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馬成龍窮困投母舅 柳金鐸大義贈多……(1 / 1)

永慶升平——上 德仁 3964 字 10個月前

詞曰:

可歎中年運拙,世人把我顛奪。布衣焉能把體遮,時常見受饑餓。

舊親漸漸疏退,自己輾轉思跎。一家骨肉兩看著,世態炎涼不錯。

任他桃柳爭春,俺這裡獨守鬆柏。蛟龍被困凍冰河,單等春雷一過。

屋內正在打鬥,正在這時從門外進來兩個人,前頭穿藍綢長衫的姓王,河間府獻縣人,乾清門花翎二等侍衛,名河龍;穿青綢衫的,姓龍,名恩,正紅旗滿洲頭甲喇人,當大宮門頭等侍衛。今天早起,從他家西四牌樓驢肉胡同起身,上平則門宮門口找王河龍。王河龍有豆腐坊一個,是他叔父、嬸母開的,在宮門口多年,鋪中夥計十數個人。他叔父、嬸母已然回家,王河龍就在此豆腐鋪居住。鋪中之事,另有掌櫃趙成管理。

龍恩來至豆腐坊門首,見眾夥友要將鋪蓋搬出要走,龍恩說:“你等如此為何?”遂拉趙成至櫃房,見王河龍怒氣衝衝,不知所因何故。

龍恩是常往這裡來,與王河龍是至好的朋友,今天不能不管,問:“趙成,所因何故?”

王河龍說:“大哥,不必管,讓他去吧!”

趙成說:“龍老爺,我們東家後院子有單耳子技勇石一塊,重有三百八十斤,他天天練拿這一塊石頭,老沒有拿起來,夜晚他在櫃房上安歇,我在下搭鋪,睡至三更以後,見我東家由上跳將下來,一手將我脖頸掐住,一手將我大腿攝住,將我舉將起來,雙手一扔,摔在就地,他上竟自睡了,幸虧沒有拿我耍大刀,若要拿我耍大刀,我就摔壞了。早起我問他,他羞惱變成怒,他說:‘你等不必找邪岔,全給我去!’就是為這個事。”

龍恩說:“兄弟,你彆鬨了。”趕緊將此事說合完畢,大家合好,趙成依舊照料豆腐坊的事務。

龍恩說:“賢弟,明天一早,咱們哥兒兩個在平則門外路南羊肉館那裡見。”說罷,龍老爺回家。

王河龍一天無事,隻等到第二天早晨起來,換好衣服,出離豆腐坊,至城外羊肉館,見龍老爺早在那裡等候。二人落座,喝茶吃飯,吃完飯付了飯錢,離開飯館。

龍恩說:“賢弟,咱們逛逛青兒,順城根往南,奔西便門。”

四月天氣,甚是炎熱,即至西便門,一直往東走。王河龍本吃的又多,天熱一走就渴了,想要喝茶。龍恩說:“兄弟,使不得!你吃好些個硬頭東西,一喝水,摞惈一崩就壞了。”

王河龍渴極了,見那邊有一人挑著一挑水,他從後麵也不言語,端起後邊水桶,前頭的就灑了。

那人把眼一瞪,說:“喝就喝,你可把我的桶給摔壞了!”王河龍並不答言,端起就喝,喝完,將水桶扔在就地。

龍恩說:“你吃一肚子葷東西,你又喝涼水,又把人家的桶也給摔了。”龍恩拿小票兒兩千,給這挑水之人,叫他收拾桶去。

二人來至順治門,王河龍腹中直響,想要出廁所。龍恩故意說道:“咱們作官的茅房,在菜市口掛紅的地方。”

王河龍是外鄉人,初當侍衛,在京城日子不多,聽龍恩所說,便信以為真,順大街往南就走,來至鏢店門首,見上掛花紅,認作是茅房,往裡就走,見眾人圍著,不知是何緣故。自己說道:“此處人真不開眼,拉屎的瞧個什麼勁!”自己腹中大便甚急,分開眾人往裡就走。

見天棚底下無數人圍著一個男子、一個女子,在那裡打架;康熙爺在板凳上站著。二人一見,立刻跪倒叩頭。

康熙爺吩咐二人幫助胡忠孝等拿賊,說:“不準放賊人逃走,將開店之人拿獲!”

