抬步,從容穿過人群,來到妖修中,問道:“這邊情況怎麼樣?”
茹寧溫聲回答:“山裡陰寒無比,我們又在其中挖出許多白骨,想來是死者怨氣凝聚,封鎖了山路。”
“白骨?”雲梨掃了眼淒清寂靜的山林,心中忽而有了不好的預感。
“是,彌天鼠族有個小家夥犯懶,探著探著便打了洞準備去睡覺,誰曾想,一爪子下去,刨出許多白骨來。
報上來後,我們又在其他地方挖了挖,幾乎每個地方都有,人骨為多。”
茹寧說完,旁邊站著打盹的彌天鼠族長驕傲地挺起了胸膛,一臉的眉飛色舞。
雲梨皺眉,括蒼山乃國師修行之地,怎麼會有那麼多的白骨,即便有人不滿國師府的統治,打上山去,事後屍體也該被清理了才是。
“她以死氣修行?”衛臨喃喃猜測。
雲梨怔住,瞬間想起國師神念裡的陰寒,失聲叫道:“她是、鬼修!”
“鬼修?”茹寧疑惑,“何為鬼修?”
其他人也看向她,他們還是第一次聽說鬼修這個詞。
雲梨麵色凝重:“幽冥之地的修士,以死氣修煉。”
“可這裡是人間。”衛臨不解。
“這正是怪異的地方,鬼修的修煉之法隻在九幽冥界才有,那裡死氣多,是鬼修的聖地,沒有鬼修願意來人間的。”
“不願意來不表示不能來,會不會是她無意來了人間,然後被封印困在東陸了?”衛臨沉聲道。
雲梨想了想,搖頭:“不會,東陸絕的是靈氣,不是死氣,這裡死氣雖少,卻也不是沒有。三萬年的時光,她若是從九幽冥界而來,就不會是現在這點微弱修為。”
鬼修多舍棄身體,修煉靈魂,神魂的凝練度可比低階位麵的修士強得多。
國師的神念放在修士中確實可稱得上難得,但按鬼修來算,不過是剛入門的低階鬼修而已。
修鬼與修仙畢竟是兩個體係,鳳族傳承中有關鬼修的信息也不多,雲梨抬眸望向聳立的括蒼山,沉聲道:“情況有些不樂觀呐,她能使用鬼術,我們卻無法施展術法,不知道那些被動觸發的防禦法器會不會對鬼術生效?”
眾人的心瞬間沉入穀底,仙凡之彆,猶如天塹,即便是練氣期修士,也能輕鬆滅掉一眾武林高手。
沉吟一會兒,衛臨道:“她既然將我們引到此處,要麼是想將我們一鍋端了,要麼是想合作。”
若是後者還好,若是前者那就有些危險了。
當下便有元後大能道:“還等什麼,快離開這裡,大陸封禁將解,本座可不想這個時候死在這裡。”
“是啊,快走快走!還是淩夙真君意誌堅定、看得長遠,根本不為秘寶所惑,就在外麵等著,封禁一解,便能曆劫飛升。”
“他那是看得長遠嗎,他分明是怕死,之前圍剿殘夜閣就各種找理由遠離戰場,沒理由可找時也隻是牽製,生怕丟了他的小命。”
扶光真君勃然大怒:“放肆,我太一宗太上長老也是爾等能議論的?”
說話的幾人息了聲,麵上卻是不屑,掌教都給人殺了,也沒見太一宗的天驕們反抗,對他們擺什麼威風。
宿溪真君低歎口氣,拉回話題:“現在走有什麼用,靈氣一日不複蘇,我們就不是她的對手,落單反而危險。
更何況,我們來這裡就是為了尋找大陸封禁的原因,以此徹底解開滄瀾的封禁。現在離開,沒有靈力,如何出東陸都是個問題。”
雲梨微微蹙眉,“我們人已經到齊,為什麼要三日後?三日後有什麼特彆?”
衛臨輕聲道:“今兒七月十二,三日後是七月十…中元節!”
