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城外賃了個小院吃她的嫁妝銀,生活艱難,那外甥也不知是愧疚還是後悔,日日酗酒不出門子,姨甥兩個你嫌棄我我抱怨你,整日雞飛狗跳的,今科怕是難嘍……”

兩人的聲音越行越遠,隱約能聽見兆利的一兩聲笑罵。

胤礽一直泡著,加了兩次水才浣洗起身,用飯後,沉沉睡了一覺,次日早起至母親院中晨省。

“怎地不多睡會兒!”賈林氏先是嗔怪一聲,也不待胤礽說話,拉他坐下,傳早飯,如往常一般念叨他瘦了。

胤礽安心受用,逗趣兒道:“每次還家,母親都道兒瘦了,總的不說百次,也有幾十次了,那兒怕是瘦成紙片了,大風一來,人就刮跑了。”

“休胡說!”賈林氏板了臉,“呸呸”兩聲,哪有自個咒自個的,玩笑話也不許說!

母子兩個對視著,不約而同又笑來,賈林氏對兒子噓寒問暖、胤礽問候父母身體安康否,下人擺好飯,胤礽主動說起此行外出途中的風土人情。

這一趟他去了關外,原打算去看看大清的龍興之地,可惜,終是失望,大興始終不是大清,關外行宮、故人等不複存在。

今次,他亦如往年。

一路遊曆,每到一地,先遊曆名山大川、了解民生,若是遇到有緣人,便結交一兩個,離開時購入當地特產、多產之物,或到下一地貨出,或著人運回自家鋪子售賣,如此循環。

“……此行還去了草原,策馬奔騰,好不暢快,兒特地讓隨行廚子學了如何烹製烤全羊,還帶了地道的馬奶酒,待父親休沐歸家,請母親與父親也嘗嘗這特色風味,瞧瞧與都中有何不同......”

賈林氏淺笑點頭,似聽得入興,不時給兒子夾菜布粥,低頭垂眸間隱去不舍和心疼,她知兒子哄她高興,儘挑好的說,路途遙遠,哪能沒有艱辛危險。

昨兒看見兒子帶回來的十幾張新製狼皮,她便知道這一路定是不太平,為此還落了淚,要不是嬤嬤勸著,今兒都見不了人。

“這一路可繪了畫,錄了遊記?”兒子孝順,每至一處,都會繪下當地名山大川,記下風土人情帶回來與她和夫君。

夫君喜歡的緊,畫卷常掛在書房裡,負手撚須不斷品味,遊記也是反複品讀。

他們夫婦真真是“不出門便知天下事”,為此,不管是她出門應酬,還是丈夫參加文會,隻要有人提起便能應上一二,得了不少臉。

畫和遊記自是都有的,隻不過,“畫還未裝裱,待兆吉送去裝好,便送來與母親,遊記在箱底受了潮,怕是要叫母親等上一等了。”胤礽解釋道。

此次也是下麵人經驗不足,草原上夜間露水重,當時並未發現不妥,及至回程時,兆利收拾清點東西,才發現字跡都暈散了,隻少數能用,大部分都需重寫。

賈林氏倒是無礙,隻說不急,慢慢來,彆累著。就是不知夫君休沐家來是何表情了,她隻竊笑。

母子二人聊著聊著,早飯便用完了,下人收了殘桌,胤礽便想告退,不想,賈林氏留了他,讓人上茶果,似是有話要說,卻不好開口。

“可是兒久不歸家,母親與兒生分了?”胤礽又逗道。

賈林氏氣笑了,捶了他一下,也不猶豫,開口道:“眼下有兩樁事,一娘以後會與西府走動一二,你父親已知情,娘也須告知你一聲,”

胤礽挑眉,這倒是稀罕事。

胤礽在此間名為賈琛,祖父賈代儀,乃寧國公賈演幼子,因此,也算寧國公府正派曾孫。

隻早在祖父輩就分了家,如今寧國公府已傳第四代,胤礽父子與那邊是堂兄弟又堂兄弟,並不非常親近。

加之,父親賈敦多年來刻意疏遠,他們父子與那“顯赫富貴”的寧榮二府,隻祭祖或族中有大事時麵見,四時八節連禮都不走,母親何故突上西府門,且還不是關係更近的東府?

賈林氏知他不解,先不言語,打發屋裡大丫鬟錦繡將梳妝台上的信件取來,遞與胤礽。

胤礽一目十行看完,摘取其意:林氏嫡支家主林海,請母親代為看顧喪母接入外祖家教養的林家姑娘林黛玉。

母親出身姑蘇林氏旁支,胤礽是知道的。

姑蘇林氏嫡支四代列侯,旁支卻無能人,外祖父幼時讀書不行,早早外出尋生計,辛苦多年在通州闖下一份家業,而後娶妻生子定居通州,與林氏宗族早不聯係,與嫡支更是無甚交集。

父親不近東西二府,母親與林氏幾乎斷絕往來,由此,胤礽對西府姑太太嫁與林家嫡支家主之事,也不甚在意。

畢竟,世家大族間的聯姻曆來盤根錯節,不足為奇,大清八旗大族之間亦多如此,認真理一理、順一順,都是一家子親戚。

可如今......

“家中有事求到這位巡鹽禦史?”胤礽沉了眸,眼底晦暗,他不在家這幾月,家中出事了?

否則,此人怎會相托一個不相識、不知人品的遠房族妹照看親女。

賈林氏歎氣,“不是甚大事,你表姐夫的商隊在揚州惹了地頭蛇,還沒來得及尋你的故人幫忙,林大人就出麵把事解了......”

至於對方是否是已知侄女婿的來曆,故意湊上來的,就不得而知了。

反正,眼下情已經承下,一來一往間,他們這一支算是又和嫡支聯絡起來了,家裡和侄女在揚州的鋪子生意,人家也多有看顧,以心換心,不過是想讓幫著照顧一個小姑娘罷了,不是多費力的事。

何況,小姑娘住在外祖家,上有親外祖母舅舅舅母護著,中間有表兄弟姊妹伴著,下邊兒還有丫鬟婆子伺候著,需她費心之處甚少,隻盯著舅家忽略的地方添補一二就是。

胤礽何許人也,略一思索,便知其意,道是可憐天下父母心,隻這半脅迫的手段,迫的還是他的母親,著實令人不喜。

胤礽手指動了動,手背上露出幾條青筋。

賈林氏哪能不知兒子體貼她的心思,拍拍手臂安撫他,“小姑娘早前接來了,才七八歲,嬌嬌小小一個,身子骨有些弱,人卻是極聰慧的,招人喜歡。西府老太太萬般憐愛,寢食起居一應比照那府裡的鳳凰蛋,比親孫女都好些。”

所以,她去西府不為難不勉強也不累,我兒毋憂心。

這樁事兒子知情便了了,以後在外頭如何行事,是他們父子爺們的事,賈林氏不問,她轉過話頭,“這第二樁......”才吐出幾個字,欲言又止。

胤礽似有所感,“可是為了兒的婚事?”

賈林氏點頭,神色有幾分忐忑,管家必是稟報過李家之事,她擔心兒子為此神傷,便不好言語。

“母親剛還說沒與兒子生分,怎現在連話都不好說了?”胤礽佯裝生氣,樣子太過做作,逗樂了賈林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