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莎士比亞的猴子(6)(1 / 1)

道長說要講科學 觀冥 6078 字 4個月前

要說華交大跟“外患”們的仇怨, 那可算由來已久了。

當年華國正式建立全國第一所、也是唯一一所修道大學,基本上將國內大大小小的修仙門派都收編彙聚在了一處。華交大表麵上是一所學校,實際應當算是“全國正道修仙門派聯盟”。

而那些功法、理念、修行方式等嚴重不符合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宗門, 譬如真正的“鬼修”,譬如合歡宗, 譬如降頭師, 譬如詛咒、扶乩請神、借運改命之流……統稱“邪魔外道”, 是不被華交大承認,且完全不可能收編成校內專業的。

這麼一來, 矛盾就產生了。

擱以前,邪修們還能到處碰碰機緣,撿一撿弟子,不至於傳承斷絕;

現如今, 全國的修仙苗子都被彙聚到華交大,直接壟斷了從幼兒園到大學各個年齡層的修道人才, 這是要從根上滅他們的門啊!

他們之中一些頗具地方特色的流派, 原本在當地影響力深厚,源遠流長,具有得天獨厚的收徒條件;但自打華交大建校以後, 新弟子日漸稀少,就連本地優勢都蕩然無存, 更不要說其他沒有地域加成的宗門了。

正所謂不患寡而患不均,本來大家發展宗門各憑本事;而現在, 正道門派要編製有編製、要工資有工資、要弟子有弟子……社會地位也水漲船高。

邪修們隻能眼睜睜看著他們討厭的老牛鼻子們快樂吃肉, 自己卻連一口湯都撈不到,天天過著吃了上頓沒下頓的無業遊民生活,自然是心理極度不平衡。

他們因不滿而聯合起來, 向上麵施壓,要求國家給他們也整進編製,要生源,要錢,要地位……

國家沒同意。

不僅沒同意,還在第二年給華交大擴招了——畢竟是些上不了台麵的邪魔外道,不掃除取締掉,都算是看在非物質文化遺產的麵子上仁慈寬大處理,這些人還有膽子向上頭施壓?

於是邪修們跟教育部的談判不歡而散。

他們憤恨而去,並放下話來,說一定會讓拒絕他們的領導後悔,讓所有人認識到他們遠比華交大的那些“正規專業”厲害得多。

這些年,邪修們沆瀣一氣,熱衷於挑釁華交大,大張旗鼓顯露法術,絲毫不顧及事件影響。還張口閉口就是什麼:

“正道都是些中看不中用的!瞧瞧,在自家門口都拿我們沒轍!”

“根正苗紅又怎麼樣,還不是被我們邪修壓著打!”

“修道之人就是天生高人一等!藏什麼掖什麼!就該把修仙的秘密公之於眾,給修道者應有的社會地位!”

……

司先生道:“為了全方位拉踩華交大、將玄學界在大眾麵前曝光,他們沒少故意製造話題。後來,咱們學校升級了護山大陣,在校外拍不到玄學證據了,他們就動了潛入校內的念頭。”

雲中子心頭一動:“那大陣有漏洞的事……?”

“大陣對殘魂不敏感,這我早就知道。”

司文先生神情無奈,幽幽歎了口氣:“華國傳統,凡事講個‘麵子人情’。玄學界的門派世家,數來數去就那麼些個,正邪也並非完全不兩立,校內的教授跟外頭宗門的人有裙帶關係,這很正常。”

“負責護校大陣的刁琢教授,從前也是黑白兩道交遊廣闊的人物……這方麵沒必要太過追根究底。”

司先生頓了頓又道:“再說了,少數處在灰色地帶的門派,好比那合歡宗,進不了編製純屬社會原因,咱們又不是非逼得人家滅門不可。真是托關係想進來收幾名有緣的弟子,隻要不鬨事,開個方便之門不是不行。學校的大門不可能完全關嚴實,半開半掩反而還和諧一些。”

雲中子若有所思。

照這樣說,之前那些令他覺得反常的地方,倒都解釋得通了:

大陣對殘魂不敏感,因此鬼修雖是偽嬰級彆,仍能不聲不響潛進學校;

鬼修亦是邪道成員,在醫學院放鬼出來鬨,實是兢兢業業在給華交大找麻煩;

鬼修明明可以神不知鬼不覺拿了陪葬就走,卻還大張旗鼓地顯露行跡,圖的無非就是一個,彰顯他能在正道眼皮子底下來去自如的實力……

水至清則無魚,他能理解學校睜隻眼閉隻眼的做法。

但這麼一來,學生會的工作豈不是會非常難做?

