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撩人”的剪輯，繼續進行。在剪輯那場尼古拉斯·凱奇，和雪兒的床戲的時候，剪輯師沃爾特·默奇對羅納德的導演水準也大加讚賞。

“你這個床戲導演的真不錯。這場戲既要有男女一見鐘情，被彼此的肉體吸引的欲望，還要有一點戲劇式的誇張，讓他們嘴裡說著‘你得到我的心，你哥隻能得到我的軀殼’這種在電影裡會顯得非常肉麻誇張的台詞。

你導演的卻讓人看上去很自然，不會有那種起雞皮疙瘩的感覺，你是怎麼辦到的？”

“嘿嘿嘿，這是個巧合。更多的不是靠我現場的指導，而是靠著選角。”羅納德嘿嘿一笑。

正如默奇所說，這部電影的很多地方，都有百老彙戲劇的表演痕跡。這種肉麻的台詞，要是換兩個演員來演，會讓人覺得很假，恨不得起雞皮疙瘩。

就算是電影裡的拍攝的那幕洛雷塔和羅尼去看的歌劇“波希米亞人”，都沒有這麼肉麻的台詞。

這部戲，能讓觀眾看著兩位演員誇張到極點的表演，而不讓人感覺假，很大程度上，是靠著尼古拉斯·凱奇的特彆演技。

他受到叔叔的影響，對二十年代德國表現主義電影巨作“大都會”非常推崇。表現主義，就是通過各種光線，布景，演員的配合，讓觀眾能夠忽略表演的細節，直達觀眾的內心。

也就是說，這種演技流派，比較重視演員的想象力。演員能夠把自己想象成那個角色本人，觀眾就會被他的潛意識在動作和表情上的表現，直接帶入到演員內心的情緒。

這樣的話，一旦觀眾能夠相信這是一個真實的人，再怎樣浮誇的台詞，在他們看來也有一定的真實成分在內了。

電影導演，最害怕的就是觀眾看到某個鏡頭的時候，突然從情節裡跳出來，意識到自己是在看戲。一旦有了這樣一次跳出來的經曆，之後觀眾就很難再次被帶進劇情裡了。

所以，這種誇張的劇情，最難得的是找到合適的演員來演，至於現場的導演和指導，是起不到多大的作用的。

你不可能把一個演技一般，不能夠帶入情景的演員，在現場說兩句，就讓他能夠變得讓觀眾相信。

“哼，弗朗西斯科波拉的這個侄子，潛力很大。”默奇指著小監視器上的凱奇說道。

“他確實是一個與眾不同的演員。”羅納德點頭讚同，在好來塢一大幫子以方法派為尊的演員當中，這樣不靠分析和技巧，依靠強大的想象力來表演的演員，非常的不一樣。

其實這場戲他和雪兒之間，並沒有太強大的化學反應，但是靠著他自己的卓越想象力，凱奇非常相信自己的角色，把雪兒也帶進了規定的情景裡。

很多其他人演起來很吃力的奇怪角色，到他的手裡，反而容易。

“我今天要先走，我的華國合夥人的兒子，今天來阿美利加。”到了下午，羅納德看了看手表，和默奇告辭，先去洛杉磯機場接合夥人老晏的兒子。”

“李叔叔！”

羅納德等到了在機艙外探頭探腦，看什麼都新鮮的小晏。

“彆，就像在徐家彙那樣，叫我小羅。或者羅納德都行。”

“我爸讓我叫的……嘿嘿嘿”小晏不好意思的撓撓頭，他也不願意叫這個和自己年紀差不多的人叔叔。

“我已經安排好了，你就在我的公寓裡住兩天，我讓我的助理小巴德帶你在洛杉磯玩兩天。等周末，他會和你一起回斯坦頓島。你在斯坦頓島社區大學的入學手續已經辦好，你先在紐約上個語言班，然後等秋季入學。”

羅納德給小晏安排了老家的社區大學，小晏的英語水平一般，在外灘找旅遊的老外練了好久，但是在美國還是不怎麼聽得懂。

斯坦頓島社區大學在之前剛剛加入了紐約城市大學的公立教育係統。隻要小晏能夠兩年畢業，拿到副學位，還可以選擇城市大學係統的其他學校，繼續專升本。

如果力有未逮，羅納德也準備好了斯坦頓工廠的工作，等他入廠學習一段時間，就可以回去接老晏的班。

要是他想做點其他的事情，羅納德也會幫忙。這個自己在閔行工廠的合夥人的事情，自己要照顧好。華人講究親戚朋友之間互助，有了老晏這麼個合作夥伴，以後還可以想辦法做點其他合作。

