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6 章 126(1 / 1)

但他有什麼好緊張的?

詹姆斯·邦德與人約會從來沒想過避開他!所以布萊恩當然可以大搖大擺地走到老父麵前向他介紹說:“是的,我是曾經談過一個美國人,他剛巧是哥譚首富,很酷對吧?”

……然而邦德從未領著一個小孩子走到布萊恩麵前說:不好意思布萊恩,這是你弟弟/妹妹。

可是這隻能證明邦德的防護措施做得好,卻不能反過來指責布萊恩沒有做防護和未婚先育——誰他媽與同性搞在一起的時候會考慮多出一個後代該怎麼辦??

事情就是這麼出人預料地發生了!

人們可能會說布魯斯·韋恩收養的孩子和你有什麼關係呢?

假如那天布萊恩沒有見過迪克,這確實和他沒什麼關係。

可惜他不僅在場,還間接促成了一段偉大的父子聯結。

布萊恩已經能想象出其他人見到迪克後的反應了:

——所以你他媽都想好和布魯斯·韋恩分手了,結果你們倆在分手的前一天撿了個孩子回來!!

——不不不,他真的隻是那闊佬的孩子,和我什麼關係都沒有。

——也就是說他把你當父親,你卻不把他當兒子,他千裡迢迢跑來見你,你反倒在他麵前說一些不負責任的屁話。

——不是,我,什麼時候,啊?

——滾開,布萊恩,我不想看見你了,你和你爹簡直一個德行。到曾祖母這裡來,迪克,你長大以後千萬不要變成你父親的樣子。話說回來到底是誰給你取的這個昵稱?‘迪克’?不覺得有些晦氣嗎?

……

布萊恩下定決心,他永遠、永遠不會領著迪克去見M女士。

但家還是要回的。

時間不早了,迪克正是長身體的年齡,路上開始不停地點頭打瞌睡。布萊恩估計他有挺長時間沒好好睡覺了,就任由他在後座上睡得東倒西歪。

下車時,布萊恩本來計劃把迪克抱上樓,結果男孩的頭剛貼上他的肩膀就吸吸鼻子睜開眼睛,迷迷糊糊地說:“血腥味。”

“這也能聞到?”布萊恩單手抱著他,另一隻手仔細摸了摸已經處理好的傷口,確認它沒有再次流血後動作忽然一頓,過了一會才若無其事地回答,“應該是剛才在大廈裡粘上的氣味,等我回去洗個澡。”

迪克抬起頭看向布萊恩肩膀處露出的繃帶:“我可以自己走。”

“你走路的動靜太大了,甜心。我是想悄悄溜進家門,最好彆讓鄰居發現你,然後等明天阿爾弗雷德過來了,你就直接和他離開,免得我還要替你寫三千字的任務報告。你也不想寫英語作文吧?”

“不想。我一定要寫嗎?”

布萊恩嚇唬小孩:“如果他們找到你和我一直待在一起的證據,你就逃不了了。”

他抱著迪克悄無聲息地來到自家公寓門口,小心翼翼地用鑰匙擰開門鎖。

很好,隔壁毫無動靜,也許邦德已經

睡著了,不管怎麼說也是重傷初愈的人……

大門打開,布萊恩按下牆壁上開關、點開燈一看,詹姆斯·邦德坐在他的沙發上,一手端著酒杯,以一副高深莫測的表情和動作正視著他。

此處應有《教父》BGM。

布萊恩:“……()”

他活像是電影裡那種以為自己僥幸逃過一劫、結果卻被Boss堵在家中的幫派叛徒。

迪克絲滑地從他的臂彎裡流淌出來,在他腳邊站定:您好,邦德先生。?[(()”

“你好。”邦德優雅地頷首,“你叫什麼名字,男孩?”

“理查德·格雷森,您可以叫我迪克。”

邦德挑眉看向布萊恩:“我怎麼不記得你和姓格雷森的人交往過?難道這回是個女人?單親媽媽?”