他問:“對方這樣肆無忌憚挑釁欺壓,我們卻敞開大門,隻補救、不還手,這是不是太窩囊了點?”

司先生道:“正因為知曉有不懷好意之人渾水摸魚,在校內挖牆腳、搞策反,我才會親自操刀了那份保密協議,力求能對大部分師生有個約束警醒的作用。”

可惜保密協議也不能完全杜絕被撬牆角。雲中子暗自腹誹。

司先生看出他心中所想,笑意更深,故作為難道:“校友間的關係盤根錯節,查是查不清楚的,校方實在也是不好下手。”

雲中子抱有不同看法:“順藤摸瓜,哪裡出問題便查哪裡,總能殺雞儆猴吧?”

司先生道:“敵暗我明,我們無法確定校內被潛入了多少邪修,也不知道自己人被策反了多少,更不清楚對方的核心人物在何處。查起來傷筋動骨,說不定傷敵八百自損一千,竹籃打水一場空。”

“……”

雲中子沉思半晌,終究還是覺得:“刮骨療毒總好過因噎廢食。”

司先生忽而大笑起來。

“其實這件事本不著急。”他輕鬆地說,“等學生會的風評好轉了,師生們理解到學校搞公關的目的其實是在保護他們,自然就會支持學生會的工作。到那時,不用去召集,大家也會自發幫我們把那些搞煽動慫恿、行為可疑的人推到明麵上。”

“噫……”雲中子回過味兒來,“敢情您一早就想好了?”

他越品越心驚:“所以那時、您誆我進學生會就是……”

司文見他自己悟了,便沒有否認,輕描淡寫道:“五個校區的大陣落成,關係首都乃至華國的穩定,比錢財緊要;學校的債務,又比學生會的口碑緊要;至於邪修,引蛇出洞總要有空子給人鑽……”

他並未把話全部挑明,但雲中子已經明白他的意思。

司先生笑望著雲中子,誠懇地說:“像你這樣的人才,可讓我足足等了兩年。”

雲中子……雲中子服了。

他總算能理解校長閉關為什麼會讓司先生來代理校內大小事務。

什麼叫老謀深算、步步為營、走一步看十步啊!這可怕的耐性……

還好司先生是自己人,不然……

雲中子心底生出微妙的挫敗感和無力感。

他自認遠沒有司先生目光長遠,可要讓他麵對邪修一而再再而三的挑釁,一直被動馬後炮擦屁股,實在有些憋悶。

司文見狀,伸出手曲指在他腦門上不輕不重彈了一下。

雲中子愕然捂著自己的腦門,抬頭。

司先生溫和對他笑道:“你自有你的長處,沒必要和我們這些老狐狸比。而且,我也沒你想的那樣沉得住氣,被邪修欺到臉上的時候,也會忍不住從曾子之教誨,吾日三省吾身。”

雲中子:“?”

司文:“吾是不是太客氣了?吾是不是給他們臉了?吾是不是該動手了!”

雲中子:“…………”

曾子原話是這樣的嗎?

司先生道:“成年人的世界,關係太複雜,我身在其中,難免處處掣肘。你們年輕人畢竟不同。”

雲中子先是一怔,隨即眼睛一亮:“您是說……”

司文:“倘若你要做些什麼,隻要不影響學生會的風評口碑,儘可以放手去做。我既然把邪修的事告訴你了,雖不能給你提供很多幫助,卻也不會阻止你。”

雲中子沒脾氣碎碎念道:“難怪思修們常說:黑心資本主義對勞動人民剩餘價值的壓榨永無止境!”

司先生忍俊不禁:“看來你在兩名政院室友的熏陶下,文科素養提高了不少。”

雲中子訝然:“這不會也是您安排的?”

司先生惋惜歎道:“哎,如果不是你的文科成績實在醜陋,我還真想把你拐來儒修這邊,學一學縱橫之術和厚黑學。”

雲中子:“……”滿分150考120,也、也不能算很醜陋吧!

不過司先生話都放在這裡了,他是不打算再慣著邪修,得想點法子給邪修們下個套,主動還擊。

啊,但在那之前——

雲中子警惕問道:“您說自己身在其中……放校外的人進來挖牆腳的事,您該不會監守自盜了吧?”

司文沒料到他話題轉這麼快,一時噎住:“……”

雲中子觀他反應,也不由一愣:“您……監守自盜了啊。”

司文:“…………”

雲中子思及他前頭說的那些話,領悟了些什麼,長長“哦——”了一聲:

“灰色地帶?合歡宗???”

司先生溫文的笑容之下難得帶了幾分僵硬:“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也難免、咳,年少風流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