“黃導演的申請材料，已經托我帶來了。”小晏把黃導演參加洛杉磯女性獨立電影節的材料，請翻譯翻好，托小晏帶來給羅納德。

“很好，黃導演的電影在這裡業內的女性製片人和導演裡，引起了小範圍的轟動，他們都沒想到徐家彙能拍出這樣的先鋒作品。”

羅納德收好材料，讓小晏給家裡拍了個電報報平安。然後就讓小巴德陪他去購物，徹底轉換成了阿美利加打扮的青年。

羅納德把黃導演的申請材料帶給了蓋爾·赫德。她現在和瑪莎·柯立芝導演等人，在籌備一個好來塢女性製片人導演協會。正好和每年年初的獨立電影節有往來。

羅納德找到她們，在獨立電影節裡，增加了一個女性新銳導演的獎項。麵向全世界的女性導演。正好第一屆沒有太多報名的人，就便宜了黃導演的“人鬼情”。

被約翰·休斯從“妙不可言”劇組解雇，又被他搶了自己喜劇創意的瑪莎·柯立芝，現在見人就罵那個芝加哥人約翰·休斯。

羅納德聽了好一會，沒什麼新鮮的東西。柯立芝隻是不停地詛咒休斯，一邊向羅納德保證，黃導演這麼先鋒進步的電影，一定要讓更多的阿美利加人看到。

羅納德心裡明白，阿美利加人除了一小部分獵奇的人，是不可能去看一個中國戲曲女演員的故事的。所以他隻是讓白日夢公司，聯係各大城市的華埠裡的電影院。

這裡有很多在這裡工作多年的移民，渴望多看看家鄉的風景和人文，一解思鄉之苦。所以讓“人鬼情”先在這些地方上映，能把拷貝的錢賺出來再說。

也許是瑪莎·柯立芝的詛咒起了效果，也許是替代她出任“妙不可言”導演的霍華德·達奇在派拉蒙內部不被人重視。

送走小晏的第二天，羅納德就接到了派拉蒙總裁內德·塔寧的求救電話。

“事情就是這樣，我正在調查當中，如果是有人在幕後使壞，我一定會給他一個公道的。不過現在出了這種事故，我隻有請你來幫忙看看，是不是要補拍鏡頭。

現在劇組四散，隻有你才有這個威望，可以讓主要演員回來補拍。”

內德·塔寧在派拉蒙的放映室裡，和羅納德，導演霍華德·達奇一起，把出了嚴重事故的樣片看了一遍。

電影已經拍好，也完成了剪輯。但是在剪輯底片，衝印拷貝的時候，出現了嚴重的事故。

一場扮演男主角的埃裡克·斯托爾茨，和扮演女主角的莉·湯普森，在洛杉磯最大的露天電影院，“好來塢碗”的一場浪漫的外景戲。

在這座半露天的戲院裡，除了放電影，還有舉辦各種的演出。

男主角基思，就是想在這裡，感動自己暗戀了很長時間的阿曼達·瓊斯。最後，在好來塢碗內部的房間裡，他給阿曼達看了自己花了幾個月，畫得對方的肖像，最後果然讓阿曼達感動不已，正視了這個雖然窮，但是正直敢愛的小夥子。

在銀幕上，這一段戲的周邊，出現了黑邊和暗框，底片已經被損壞了。

“你有什麼仇人嗎？霍華德？”羅納德問坐在自己旁邊，異常沮喪的導演霍華德·達奇。

“我想不到有什麼人想害我，除非……”

“瑪莎？她最多詛咒一下你，不可能到洗印廠乾這事的。”

羅納德歎了口氣。

在洗印廠裡，每次製作拷貝的時候，都要用公式規定的化學藥水。這事質量管理裡最重要的部分。好的製片廠，洗印出來的幾百份拷貝，可以做到肉眼看不出任何區彆。

但是這次，不知道為什麼，派拉蒙的洗印廠出了事故。這幾個場景的膠片，化學藥水的配方，或者是水溫控製出了問題，膠片四周出現了過曝的焦黃痕跡。

好在有經驗的老技術工人，及時發現並製止了事故的進一步擴大。

但是又非常不湊巧的是，這一次損壞的場景，正好是導演霍華德·達奇隻拍了一條的場景。

在好來塢碗租用場地拍攝是要很多錢的。為了節省資金，霍華德·達奇隻租了半天時間。

結果唯一滿意可以用的鏡頭，卻被洗印廠弄壞了。

沒有多餘的拷貝可以替代這一段戲，擺在他麵前的隻有兩個選擇，要麼把這一段戲刪除，要麼召回兩位主演埃裡克·斯托爾茨，和莉·湯普森重拍。

霍華德·達奇沒有這樣的威望可以召回演員，為洗印廠的技術失誤買單。隻有當時搞定了斯托爾茨跳脫的心態，和勸說莉·湯普森接下女主角的羅納德，也許能讓他們賣個麵子。

羅納德本來也不想管這些爛事。

但是電影是無辜的，這部電影的其他部分，拍攝的很有水平。一男兩女三位主角，之間的互動都非常有化學反應，看得出來，他們都是用了很大的心力，奉獻了超凡的表演。

這場戲是兩位主角定情的戲，是電影情節裡的一個關鍵的轉變，如果刪掉的話，整部電影的故事就會崩塌下來。沒有基思以阿曼達為模特畫畫的情節，觀眾看到這裡，會非常疑惑為什麼基思和阿曼達突然就互相有好感了。

