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裡加的拉脫維亞人軍隊已然一盤散沙,一支勁旅在場可輕鬆將之擊敗。
菲斯克的騎兵抵達這裡,他有這個能力,也可以有這方麵的動機,但為了顧全大局他展現出十足的和平態度。
和斯普尤特的人相遇純屬一個美麗的巧合,恰是這一巧合大大可以利用。
那些民兵仍在雜亂無章地撤離,衣著斐然的本地貴族陸續聚集而來。
菲斯克對其他人抱有警惕,唯獨相信同族斯普尤特的建議。他下了馬,透過本地的翻譯,再與這些貴族進一步交涉。
“我想和你們最大的首領談談。”菲斯克的要求非常直接。
這一要求可令諸多貴族犯了難,他們互相看看,關鍵時刻還是斯普尤特親自解釋。“小子,你對裡加還是一無所知。這地方根本沒有大首領!”
“怎麼可能?”
“事實就是如此。不過,硬要說的話……”斯普尤特自傲第掐起腰,“我是他們選出的戰爭酋長。”
“啊?所以你已經是裡加的老大?”
“並不是,卻有了一定權勢。我是他們臨時選出以應對戰爭的酋長。”
“就是迎戰我們?”菲斯克聽得,再看這些貴族的,他的態度有些不好的轉變,目光犀利起來。
“不要凶神惡煞的,一起都是誤會。既然誤會已經接觸,騎兵可以直接進入裡加。”
似乎接下來就該這麼發展,然而這不是菲斯克想要的。
裡加沒有最高首領,這一狀況堪稱離奇,那麼,這些家夥需要一個首領,就好比一個男孩需要一個父親。菲斯克便是這樣的思想,他覺得裡加怕是無主之地,未來這一恩主就會是眼前的薩列馬島伯爵、南波羅的海的執法者、偉大探險家、老羅斯人斯普尤特是也。
甚至對方已經暗示自己有能力將暫時的權力轉變成永久。
騎兵當然要進入裡加,按照原計劃可是要直奔海灘憑本事挖掘琥珀原石發財呢。
想不到以當前的特殊方法與諸多本地貴族相遇,菲斯克心生一計。
他暫時不去想為何這裡還有另一群維京人,顯然這些家夥與斯普尤特是同盟狀態,還提供出了寶貴的翻譯人員。
在他的背後,騎兵依舊排好整齊隊列。戰士們保持戒備,可以在得令後迅速發動對那些撤離者的野蠻追殺,反而是現在的等待愈發無聊。
菲斯克可以理解部下的心態,他便故意指著身後:“你們這些裡加人都看到了嗎?他們是羅斯騎兵,是國王親自發放薪酬的、隻忠於國王的軍隊。他們比你們豢養的親兵還要忠誠,裝備精良敢打無畏,每個戰士至少殺死過十名敵人。你們最好不要激怒他們,否則烈火會將你們的城市燒為灰儘。”
他不知道翻譯人員是否如實說明,從這群家夥驚愕的臉上,可以斷定恐嚇的效果是達到了。
菲斯克便再度提及要求:“我的人遠道而來從不打算在你們的領地殺人越貨,但兄弟們也不該兩手空空。”他故意比劃一番,“給我們足夠的糧食補給,彆的我不強求。否則……糧食!或戰爭!”
最後的訴求是本地貴族完全聽得懂的諾斯語詞彙,顯然對方雖然是另一群羅斯人,感官上恐怕才是真的羅斯人。
有的人“恍然大悟”,隻怕從一開始商人斯普尤特就在做局,該團夥以豐厚貨物麻痹裡加的拉脫維亞人,騙取軍事指揮權後與另一支同夥會和。
還有丹麥社區的瓦良格人。瓦良格人就是瓦良格人,無論是細分成丹麥人還是羅斯人,他們都是一夥兒的。
即便覺得被騙又如何?
絕大多數的拉脫維亞村莊首領、裡加本地富貴,他們被瓦良格人包圍,這群人之所以沒有揮動屠刀都是顧及過去的情誼吧?
