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胤礽大步穿行,腰間環珮叮當,絡子蕩漾,進了內院,繞過影壁,就見母親賈林氏早得了信兒,站在正房石階上著急張望,見他來,仔細打量,見上下周全,無病無災,顯眼見的鬆了口氣。

胤礽近前請安,賈林氏快走兩步連忙托住,未語眼先紅,“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快去梳洗用飯,歇一歇,明兒再來回話。”

胤礽輕笑,點頭稱是。

賈林氏又叮囑兒子身後小廝好生伺候。

胤礽退出二門,管家嚴路候在門口,快步跟上,回報他離家時日裡家中大小諸事。

一問一答間,回了前院。

半年多無主的院子,窗明幾淨,香室宜人,可見母親愛護之心。

胤礽進到內室,熱水、換洗衣物俱已備好,小廝上前伺候他解衣脫襪,待沒入浴桶,適宜熱水包裹身子,胤礽舒慰歎息,閉上眼問,“李家怎回事?”

管家隔著屏風畢敬躬身,聲音吞吐,“......李家二姑娘歿了。”

“因何歿的?”胤礽冷聲。

李家二姑娘是父親賈敦同年李儘仁之女,亦是他第二任未過門的妻子,去年重陽節兩家交換庚帖後,胤礽曾見過她一麵,不像個不康健的。

兩月前,母親去信告知他人歿了,卻隻讓他專心眼下事,無需趕回,更不用服喪,言辭間透著冷漠與憤怒。

賈林氏一貫溫柔心善,如此行徑與她作風不符,可見此事不簡單。

嚴路躊躇片刻,方開口道:“李家來報喪,說是夜裡犯了急症突然去的,老爺太太痛惜不已,不想寧榮街上、私塾裡,甚至大爺愛去的茶館,一時間都起了大爺克妻的流言,老爺聽了生氣,著人去查李姑娘到底是何病症,才......”

嚴路頓住,像在思考如何措辭才好。

“才什麼?哎喲...我的爺爺哎,您可真是急死個人!”小廝兆利聽得直跺腳,大爺最不喜下人們辦事說話不爽利,現兒又剛入京,舟車勞頓的,哪容得人跟這兒半截半截說話,聽得不夠累的。

況且未來奶奶又歿了,此是大事,怎吞吞吐吐的,老管家往日裡可不這般沒眼色,兆利衝著老管家擠眉弄眼,提他趕緊說,大爺生氣可就麻煩了!

嚴路暗自歎氣,他如何不知兆利之意,可此事兒真是不好啟齒。

“直說,無礙。”胤礽睜眼,眸色發沉,撩起一把水澆在肩上,水珠順著健壯肌理滑落。

家中人人態度有異,隻怕有甚醃臢事在裡邊兒。

“老爺著人去查了好幾日,發現李二姑娘病發前一個月裡,李家主人沒請過醫、延過藥,隻一個粗使婆子到城南的一家小藥鋪買過一帖打胎藥。

婆子買藥沒兩天,李二姑娘就歿了,老爺叫人沿此往下查,發現李二姑娘與投住在李家,李夫人的外甥來往過密,經査,兩人...確是私通,”

這位外甥公子姓何,家境一般,借住在李家準備春闈,李夫人專派了一小廝伺候,這小廝不滿何外甥吝嗇打賞,平日裡伺候起來就沒鼻子沒臉的,見有人願給五十兩銀子,眼睛都冒光,將主家賣了個乾淨。

“是李夫人先發現李二姑娘有孕,將消息透給了李二姑娘的奶嬤嬤,”

李夫人是繼室,李二姑娘是先頭原配留下的,繼女和親外甥有來往,李夫人管著一大家子人,自是知情的,兩人過了界,眼看就要壞事,李夫人自然向著親外甥,想讓李二姑娘自去了那腹中孽胎。

“那奶嬤嬤自認隱蔽,找了個聯係不到她的外院粗使婆子去買藥,粗使婆子找的那家小藥鋪,從坐堂大夫到抓藥夥計都是半吊子,老奴讓他們照原樣兒抓了一副給葛大夫驗過,其中一味藥有誤,一味多一錢,藥性烈上許多,若是服用者身強體壯還好,細養著能養回來,若身體嬌弱一些的,多半受不住......”

嚴路敘著,兆利沒聽見裡間動靜,不知大爺怎想的,可把他氣得七竅生煙,後槽牙咬得咯吱響,奸夫淫。婦!大爺何等風流人物,竟被這等小人糟踐,也是他不在都中,不然非活撕了這對狗男女不可!

嚴路話未停,“李家那小廝還遞出消息來,李二姑娘裝殮當日,李家燒了些她的常用之物,其中有浸血的褥子和衣物……

大爺克妻的謠言,亦是從李家流出的,李夫人擔心老爺太太深究此事,影響她外甥科舉,索性先下手為強,將事情引到大爺頭上……”

畢竟大爺前頭就喪過一位未過門的妻子,彆人也易相信些。

叫嚴路說,李夫人到底畫蛇添足,若她不弄這些流言,老爺太太隻怕就信了李二姑娘是急病去的,自家多半也會往大爺克妻上頭想,太太少不得又要去那些平日裡不喜歡的廟裡寺裡求簽問卦去了。

“此事老爺如何處置的?”胤礽的聲音從裡間傳來,並無不妥,不見惱氣,平靜的腔調將兆利氣得快升天的七竅按了回去。

對對,兆利悄悄點頭,老爺是如何處置的,若是沒處置,一定讓他去,好好教訓教訓這挨千刀的李夫人跟何外甥。

第二回 (修)

卻說胤礽問到老管家,父親賈敦如何處置李家事。

隻聽管家嚴路娓娓敘道:“老爺修書一封令人送予李老爺後,再沒來往過,李二姑娘下葬次日,李家送回大爺的庚帖,開祠堂以犯七出之條為由休了李夫人,那何外甥也被趕出李家,其中涉及一乾下人皆被發賣。”

管家略略幾句道完李家結局,其餘毋需贅述,想必大爺明白個中深意。

胤礽自是了然。

一則父親與李儘仁多年同窗之誼斷於此;

二來李夫人被休棄歸家,名聲儘毀,娘家人多半不容,日子好不了;

至於何外甥,不管世人是否知道他與李二姑娘無媒苟合,於他仕途都大不利。

李儘仁乃順天府通判,為官者,在諸多世人眼中即權威典範,如此人物休掉的妻子,必是犯有大錯,何外甥有此禍家長輩,家教可見一斑。

自命清高者,不屑為伍,眼明心亮者也會審時度勢,保持距離……無人結交、相助又無家財支撐,其官場路順不了。

若他無媒苟合、背負一條人命之事曝出,那“官場路”更無從談起。

此事至此,也算有始有終,其餘諸事皆與賈家無關,不必浪費精力。

“都下去吧,其餘事務明日來回。”胤礽仰麵閉目,靠在浴桶中。

兩人稱是,後隻聽腳步聲和衣物窸窣聲。

及至兩人走到院中,兆利跳脫的聲音才急急傳來,“嚴爺,那外甥孫子如何了?大爺不計較,小子們可忍不了!”

又聽嚴路慢聲細語勸阻道,“我的小爺欸,用不著您老操心,那起子小人日子難過著哩,李夫人要回鄉,娘家不認,隻跟著外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