看著霍華德·達奇可憐巴巴的臉色，羅納德還是答應去試試。

電影本身是沒有錯誤的，上千萬美元的成本，幾百個人幾個月的努力，羅納德不想讓眾人的結晶，被一個偶然或者故意的技術錯誤毀掉。

“你拍的戲我看了，非常好，非常好。”羅納德到了比弗利山的豪宅，莉·湯普森正在打包，她的房子馬上就要讓房產經濟接管，找下家來看房了。

“霍華德鴨”的失敗，讓她的預期收入驟降，現在已經付不起這麼好的房子的按揭了。拍完了“妙不可言”，莉·湯普森儘快地處理掉房子，準備和妹妹搬家。

“哈，我是按照你給我的指導。我不夠漂亮，所以把阿曼達往善良的方向多努力了一下。”莉·湯普森聳聳肩，對著房子看了看，還是有點不舍得。

“我得好好謝謝你，這部電影如果能夠票房好的話，我也許可以不用賣房了，我很喜歡這棟房子。”

“嗨嗨，其實吧，我來是想……”羅納德看了一眼同來的導演達奇，見他不說話，隻好自己開口。

“姐姐，你的電話”她妹妹在房間裡叫道。

“抱歉，我去一下。”莉·湯普森對羅納德說了句抱歉，到裡麵去接電話。

“你這個混蛋……你憑什麼這樣說？你要是不想訂婚，我也可以取消……”

不多一會兒，一陣吵架的聲音從房間裡隱隱約約地傳了出來。

羅納德和導演霍華德·達奇對視一眼，知道又碰到了尷尬的事情。莉·湯普森和男友丹尼斯·奎德又開始吵架了。

“埃裡克？埃裡克？我和他隻是同事關係，你居然倒打一耙，說我……”

莉·湯普森掛了電話，臉色非常差的出來了。

“我們有個鏡頭需要補拍……”霍華德·達奇對莉·湯普森倒是很關心，見她臉色不佳，安慰了兩句有的沒的，把來意說了。

“我很抱歉，霍華德，我現在狀態不好，要調整一下。你們什麼時候補拍？”

“哦，電影定在下個月上映，最好能夠儘快……”

“算了，你先休息幾天，我和霍華德在想想有沒有其他辦法。洗印廠把底片搞壞了。”

“抱歉，你們讓我調整一天，我後天就可以恢複拍攝。是哪段戲？”

“是阿曼達發現基思偷偷畫了他的油畫的那場戲。”

“哦……”莉·湯普森痛苦的捂臉。

這場戲需要很長時間的醞釀，才能演出那種兩位戀人突破了障礙，進展到互相有好感，但是還沒有正式戀愛的那種心態。

莉·湯普森又因為和埃裡克·斯托爾茨拍戲，被男友丹尼斯·奎德指責他和斯托爾茨有染，估計很難短時間找回那種微妙的感覺了。

“到底出了什麼事情？你讓他們戲假成真了？”羅納德從豪宅出來以後，問導演達奇。

“沒有啊，我怎麼會這麼乾？”

浪漫愛情喜劇，特彆是這種整部電影，就靠幾位主演之間的化學反應，用真情實感打動觀眾的劇本，有些導演找不到那種微妙的感覺，就會走捷徑，讓演員真的在片場戀愛。

這樣比用演的，更有說服力。

但是在片場，多次拍攝墜入情網的戲，都是美麗的女性和瀟灑的男性，很難不在片場真的墜進去了。

如果男女主演不在拍完以後，努力的從情緒裡擺脫的話，是很容易陷入情感困擾的。

“我不會這麼乾的，我隻是讓他們在一起，多發現對方身上的優點……”

“這……”羅納德撓頭了，愛情這東西，不就是從發現對方身上的優點，這種小火花開始的嗎？

現在一邊是莉·湯普森的個人感情生活，一邊是電影需要她再次發揮演技，和斯托爾茨假裝戀愛。

“這不是道德困境了嘛。”