差不多吧,但也差挺多的。

“……Dad,我們得談一談。”布萊恩強調稱呼,讓邦德注意自己的身份,“迪克,你在沙發上看會電視,困了就關燈睡覺,我一會再把你搬到床上。詹姆斯,來我的臥室。”

他將臥室的門關嚴鎖好,然後從衣櫃裡翻出一個急救箱:“我知道你想問什麼,詹姆斯,但你先彆著急,我度過了非常非常混亂的一天,現在我隻想讓你幫我看看……”

他咽了下口水,眼裡有一絲自己都沒察覺到的恐懼,站在床邊利索地脫掉外套,再解開襯衫的扣子,露出自己被繃帶纏得嚴嚴實實的前胸:“我感受不到自己的心跳,詹姆斯。這個問題我沒法谘詢彆人——你幫我看一下,是我感知的問題嗎?我的心臟還在嗎?”

邦德垂在身邊的手抽動了一下:“這個傷是什麼時候的事?”

“幾個小時之前。”

“繃帶是你自己纏的?他們就讓你這樣什麼都不做地離開了?”

“我打了兩針退燒藥和腎上腺素。”布萊恩說,“效果確實挺明顯,我不發燒了,神誌比前幾次清醒得多,但是腎上腺素應該有副作用……”

邦德立刻接道:“眩暈,心跳過速,高血壓。該死,你什麼感覺?”

“我沒有任何感覺。”布萊恩飛快地說,“一開始我還以為是疼痛壓過了其他生理反應,然而剛才在樓下時,我想要確認傷口止血了,就把手放在胸口按了按,但我沒有感受到心跳。”

邦德站在離他半米遠的位置,一動不動地盯著他的胸口,布萊恩則注視著邦德的眼睛。

沉默片刻後,邦德猶豫伸出手,掌心緩慢地移動到布萊恩胸前,懸停在空中問道:“我可以嗎?”

布萊恩直接抓著他的手扣在自己的心臟位置。

又是很長時間的寂靜。

布萊恩的胸膛隨著呼吸不斷起伏。他抬起頭仰望天花板,半晌頹然鬆開手:“還是沒有動靜,是不是?我懷疑那顆狙擊彈直接炸沒了我的半個心臟,但我此刻依然活著,甚至能保持清醒。詹姆斯,我真的很想知道這到底是什麼原理,是什麼力量偏偏要讓我活著……”

話未說完,詹

() 姆斯·邦德大跨步拉近距離,張開手臂在避開傷口的同時給了布萊恩一個極其用力的擁抱。他緊緊扣住布萊恩的肩膀和後背,把臉擺在布萊恩的肩窩裡,每一次呼吸都略帶顫抖。布萊恩聽見他用仿佛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艱澀的聲線說道:

“我很抱歉,孩子……我很抱歉。”

布萊恩頓時把沒能說出口的抱怨咽了回去。他有點生疏地拍打著養父的後背:“彆這樣,求你了,這又不是你的錯,你永遠不需要對我道歉。”

“疼嗎?”

“其實還好,”布萊恩連忙說,“一般人都沒經曆過這個:我站在鏡子前纏繃帶的時候發現我能透過胸口的洞看到我背後的景象,十分有趣。我還拍了一張照片,你想不想看?”

邦德:“……”

“一點也不想,謝謝,我沒有這種怪異的癖好。”他鬆開手直起身,“也許狙擊彈隻帶走了你的半個心臟,剩下那半個器官幫助你活著。它會慢慢愈合,就像彆處的槍傷一樣。”

“經驗之談?”

“是這樣。”

布萊恩笑了。他穿好衣服說道:“接下來我要同你說說迪克。他是我朋友的孩子,和我沒什麼關係,但我不會在他麵前這麼講,你知道的,我要照顧未成年人的心理健康。”

邦德故意滿不在乎地反問:“‘心理健康’?那是什麼?”

布萊恩早有準備地從懷裡掏出一本書,隻見封麵上寫到:

《新手父母必須注意的一百件事》

邦德:“……你居然會買這玩意?對我說實話,布萊恩,迪克真的是你朋友的孩子??”

“我是為你買的!”布萊恩反駁說,“我要向你證明,養我,和養彆的小孩根本不是一碼事,一個合格的父母就應該按照書上說的做!”

“胡扯。”邦德看都不看一眼,把那本書扔到布萊恩的床上,“彆的父母培養出的孩子有被我養大的你優秀嗎?”