二侍衛奪了賊人木棍,與賊人打在一起。佟起亮在那裡指揮保鏢、達官動手,看見有一老頭兒在那裡站在板凳上,手拿絲鞭,口中嚷打,心中暗想:“見此人五官端正,大概並非平凡之人。常聽人傳言,康熙爺常常微服私訪,不知這老頭是誰?”自己到屋內牆上摘下線槍,轉身來至南邊,麵向西方,手拿火繩,朝著康熙爺點火就放。隻聽“當”的一聲,直撲康熙爺而來。

康熙爺一回頭,砂子從旁邊過去,正在那禿瓦匠迎麵頭上打了一個穿堂兒,死屍身倒地。隻見那小工把眼睛一瞪,說:“好一個□□進的,打死我白大哥了!”手拿九斤十二兩大瓦刀,直撲群賊。

此人乃山東登州府文登縣馬家莊人,姓馬,名成龍,字德海。自幼讀書,文章全篇,下場一次並未取中,後改學弓箭。父母雙亡,仗義疏財,頗有孟嘗君好友之名。家業一敗如洗,隻剩孤身一人,親朋俱皆賤之。

這就是應了那句老話:窮在鬨市無人問,富在深山有遠親。

此人素有大誌,無奈時運未通,當初有錢之時,呼兄喚弟,朋友不少;及至一窮,俱皆遠離。君子之友,見麵常常周濟,無奈不能濟事,隻顧燃眉之急;小人見麵遠避,背談:“成龍當初有錢自大,如今該當現眼!”正是:天不得時日月無光,地不得時草木不張,水不得時風浪不·止,人不得時利運不通。

這一年,時逢冬月,天氣寒冷,大雪紛紛。馬成龍身穿單褲褂一身,在村背後人家場院房內居住。因為早晨水米未進,身上沒有衣服,不由的長歎一聲,想起有錢之時,何等快樂,朋友成群,高樓賞雪,暖閣吟詩;到如今,朋友又在哪裡?正是:時來誰不來,時不來誰來?

自己思前想後,不由掉下幾點英雄淚來,心想:“自己父母早喪,即無兄弟,又無姐妹,孤苦零丁,沒有一個知疼著熱之人。隻有母舅,遠在寧夏貿易,音信阻隔,道路遙遠,缺少盤費,不能投奔。”越想越慘,不由大放悲聲。自己一想:“生不如死。”正悲慘之際,狂風甚大,冷氣侵人。睜眼望外一看,好一陣大雪,遍地灑了瓊瑤,舞舞長空蝶翅飄。

馬成龍看罷:“我今日莫若一死,我雖然沒有兒子,倒是百草穿孝。”自己拿繩子一根,拴在門坎上,將套兒拴好,伸脖子就要上吊。就在這時,從外麵來了一位老人,口中說:“成龍在這裡嗎?我昨天才回來,這一年有餘,你我未見,我聽說你窮困至此,我特意冒雪而來,給你送幾兩銀子,以濟燃眉之急。”馬成龍睜眼一看,原來是老師柳金鐸先生,他從親戚那裡方才回來,看望馬成龍至此,雖然是師生,實則是患難之交。馬成龍滿麵羞慘,將繩兒解下來,慌忙施禮,說:“老師,你好!你這是從哪裡來?”

柳金鐸一瞧馬成龍身穿單衣,麵帶淚容,不似當初的那等模樣,長籲一聲,由懷中掏出白銀五十兩,交與馬成龍,又將皮馬褂兒脫下給馬成龍穿上。二人在屋內談心,不知道談了多少時辰,雪已停住了,柳金鐸拉著馬成龍來到村頭酒館之內吃酒,問馬成龍將來怎麼打算。

馬成龍將要投奔母舅的事細說一遍,柳先生說:“好,我有白銀五十兩送給你作為路費,你何時動身?”馬成龍說:“有了銀子,明日就走。”二人說至天晚方散。

第二天,馬成龍置辦衣服,辭彆柳金鐸,離馬家莊,順陽關大道,投奔寧夏去了。一路上饑食渴飲,夜住曉行,一天沒有停下,臘儘春來,時逢新春,轉眼到了四月十五日,馬成龍來到寧夏府城蘇州街,路南太山泉黃酒糟坊,進裡麵落座。

店小二過來問:“客官,喝什麼酒,要什麼菜?”