羅納德覺得也有點痛苦，導演的職業道德，不能過多的侵入演員的私人生活。但是前後總計一千來萬的成本缺一個戲眼，到底孰輕孰重呢？

“這怎麼辦？”霍華德·達奇非常痛苦，他想了好久，在自己的作品，和演員的私人生活裡，他無法選擇。

“你帶我去看看道具和布景現場，看看有沒有其他補救的辦法吧。”

兩人來到了派拉蒙的倉庫，這裡放著“妙不可言”的所有重要道具。

“所以，莉和埃裡克，真的在拍攝期間戀愛嗎？”羅納德看著各種道具，想起再看樣片的時候，兩人的化學反應確實很不錯，就問了霍華德。

“他們有約會過一兩次吧。不過我看莉·湯普森不一定看得上埃裡克。她是為了找感覺。

不過演基思鄰居女孩沃茨的瑪麗·斯圖爾特·馬斯特森，其實有點吃味。所以最後沃茨和基思的告白戲，才拍的那麼好看。瑪麗·斯圖爾特·馬斯特森哭起來很美。”

“這就是那個阿曼達的油畫道具吧。”羅納德翻到了一副用畫框裝表起來的油畫，他問霍華德·達奇。

“是的，就是這幅。”上麵的女人和莉·湯普森有點神似，但是和真人還是有點差距。

其實應該找個好點的畫師。羅納德心想，觀眾其實不關心基思是不是能畫得非常好，這樣長得就不太像的畫像，觀眾會出戲的。

“這是啥？”羅納德看完了這幅畫像，發現後麵還有一個畫框。

“額？”羅納德發現又是一副阿曼達的畫像。

“這個呢？還有這個？”跳到道具堆裡，羅納德發現靠著牆，後麵還有七八幅畫像，都是照著莉·湯普森畫得。

“額，我覺得畫得不好，所以找了很多畫家。”

羅納德深深地看了霍華德·達奇一眼。

看來，導演也很容易愛上女主角啊，天天想著女主角的內心戲，她有什麼優點，男主角為什麼會愛上她，想多了以後，愛情不就是從這點小地方發芽了？

這些畫作，其實水平都差不多，霍華德·達奇也有點魔怔了，對莉·湯普森看來很是癡迷啊，就是不知道他自己發現了沒有。

“行吧，我們再想想辦法，明天再去看看莉的狀態。”

羅納德也沒辦法，這事看來就隻能重拍了。

“你怎麼了，好像有心事？”

回到了剪輯室，沃爾特·默奇看出了羅納德有心事。

“我擔任製片人，促成的一部電影，出了很大的技術問題，把底片衝印的時候，出了事故……現在要重拍的戲份，又因為女主的私人感情生活，難以找到狀態……”

羅納德對默奇說了一下自己麵對的困境。

“洗成什麼樣了？”

“就是藥水的配方，時間，溫度，三樣裡麵有一樣出錯了，膠片的四個角落變黑，四條邊發黃，沒法用了。”

“你說重拍有難度？”

“是的，很難辦。莉·湯普森最近的個人感情生活出了大問題，我覺得她是個很好的演員，但是有些事情，不是自己能夠控製的。”

“如果是這樣的話，你可以去找勞埃德。他在洗印廠乾了四十年，有辦法的。”

“什麼辦法？”

……

“這個辦法能行嗎？”羅納德找到了默奇說的，在派拉蒙洗印廠乾了四十年，馬上要退休的勞埃德。

“看情況吧，你也許會損失幾幀畫麵。”

勞埃德不緊不慢的在機器上慢慢的操作。

“好了，你看看這一段。”

“哎？不錯哎。”羅納德靠在監視器上，看著勞埃德修複的畫麵。

“你來看看，霍華德。”羅納德把位置讓給了導演達奇。這種老式的機器，隻能讓一個人透過監視器來看膠片。

“不錯，損失的不多。”

霍華德·達奇看了好幾遍。

膠片的四周被小心的切割，原來的遠景，四周被切掉，成了中景。

雖然損失了不少的鏡頭安排，和畫質。但是總算不用再重拍了。

“就這樣吧，能夠挽回一點也好。”

羅納德覺得，畫質雖然粗糙一點，但是比找不到狀態的女主角重拍要好得多了。

“謝謝，羅納德。”霍華德·達奇對這種奇怪的招數來解決問題，還是很佩服的，要不是羅納德，自己的第二部電影可就糟糕了。

“沒事，你接下來還要忙營銷呢。對了，那些肖像油畫，你不拿回來就放在倉庫裡嗎？”

“我找了一幅，送給了莉。”

“哎，你不懂。”羅納德想起了“神氣活現”莉金·卡特羅爾的那幾尊很像的模特，“你都不知道那些看倉庫的，能對著美女畫像作出些什麼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