一名村莊首領終止了惶恐和猶豫,他挺身而出:“那麼,我們是應該坐在一起,在美酒美餐的助興下好好談談我們的未來。我們……並不希望戰爭。”
翻譯解說得很到位,菲斯克點點頭:“我的確需要一場友好會談。現在,我需要你們這些貴族立刻拿出承諾。我手下有兵七百人,要給沒人兩百磅糧食。”
所以羅斯騎兵索要累計十四萬羅馬磅的糧食,折算一個裡加人容易理解的概念,便是一千四百個“麻袋”。
出於統計、運輸的方便,裡加作為拉脫維亞的貿易中心也因定居的丹麥人而全麵使用維京人的通用度量衡,而這些計算的量綱大部分又來自羅馬帝國的定義。
大宗貨物如糧食,一百磅燕麥塞進一個粗麻布口袋裡並束口。如此麻袋也成了一種計量單位。
在這裡,裡加貴族們為騎兵的大胃口汗顏,他們都在訴說這一要求太離譜,不料由他們親自推選的兩位瓦良格將領,此刻已經與強盜無疑。
“支持我們的人的要求。不過是一千四百麻袋的糧食,比起戰爭與死亡,你們就舍不得這些糧食?”斯普尤特如是說。
此刻,丹麥人斯特坎德很識時務地完全站在盟友羅斯人的立場上。這老小子用腳指頭去想也知道自己的社區沒有絲毫的與羅斯人討價還價的權力。好在丹麥和羅斯已經是同盟狀態,兄弟們打不過就加入,現在正是與羅斯人一起行動的機會。
斯特坎德遂以波羅的語的拉脫維亞方言告戒貴族們:“反正我們不會和他們戰鬥。我想,即便你們有機會組織起大軍,也不可能有絲毫勝算。就把糧食給他們,去購買和平不可恥。再說,你們談好了價碼,以後若有事端,羅斯人也會幫你們戰鬥。”
簡直是笑話!戰斧都壓在脖頸處了,這時候再勸說“你不要反抗乖乖拿糧食買和平”,這算哪門子的勸說?分明是威脅。
“趕緊回話。”菲斯克催促一聲。
見貴族們仍有猶豫,乾脆做出一副無所謂的模樣:“大不了我們親自去取,隻是那時候會造成無謂的傷亡。聽著,你們要為那些人的死負責。”
話已經說到這個份兒上,貴族們又當如何?他們紛紛表示願意給糧食。
“很好。三天之內,見到足夠糧食。我們還要進入裡加城市駐紮,等待糧食期間我們會保持克製,見不到糧食,我們就搶掠。”
眼看著菲斯克這小子人五人六的,斯普尤特可不想讓這一晚輩分享自己的權勢,他又補充一番:“尊貴的人們,你們的村民最好快點把糧食拿出來。這一時間你們就在城裡待著,在我們得到糧食後就釋放你們。放心,這不是監禁。”
於是,羅斯騎兵與斯普尤特的海盜軍會師,他們本就在去年戰爭並肩作戰,而今相遇都願意與對方敘敘舊。
騎兵中有飄揚著牛頭旗,此乃奧斯塔拉騎兵,人數著實不少。另有數量龐大的、佩戴鐵麵具的草原人,數量實則最多。相比之下真正的羅斯騎兵僅有六分之一。
無論如何,完成會師後他們成為一夥兒人,現場的兵力直接膨脹到接近一千兩百人,且軍事素養極高。倘若再算上裡加的丹麥社群那些非戰鬥人員,一個新生的勢力降臨裡加,人口已達到兩千人。
僅僅是兩千人?裡加的居民很多於丹麥社區有著盤根錯節的關係,那是商業上的夥伴、姻親和朋友。恰是這種關係,裡加可以為後來的羅斯商人敞開大門,隻因他們對瓦良格商人心又好感。
也恰是如此,可謂是他們自己放棄了權力,整個裡加徹底化作瓦良格人的地盤就是現在。
整個拉脫維亞部落才三萬人,就這點人口已經無力祛除瓦良格人的影響,何況他也不會這麼做。
本地貴族因為沒有主心骨,出於自保的本能都在支持綏靖,即交出糧食購買安寧。
騎兵耀武揚威地排成整齊隊列,戰士昂首挺胸,戰馬踏著大大步,如此浩浩蕩蕩走向裡加。他們展現著不可阻擋的武力卻在明麵上化身儀仗,盤踞在裡加的難民終於看到他們所恐懼的存在,真正看到這些騎兵的臉,才感覺他們並不是凶神惡煞之輩。
騎兵隊在河畔區域轉了一圈,故意讓本地人看看陣容,一來是震懾他們,二來也是化解未知的恐懼。
如此舉措效果很好,那些被軟禁的貴族們看到了民眾像是參與祭奠一般的歡愉笑容,他們對羅斯人的恐懼消失了,而羅斯人在抵達他們選定的駐紮區域後的確恪守許諾的安分。他們甚至不騷擾本地的女人,任何人都不騷擾。裡加人沒有遭遇侵害,他們如此何談反抗?
