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源於群峰之巔的清河,內穀之上有一段河穀特彆狹長幽深,是殘夜閣禁地所在。
月過柳梢,萬籟俱靜,少量留在閣內的同門修煉的修煉,睡覺的睡覺,鮮少有人出來活動。
兩道黑影,借著地形的掩飾,一路屏氣斂聲,鬼鬼祟祟摸到了禁地邊緣。
樹影重重,水草豐茂,白慘慘的月色下,波光粼粼的清河掩映其中,讓人頓覺陰風陣陣,鬼氣森森。
目光逡巡一圈,雲梨直接走到一棵紅色樹旁,伸手在錯落的青石間尋摸起來。
“好好找,彆玩水。”認真尋找異常的衛臨回頭瞥她一眼,無奈道。
“你眼中我在玩水?”雲梨詫異看向他,指尖在青石上點了點,“果然有問題!”
衛臨怔了怔,走過來,問道:“你眼中是什麼?”
“一堆隨意堆放的青石。”
衛臨閉了閉眼,再睜開,眼前還是波光粼粼的水麵,伸出手摸了摸,觸感也是水,他狐疑道:“你確定?”
“非常確定!”雲梨在青石中扒拉了一陣,從兩塊錯落的岩石縫隙中抽出一塊不規則小石塊,衛臨隻覺眼前景物晃動,水波蕩漾的河麵頓時變為一堆青石,旁邊的樹下,一口隱蔽的井顯現。
“嗬,幻陣,不存在的!”雲梨瞥了一眼石塊上刻畫的陣法,撇嘴嫌棄道:“刻得真粗糙。”
“沒有水。”衛臨神識一探,井下有一條一人高的彎曲地道,靈氣罩護身,他一馬當先,跳了下去,雲梨緊隨其後。
“啊!有毒!”
一落地,腳下石縫間淺淺的水流綠油油的,還咕嚕咕嚕冒著泡,乾燥處則是冒著綠色的煙氣。
雲梨不放心地看了眼衛臨,這麼多毒,師兄又不像她,血液中有金芒護體,不懼毒,萬一靈氣罩露個洞,中毒了怎麼辦,於是建議道:“要不你上去吧,我去查探。”
“不行,可能還有其他的危險。”衛臨果斷拒絕。
她剛要反駁,轉念想到這麼多毒,毒液來源很可能有蛇,遇上蛇她連求救都做不到,便同意了。
行出一段距離,出了密道,前方遠遠出現七繞八拐的木橋,而木橋底下都是綠油油的毒液,二人精神一震,更是打起了十二萬精神。
“橋上好像有東西在動!”
神識遠遠探得前方清形,雲梨驚呼,身影閃動,呼吸間二人便到了木橋上。
灰綠破舊的木橋上,零零星星躺著人,有身著短褐粗衫的窮人,有錦衣華貴的富人,有佝僂的老人,也有總角的孩童,現下,他們無一例外,眼神空洞,皮膚青白,神誌不清,像是被人抽掉了骨頭般在木橋上扭動。
“這些,都是凡人!”雲梨震驚,伸手去檢查最近的一個毒人,“是中毒了嗎?”
“彆碰!”衛臨拉著她退開幾步,麵色凝重,“他們是巫蠱人。”
“巫蠱人?”雲梨愣了片刻,方才反應過來,驚訝道:“巫蠱門的詛咒!”
巫蠱門不是已經沒了嗎?難道是有人逃出來或者當時參與剿滅的人中,有人私藏了巫蠱之術?
“是詛咒與毒的結合。”衛臨彈出一道靈力,將地上扭動的人固定住,“已經沒有了心跳,這是蠱屍。”
這些凡人承受不住毒與蠱已經死了,身體卻被毒炮製成銅皮鐵骨,不腐不壞,同時被蠱蟲驅使,成為行屍走肉。
“對凡人施展這般殘忍的手段,就不怕飛升時的業火天雷嗎?”雲梨心口怒氣聚集,就算是邪教,也該有底線。
幾乎所有修煉的常識玉簡,都提到修士不能隨意對凡人動手,否則飛升時業火天雷就會呈幾何上漲,極易灰飛煙滅。
但殘夜閣好似百無禁忌,滅門屠城的殺孽不在乎,現下更是將凡人煉製成蠱屍,他們不想飛升上界了嗎?