眾人一震,中元節,傳說中的鬼節,人間陰氣最盛的日子,對於鬼修而言,這一天應該是她修為最強的時候。
有人很快發現矛盾點:“既然她是鬼修,我們現在沒有修為,製住我們對她來說輕而易舉,為什麼還要選修為最強的時候讓我們上山?”
“謹慎?”
茹寧望向雲梨,若有所思道:“或許是我們中,有她忌憚的人!”
“她忌憚的人?誰與她交過手了?”
“不是我,我們一行人就點燃了張道符,見過她的神念。”
“也不是我們……”
雲梨摸了摸鼻尖,若無意外,國師忌憚的就是她這個汐玥公主了,就是不知國師現在是否已經知曉她就是汐玥。
現在再多的猜測都隻是猜測,一切得等三日後,見過國師才能見分曉。
既然已經知曉對方可能是鬼修,不能上山的原因應該就是鬼術,眾人也不做那無用功,乾脆回到鎮上養精蓄銳,等待三日後上山。
在眾人的期待與忐忑中,兩日時間轉瞬即過。
七月十四傍晚,睡前雲梨去廚房找了些公雞的雞冠血、糯米,又折下幾根桃枝,鬼修也是鬼,說不定這些克鬼的法子也克鬼修。
說起來他們都是道士,本職就是捉鬼,如今卻對一位鬼修忌憚有加,真是諷刺得緊。
夜半時分,她忽而驚醒,正感奇怪時,隔壁響起斷斷續續的囈語。
“冷……冷……”
她愣住,師兄不睡覺的,咋還說夢話呢?
她起身出去,外麵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夜風嗚咽,鬼哭狼嚎的,聽著格外的瘮人。
她敲了敲門:“師兄,你醒著嗎?”
無人應答。
雲梨心中一緊,手下用力,直接推門而入,隻見衛臨卷縮在床上,神情極為痛苦。
“師兄,你怎麼了?”
她心神一顫,一個箭步上前,去探他的脈息,刺骨的寒涼從他手上傳來,脈象也是雜亂無章。
怎麼回事?
雲梨快速眨了眨眼睛,竭力抑製自己的慌亂,凝神細探,一股異樣的陰寒能量在他體內流竄,激得靈力躁動不已。
附近客房被驚動的安染等人迅速趕來,見此情形均大驚失色,急急問道:“他怎麼了?”
“阿妍,你來看看。”雲梨忙讓開。
穆妍伸手,剛觸上衛臨的手就如同觸電般迅速拿開:“好冷!”
“真這麼冷?”安染奇怪,穆妍堂堂金丹修士,觸碰都受不了,這得多冷?
她伸出手去試探,剛觸上時也如穆妍一樣,迅速縮了回去,短短一瞬,她隻覺自己的靈魂都要被凍住。
雲梨提著的心緊繃成弦,意念沉入體內,將涅槃天火調至手心處,捂著衛臨的手腕,直到陰寒能量從衛臨手腕退卻,她忙鬆開手,對穆妍道:“你再瞧瞧。”
片刻後,穆妍拿開手,凝重道:“有靈力滋養,身體暫時沒問題,但那股能量太過陰寒,若不能及時驅逐出來,會對他的經脈臟器造成損害。”
頓了頓,又問:“這陰寒能量哪裡來的?”
安染也奇怪不已:“晚上沒有人來啊。”
雖然如今沒有靈氣,不能修煉,他們這些修士也沒去睡覺,或閉目養神、或思索明日如何應對鬼修。
客棧內住的都是修士,就是飛進一隻蚊子,也休想瞞過他們。
今晚,確實沒有任何異樣。
說完,她看向雲梨,幾人中論感知能力,她是最強的。
雲梨搖頭:“不知道,我突然聽到他的夢囈,跑過來就……”
電光火石間,她突然想起少昊珞曾說,師兄是極陰命魂,今兒又是中元節,莫非是這個原因?
雲梨抿了抿唇,抬眸望了眼外麵,茹寧等妖修圍著屋外,更遠處,站著其他人修。
“你們先出去,看著外麵,不準任何人靠近。”
安染幾人不解,見她神色堅定,便沒多問,退出去關上門,走廊、屋頂、街道各一人,將這間房屋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