馬成龍說:“我不喝酒,我跟你打聽一個人。”

跑堂的說:“你打聽哪個?”

馬成龍說:“有個苗掌櫃的在這裡嗎?”

夥計說:“不錯,在這裡。你姓什麼?”馬成龍說明來曆。

夥計說:“我們掌櫃的,是山東登州府文登縣苗家集的人,並無當家,又無兒女,猶有一個親外甥在馬家莊住,莫非你就是馬家莊的嗎?”

馬成龍說:“不錯。”

夥計又道:“我們苗掌櫃的病要將死,正盼望親人,你來了甚好。”說著,倒過一碗茶來,說:“你喝茶,我到後邊給你說一聲。”笑嘻嘻的往後邊去了。

馬成龍在那裡吃茶,心裡說:“我舅舅拿我們家一千兩銀子來作買賣,三四年音信全無,雖說是親戚,我也是東家,見了我必不能錯了。”

正想之際,小跑堂的出來說:“馬爺,你跟我到後邊去,苗掌櫃的這陣明白點,你們爺兩見麵說兩句話吧。”

馬成龍跟隨夥計往後就走,一進後院,一直往西口拐,穿過八角月亮門,繞影壁進西院,北房三間,高台階,東西各有廂房三間。隨同進上房,在東裡間靠北牆大一張,他舅舅頭西腳東,鋪著厚褥子,蓋著被子,麵如黃紙,兩腮無肉,氣息微弱。

苗掌櫃見馬成龍進來,睜開眼仔細觀看,想起舊日的模樣,認得是外甥馬成龍。

馬成龍跪倒磕頭說:“舅舅,你老人家這是得了什麼病?”他舅舅剛要說話,心中一鬨,自己搖頭,先叫馬成龍到外邊吃飯,然後有話再講。

馬成龍來至外邊,夥計的燙酒要菜,擺在桌上,讓馬成龍喝酒。

馬成龍問:“夥計,你貴姓?”

跑堂說:“我姓劉,排行在六,有個‘笑話劉六’就是我。”

馬成龍說:“你喝一盅酒。”

劉六說:“我不喝。”馬成龍直讓,劉六無奈,端起酒盅喝了幾口,說:“馬爺,不是我不喝,是因為我有個賤毛病,喝了酒,肚子裡有什麼話,全要告訴人。你猜你舅舅這病是怎麼得的?”馬成龍說:“我不知道,你說說我聽聽。”劉六說:“我們這寧夏府西門外,有一座馬家寨,為首的有兩個莊主,一個活閻羅馬剛,一個鐵麵判官馬強。二人手下有三百多人,明為團練,暗為賊盜,常來城內蘇州街黃酒館吃酒,寫帳永不還錢。那天活閻羅又來吃酒,手持鋼刀一把,望苗掌櫃借白銀五百兩,當時就要,苗掌櫃方說一個‘沒有’,他一把抓住,就按在地下,將刀放在脖子頸上,說:‘你今天沒有銀子不行!當初你拿我的銀子開的買賣。’我們大家沒有辦法,過去解勸,應十天交還銀子。他本是訛詐,他說:‘定望你們這鋪子裡要銀!’苗掌櫃的是加氣傷寒,有心要望他打官司,他又有勢力,又有銀錢;有心望他打架,自己又沒有人,所以一病不起,服藥無效,這就是你舅舅得病的根由。”

大英雄吃酒,一聽概不由己,氣的三屍神暴跳,五靈豪氣騰空,說:“氣死我也!夥計,這酒我也不喝了,你把那通條給我拿過來,你帶著我,咱上馬家寨!”說罷,站起就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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