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領內帑錢糧……

“原是這樣......”她恍然,嘴裡訕訕,姑媽是說,薛家送宮花,不過是讓府裡人都知道薛家與宮中來往甚密、關係不凡,彰顯......底氣。

她是極聰慧的,一點即通,隻她不懂,簡簡單單一枝花兒,因何要弄得如此世故俗氣?

賈林氏見她明了,轉回正題,“你父乃聖上欽點的巡鹽禦史,黛玉可知此官是作甚的?”

林黛玉搖頭,她隻知父親公務繁忙,其他一概不知,蓋因父親休沐時隻與母親和她烹茶彈琴,行風月清雅之事,從不將政務帶入家中。

賈林氏放下手中的花兒,拉住她的手,輕輕摩挲,“姑媽亦不懂,不過理著些莊頭鋪子上的庶務,故知一二,今兒與你說上一說,對與不對,我兒暫且一聽,自行分辨,”

林黛玉受賈寶玉影響,對讀書科舉、宦場沉浮之事無甚好感,但如今與父相隔千裡,便是關於父親的丁點兒消息,她都有興趣,眼中盛滿渴望。

“黛玉當知道,人必日日食鹽。

曆朝曆代,鹽鐵皆官營,朝廷開辟鹽場製鹽,可要將鹽供入千家萬戶,卻不是官府一家能辦到,因此,便需鹽商。

而商戶要成鹽商,又需向官府購入鹽引。

其中,官府發放鹽引由哪些商戶購得、商戶又是否依律繳稅、繳多少鹽稅等等,均屬鹽務,便是你父職內之事。”

林黛玉雖不知“鹽引”為何物,但大致聽懂了,隻不明姑媽何意,卻聽姑媽還在講,“此事雖一環扣一環,清晰明了,但其中門門道道卻極多,

如商人逐利,何止一家想營鹽,可鹽引量又有定數,怎辦?唯有行賄,讓官府超發鹽引,你父親行監察之職,故此,行賄索賄之官商便要忌憚你父親;

又如鹽稅銀,此乃巨數,不防有人眼熱,從中扒拉一二,你父受天子命收繳鹽稅,若有人貪汙,便有你父之過;

再如私鹽,販私鹽者屢禁不止,可鹽場官營,這些人的鹽又從何處來,固有私造者,可屬少數,其餘多從官營場中得來,其中又涉官商勾結,你父要革私鹽,又觸這些人之利……”

“姑媽!”林黛玉驚呼出聲,緊緊抓著姑媽的手,麵色惶恐,如姑媽所述,父親豈不處處危險?!

“彆急,”賈林氏拍拍她的手背,安撫道:“你父在官場摸爬滾打多年,必有安身立命又堅守其職的雙全之法,黛玉毋需憂心。”

林黛玉一聽,方稍定心神。

賈林氏接回話頭,“固然危險,但反之,你父之權之勢,”還有其中之利,“黛玉可有看到?”

林黛玉纖睫顫顫,陷入沉思,如姑媽所言,江南官場中涉鹽官吏、商戶多受製於父親,甚至有求於父親,換言之,父親在江南權大勢大。

“不止如此,天下之大,官員無數,卻隻六位巡鹽禦史,非聖上心腹不能任之,可見你父簡在帝心,聖眷正隆,現雖居四品,前途卻不可限量,非是那等空襲爵食祿的庸碌之輩可比。”

林黛玉愣愣望著姑媽彆有深意的眼睛,這是說舅舅們......

“姑太太......”便是悄聲匿在一旁的王嬤嬤也驚歎。

她恍惚想起太太未病之前,家裡的帖子從未斷過:春日賞花、夏日踏青、秋裡登高、冬裡觀雪......且太太去到哪家皆是座上賓,原是這個緣故。

可照姑太太這般說,這國公府豈不是比不得林家?可事實......王嬤嬤惶惶,麵帶猶疑。

賈林氏見這主仆二人神態便了然,接著說道,“有此父親,便是你該依仗的最大底氣,可打眼一瞧,誰能看出來?”她眼睛順著屋子,從裡到外一掃。

林黛玉隻跟著姑媽,眼神在屋中陳設上一一駐足。

此中一應擺件器物,皆來自外祖母及府中,她的私物不多,俱是清雅內秀之物,與府中的華貴富麗格格不入。

又聽姑媽說,“林家四代列侯,汝父高中探花,本是鐘鼎之家,如今又是書香之族,可在這榮國府人人長了雙富貴眼的仆從眼裡,你所帶千金不換的古籍孤本不過是幾頁破紙,名家所製的古琴不過一塊朽木......

而你,不過一失恃落魄之女上門投靠,甚至嫁入賈家近支的我,在他們眼中,不過也是借你的光,上門打秋風的破落戶罷了。”

姑母緩緩說著,林黛玉心中閃過一次又一次掙紮,不自覺憶起府中事關姑媽的閒言碎語,又慢慢放棄,隻聽得淚眼模糊,撲到姑媽懷裡,哀了一聲,“姑媽!”

怪不得、怪不得!

這些人畏於外祖母威嚴,飲食起居上不敢慢怠她,卻打心裡看不起林家,未將她敬在心裡,難怪舅母身邊的管事媳婦也敢給她不能宣之於人的氣受,林黛玉越想越委屈,哭得停不下來。

“乖,彆哭,”賈林氏輕輕拍著她,歎息安慰道:“這是你父之過,是他思慮不周......”

話未說完,小姑娘又舍不得,“姑媽——”拖著長長的哭腔,不許姑媽數落父親。

賈林氏隻得放棄,嘴裡應著,“好好,不說了不說了......我會去信與你父親,叫他將你的‘底氣’補足,叫這起子奴才們不敢小瞧了你去,今日之事必不會有下次!”

小姑娘聽著,抽抽噎噎,麵卻露不願,賈林氏知她不喜華麗之物,隻道,“如今你尚在母孝,那些個顏色鮮豔、華光刺眼的暫且不用,但人不能少。”

黛玉上京時,隻帶了王嬤嬤並一個小丫鬟雪雁,從氣勢上便矮了一層,官家小姐的架子沒擺出來,先得架子架起來才行,而且......

“府中可安排了教引嬤嬤?”賈林氏這次問的是王嬤嬤。

王嬤嬤猝不及防,望望自家姑娘,憂心,又不想她兩難,隻垂下眼,輕聲道,“不曾。”

初到榮國府時,老太太說照著府裡姑娘們的例兒,四個教引嬤嬤、兩個大丫鬟並五六個灑掃的小丫頭,如今伺候的丫鬟婆子都從彆處調來了,教引嬤嬤卻是一直沒信兒的。

林黛玉用帕子擦著眼淚,麵上訕訕,自是明白外祖母暫未兌現那日所言之事,心中略不自在。

賈林氏暗歎“難怪”,否則今日處事便不會如此不妥了。

“今日之事,固有奴才眼高於頂,不敬你之罪,可你亦有處置不當之處,你可知道?”賈林氏聲音嚴厲了些。

小姑娘麵皮薄,初次被姑母訓斥,不知所措,“請姑媽示下,黛玉不知……”聲音透著委屈。

賈林氏這次未軟聲,隻教訓道,“你說那花兒是人挑剩下的才給你,姑媽告訴你,錯了。”

黛玉隻咬唇不語,眼中浮起倔強,明明就是剩了兩枝兒給她,何處錯了?她不認。

“這花兒在彆人眼裡就是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