清瘦的手指在腿上輕點兩下,腦中那些斷斷續續的線索竄連起來,衛臨道:“還記得前朝周國嗎?”
“周國?”畫本子裡那個第一個被發現有靈根的皇子,她眨了眨眼睛,注意到以前沒有注意到的事。
當時周朝積弱,群雄割據,已是將亡,周朝皇子被發現是火土雙靈根後,周朝在修士的支持下重新穩固了統治,直到三十年後,菡崎李氏出了水木雙靈根弟子,李氏滅周,建立梁國。
四大派在插手凡世國運,而且直到現在還在繼續,雲梨呆愣良久,喃喃自語:“插手一國國運,這樣大的業果,比之將凡人煉製成蠱屍更甚,他們......”
“不僅是殘夜閣,四大派也不顧及業果,或者說他們無所謂飛升,”衛臨接過話頭,說出了她不敢說下去的話,“不對,無所謂飛升就不會這般拚命修煉了,是飛升無望!”
他想起拜師時藍書無意中的一句話,‘若不是大陸異變封禁,師叔早就飛升上界了。’
“大陸封禁?沒聽說過啊!”
“這種事情若是搞得人儘皆知,滄瀾大陸還不得亂套。”衛臨若有所思,“雖不是人人都知曉,但至少大部分人是心知肚明的。”
雲梨眨了眨眼睛:“你的意思是說,很多人知道,隻是都默契地不提,但是他們的行為又會不自覺透露出自暴自棄,殘夜閣這樣血腥的殺手組織能在修仙界存在就是一個證明,四大派的行為也是,咦?”
她忽然停住腳步,指著斜前方道:“那個蠱屍好像是修士。”
之前遇到的蠱屍都是凡人,且沒有什麼攻擊力,躺在木橋上除了偶爾扭動一兩下外,站立都做不到,但是前方的那個蠱屍竟然在木橋上行走!
雖然它的速度堪稱蝸速,卻是實打實的兩腳直立,一點一點在走。它的軀體裡還殘有靈氣,體魄也比前麵的凡人蠱屍更加強健。
她心裡很慌,咬了咬唇,輕聲道:“你說,朱歌會不會也......”
衛臨沒說話,如果朱歌真的在這裡的話,怕是真的已經變成蠱屍了。
行動遲緩的蠱屍似是感受到了他們的存在,慢慢向他們走了過來,軟趴趴的身體,指甲卻是尖利且長,揮出時空氣都被摩擦起銀色火花。
烏青的指甲在慘白月光下格外的滲人,閃身避開它揮過來的爪子,衛臨一劍斬出,青白枯瘦的手臂掉在地上,斷口處卻乾枯得如同木柴,沒有絲毫的血液水份。
“你小心點,彆被刮到了。”搓了搓手臂,雲梨麵色沉重,“這麼邪惡的東西到底是誰想出來的,太喪心病狂了,比僵屍還恐怖。”
幸虧這些蠱屍爪子雖然鋒利,行動卻遲緩,攻擊力不高,二人一路陸續斬殺了幾隻靠近的修士蠱屍,終於快要走到木橋儘頭。
“嘶——”
木橋儘頭,密密麻麻的蠱屍搖搖晃晃向這邊走來,在它們後方的綠潭裡,源源不斷的蠱屍從其中爬出,加入蠱屍大軍。
“它們能感受到我們的氣息嗎?還是可以相互傳遞消息啊!怎麼一下子聚集了這麼多?”雲梨暗暗吸氣,這得抓了多少人,才能製造出如此規模的蠱屍大軍!
“呃......救命......”
“好痛......”
什麼聲音?雲梨捏緊了幻世綾,戒備地掃視四周。
青煙繚繞的綠潭中,慢慢伸出一雙雙青白的手臂,一張張慘白的麵孔在黏稠的液體裡沉浮,呆滯的眼神看見二人聚起一絲絲神采,他們還沒有完全失去心智。
這些人,雲梨不自覺上前兩步。
眸光一凝,衛臨橫劍擋在她麵前:“我們不能打草驚蛇,天要亮了,先離開。”
“可是......”雲梨抬眸呆呆望著他,沉默一陣後,收回了腳。
她救不了,他們自己都逃不出殘夜閣,更遑論帶著這群半死不活的蠱屍,而且,她也解不了蠱屍的毒與詛咒。
一種無力感湧上心頭,陌生而又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