更有利好消息在瘋傳——羅斯騎兵過境村莊沒有任何搶掠,所有難民自可回家過日子。
這是真的?至少他們在裡加沒有縱兵打劫。
民眾又開始撤回,希望那些沒撤走的族人平安無事也希望這樣的和平可以持續下去。普通民族開始自我安慰,本來裡加就有著丹麥社區,以後再來一個羅斯社區也無妨。甚至也有大聰明向朋友們宣傳,所謂兩支瓦良格人駐紮在這裡,以後瑟米加利亞人休得侵擾了。
那麼,代價是什麼?!短期來看是糧食。長期來看,是剛剛進入村莊聯盟狀態的拉脫維亞人要讓渡自己的勢力主權。
各村莊首領皆派出可靠信使回村籌集糧食,他們本人被禁足。他們有著足夠的時間商討一番如何與新來的羅斯人做重大商議,而另一方的眾人也已聚在一起。
深夜,一場暢快酒會。
“為了我們的友誼,乾杯!”斯特坎德高舉橡木杯,向同樣信仰奧丁的朋友們致敬。
他代表丹麥社區組織這場很有維京風格的酒會,人們痛飲渾濁的麥酒,使用刀子自由割取烤綿羊的肉,在推杯換盞間鞏固友誼。
一開始,當斯普尤特聲稱羅斯-丹麥同盟時,斯特坎德有些懷疑,現在這份懷疑蕩然無存。
就坐的人裡還有一位遙遠南方的草原貴族,樣貌有些奇妙身材也偏矮小,大餅臉小眼睛很有特色。斯特坎德天然對著小子有所輕視,但在獲悉羅斯騎兵都是該草原部族訓練的,瞬間又刮目相看。
斯特坎德不知道大地的構造,不知世界的無限廣博。他覺得自己所在的丹麥社區已經快到米德加德這所謂人類世界的儘頭,終究還是自己格局小了。
所以,一些根本性的問題應該抓住機會立刻解決。
斯特坎德承辦這場酒會,他的身後就是上千人的丹麥社區,背負著整個社區未來的責任。偏偏這裡還坐著另一個非常熟悉的麵孔!
“哈羅德,你怎麼會和羅斯人在一起?”他問。
隻見老哈羅德實在不知如何道來,隻好勾下頭。
喝得臉紅的菲斯克很詫異:“哈羅德?我們這裡有叫哈羅德的嗎?”
“就是你身邊的家夥。”
“他?他是奧拉夫,我們的朋友。”
“呸的奧拉夫,他是哈羅德。好吧,如果你小子願意改名叫奧拉夫。”說著斯特坎德又狠狠瞪了一眼,並回憶起來:“你帶著一些年輕小子去闖天下,他們人呢?該不會都死了?”
“是死了。都在波洛茨克人的地盤死了。”
本來,當這老家夥談及此事菲斯克是有些緊張的,聽得這個實名該交哈羅德的家夥“他們死在波洛茨克人地盤”,心裡要佩服一番這老小子的信口雌黃,也感慨如此妙語實為顧全大局。(畢竟砍死那些小子的都是羅斯騎兵,此乃一個誤會。)
“那些波洛茨克人是凶手?的確如此。他們還扣留了我們這邊的商隊,把物資奪走、將人轟走。”喝得微醉的斯特坎德憤憤不平胡須亂顫。
老哈羅德才不會蠢到說明真相,反正大惡人被他標定為波洛茨克人就是皆大歡喜的。
“朋友,現在一切變了。我們年輕的戰爭酋長菲斯克,已經征服了波洛茨克。那些家夥以後歸羅斯,再有人卡住我們的船隻索要過路費,乃至殺人越貨都結束了。”
“他?年輕?!”