“你誇我也沒用,這上麵都是專家總結出的經驗。”

“哪裡來的專家?”邦德瞄了一眼書籍封麵,“‘伊頓公學心理學教授傾情推薦’?難怪會寫出一堆白癡內容。你信它還是信我,嗯?你信伊頓公學還是信我,布萊恩?”

布萊恩頭疼地將邦德推到臥室門口,一把拽開門鎖,又暴躁地將育兒書塞到他手裡:“我要去洗澡換藥了,你照看他一會,儘量按照書上說的做,好嗎?看在他叫迪克的份上,也彆提我的前男友或前女友。”

邦德站在重新鎖死的大門前,對布萊恩說:“我比那群蠢貨可靠一萬倍,你真讓我心痛。”

“……”

布萊恩聽到老父在客廳裡和迪克小聲交談起來了,就提著急救箱走進與臥室相連的衛生間。

他在鏡子前站了半天,總算下定決心,將身上的繃帶一圈圈解開,露出下方並未流血、卻仍然顯得猙獰醜陋的傷口。

皮膚表麵的槍傷看著並不嚴重,其大小和子彈直徑差不多,但真正恐怖的地方實際在

身體內部——子彈會在貫穿人體時形成空腔。這比彈丸直徑大數倍乃至十數倍的創口要過很久才能愈合。

布萊恩靠近洗手台,撫摸著鏡麵倒映出的傷口。

他能隱約聽見邦德和迪克聊到布萊恩回家路上順手買回來的那本育兒書。邦德大約隻翻開了第一頁,對著目錄把書籍作者批判得一文不值:

“妥善地安排工作與照顧孩子的時間?我從來沒考慮過這個問題。布萊恩又不傻,當然會在我工作的時候自己找樂子,如果他沒有,那就說明不想玩,我隻要扔給他一本書或者一篇任務報告就行了。”

“與伴侶協商。這是最奇怪的,布萊恩是我的孩子,又不是我女朋友的孩子,我為什麼要和她協商?”

“……”

聽牆角的布萊恩無話可說。他回到鏡子前,手指按在傷口上,躊躇了幾息之後指尖用力,一點點往血肉模糊的內裡探去。熟悉的疼痛讓他急促地喘了幾口氣,頭上冒出一點冷汗,但他閉著嘴、很小心地沒有泄露出聲音。

邦德說:“在麵對教育資訊時保持理性。這條倒是有點道理,我撿到他的時候從來沒指望他有今天的成就……從來沒有過。是的,迪克,或許布魯斯·韋恩也希望你能快樂、多過其他。”

布萊恩伸進傷口的手越來越用力。血液順著他繃起的小臂肌肉流淌到水池中,他彎下腰,眼裡泛著生理性的水光,把自己的頭深深埋在另一隻手臂的臂彎裡。

邦德:“你困了?等布萊恩洗完澡你就去睡覺。我們直接翻到這本心靈雞湯大全的最後一個篇章吧,讓我看看——叫做‘心存感激,珍惜與親人相處的時光’。”

“……”

“‘教養他的過程中所遇到的困難讓我回顧了自身成長,我通過他整理和修複我過往的一生。’”邦德念道,“‘他的存在總讓我感慨生命是個奇跡,並對今生能與他相遇這件事充滿感激。’”

迪克問道:“你也是這麼想的嗎,詹姆斯?”

邦德似乎走神了,結巴了一下才回答:“我——是的,是的,迪克。我有時會感激,感激生命的奇跡……感激他能活下來。”

衛生間裡,布萊恩終於察覺到了深埋在血肉之中的自己的心跳。它顯得如此微弱,卻不能被忽視,也不應該被忽視,因為它向布萊恩證明了他依舊是個正常的人類,可能隻有生命力比地球上的其他同類頑強了一點而已。

眼淚不知不覺順著布萊恩的麵頰流淌下來,他跪坐在洗手台前無聲痛哭,卻也並不太清楚自己在哭些什麼。等到快要壓抑不住喘息聲的時候,他就把浴缸上的水龍頭擰開,用水聲蓋過自己的胡言亂語:“謝謝你,謝謝你,謝謝你們所有人,也謝謝我一直努力跳動著的心臟,謝謝你們……”

他還活著,作為一個有尊嚴的人活在世上。

意味著無論如何,明天又是嶄新的充滿希望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