菲斯克本笑而不語,現在不得不解釋一番。他一手撫摸自己滲出汗水的發紅大禿頭:“實不相瞞,我今年二十三歲。”
“不可思議,你似乎有四十歲了。”
“老叔,你錯了。我是故意割掉頭發,要將頭發割得乾淨是很講究的。倘若我不好好打理,不久就是濃密的頭發,那樣反倒不好了。”
“你的愛好?很有趣。”斯普尤特現在完全明白這小子“禿頭”綽號就來自這個癖好,而非皮膚病的猜測。
趁此機會,他開始提及正事:“我聽說羅斯和丹麥已經同盟。石牆部族的後人得到了最高權力,這是真的嗎?我想再確認一個。”
“千真萬確。”菲斯克打得極為乾脆,眼神充斥著真誠。
“那麼,我們當如何?我是說,這一社區全都是丹麥人,也有很多混血的孩子,至少父母有一方是丹麥人。我們何去何從。”
“也許你們可以回到西蘭島。新丹麥王拉格納在那裡興建了一個名為哥本哈根的大城,今年客居我們羅斯的丹麥人也要連續返鄉。丹麥正是用人之際,你們的回歸或許可以得到他們的重用。”
聽聽,一個年輕的騎兵將軍談及這個見解很深。菲斯克所言不錯,不過並不符合裡加丹麥社區的利益,一個非常乾脆的原因是這裡距離丹麥太遠而羅斯勢力就在眼前。
斯特坎德便當眾痛飲一大杯麥酒,在一陣轟隆隆飽嗝後,特彆地昂起胸膛:“我是社區的首領!我不想舉族回到丹麥!我想親自和羅斯王見一見,我希望整個社區加入羅斯!希望,以後我們永遠都是同族兄弟。”
他的宣言是菲斯克和斯普尤特始料未及的!不過仔細想想,一個非常強大的勢力出現裡加,甚至非常瘋狂是從兩個方向夾擊,這更加體現了這一勢力的實力。
大家都是維京人,有著崇拜強者的共性。禿頭菲斯克、薩列馬島伯爵斯普尤特,兩人與羅斯王有著血緣關係,畢竟都是同一個血緣部族出身。另外與會的奧斯塔拉公國的斯瓦爾加德,其女公爵或曰女首領是羅斯王的一個妻子。草原人格查爾是一個貴族,而其族姐則是羅斯王的另一個妻子。
斯特坎德是個聰明人,當他意識到自己新晉結交的朋友與遠在北方的羅斯王都有緊密關係,這一千載難逢的機會如何放過?
他請求歸順,這一訴求真是斯普尤特和菲斯克求之不得的。
而他的想法還不止於此:“你們對裡加怎麼看?對住在這一代的拉脫維亞人怎麼看?”
已經住了一陣子的斯普尤特終於不必在掩藏自己的野心:“依我看,這裡需要納入羅斯的統治。”
菲斯克的原計劃隻是和裡加建立商業聯絡, 當然最終占領裡加也在未來計劃內。他萬萬沒想到裡加本地人窳劣不堪,真正有實力的人已經想著內附,如此機會如放過?“我也支持你們的決意。”他說。
在場的人們都支持斯特坎德的主張,屆時大家繼續奉行著傳統諾迪克式民主,裡加成為北方世界的自由港口,隻是所有權在羅斯手裡。這便是大家最終討論的結果,最終問題也來了——誰來代表羅斯管理裡加?
答桉根本不用想!作為首封的羅斯貴族,斯普尤特身經百戰見多識廣,首封地是薩列馬島扼守著裡加海灣的出口,可以說這裡的人們能否遠洋撈魚本就要看這位斯普尤特的臉色。其爵位還是世襲的,其擁有第一繼承權的大兒子就在裡加。
還有誰比斯普尤特代表羅斯更能擁有裡加城市的管理權嗎?現在是沒有的。
大家選擇支持斯普尤特,不過這位老家夥說話也很講究:“如此最好。我們會說服那些貴族放棄裡加的控製權,甚至說服他們集體內附羅斯。但是,我是否真的有權,還需在穩定後向國王彙報。當國王宣布我擁有這份權力,我家族就是裡加的主宰,我還會搬家到這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