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多人矮小,手持的武器幾乎都是骨矛。這些人肉眼可見的極為缺乏鐵器,貧窮基本就寫在臉上。
探險者卡爾依舊保持著警覺,他令自己的妻子和孩子都下船,順便再從船上帶下一下“禮物”。
一隻小布包被卡爾把弄著,他拉開束口的繩子,展示裡麵白花花的絨狀物。
村子的老首領看著那白色之物,衰老的雙眼突然泛起光澤。
“啊!這真的是鹽?”
“就送給你們了。”說罷,卡爾將整個布包遞了過去。
老首領親自品嘗了一番,鹹中帶苦,畢竟這是粗製海鹽,尚有大量的氯化鎂這類雜質沒有去除。
有雜質也無所謂,對於這個藏匿於森林湖澤邊與世隔絕的小村莊,很多人已經忘記了鹽的滋味。但出於本能隻要品嘗鹽的滋味,就如觸電一般震撼整個腦袋。
老首領竟兩眼淚花:“你們……從遙遠的大海來?你們帶來了如此的珍寶。”
卡爾笑了笑,他本想解釋一番又突然閉嘴了。
大海?真的算遙遠嗎?
五個家庭從進入這條河的入海口到現在也就過去了七天,此並非他們拚命趕路有得如此時間耗損,而是船隊走走停停很多時間還忙著獵捕鳥獸,如若是竭力趕路,卡爾估摸著三天就能衝到這個村莊。
難道村子的人不會造木筏嗎?離開村莊去海洋不能自己煮鹽嗎?即便芬蘭灣的海水含鹽量極低,也好過今日見得鹽驚喜得落淚。
他估計,恐怕這個村莊的人對於大海有莫名的恐懼,或者說安於在這片森林湖畔的小區域裡生活。
卡爾展示鐵質手斧和匕首,乃至捕魚專用的雙尖頭的長柄鐵魚叉。
他聲稱這些皆可作為禮物,當然要得到禮物要付出一些代價。
“我願與你們交換,你們……有什麼可以與我換的嗎?”
整個村莊隻有老首領有著古老的記憶,村莊的確與世隔絕,上次有外鄉人抵達時首領還很年輕。村子裡鮮有老者,換言之這裡的人都很短壽。持骨矛的人紛紛放下了武器,等待首領的裁決。
“我們,有一些森林野獸的皮革。還有一些魚肉乾。”
“森林野獸?那是什麼?”
首領即可派人去取,須臾便有一張尚未薅掉鬃毛的小體型的野豬皮被展示。
野豬皮在羅斯根本不入流,實在因為野豬總是喜歡拱泥巴弄出一身堅硬泥殼顯得皮膚硬如鐵,獵獲野豬取豬皮過於麻煩,獵人更可以采集獠牙和鬃毛。過去大家沒得選,野豬肉臊味太重隻要忍著氣味烤食,如今分明有更多的選擇,單論賣錢而言,捕熊或是抓捕野鹿的經濟價值更高,如非必要進入森林的羅斯獵人不想冒著風險和野豬死磕。
這個村子的人恐怕也沒得選,以他們拙劣的武器要獵捕一頭熊或許很困難,很多人持矛圍獵一頭小體型野豬大抵沒問題。
所以,羅斯的探險者要野豬皮有何用?
卡爾難掩麵色的難堪:“這是野豬皮。除了這個你們還有彆的什麼?”
首領和他的親信朋友麵麵相覷,其實答桉已經呼之欲出了——人。
村子擁有的最有價值的東西就是人。將一些小孩作為貨物交易出去換取重要生產資料,在他們看來是可以接受的。
他們很快討論出結果,首領平澹地答複:“我可以給你一些小孩子。我知道,你們並不會傷害這些孩子。他們可以做你的奴隸,為你做事。”
這樣的答複是卡爾不曾想到的,他的確動了征服該村子擄走全部人口為奴以向大王邀功來著,如若有實力定然這樣辦。至於大王是否會赦免村民奴隸的身份,就不是自己該考慮的了。
卡爾決意將今日的見聞通報給新羅斯堡總督,接著就是信使向大王彙報此事,最終整個村莊極大概率是被收編的,生活閉塞的人終將走出籠子和外麵的人們接觸。
“你們,可以給我多少個小孩。”他反問。
“最多是個。我……想要你們的好東西。”
“也好。”
即便如此卡爾也不會完全相信這個村子,所以僅有一條船靠岸,另一條船持續觀摩著。
僅有卡爾一家帶著自己的諸多捕獵工具上岸展示,須臾,對方真的領來十個懵懂的小孩。
孩子有男有女,一個個都是臟兮兮的小臉,衣服也粗布和皮革隨便縫的,肉眼可見的貧窮和邋遢。更糟糕的是這些小孩的頭發上還有著白色的小球,那竟是蟲卵。
這個時代,消除鼠患可以養貓,曾經當做珍惜皮革來源的森林貓成為家庭豢養的獵鼠小獸,逐漸也有了寵物價值。
諸如虱子跳蚤是很難避免,對付寄生蟲的辦法就是多用肥皂洗澡洗衣服。
講究的羅斯家庭早已不用到處抓跳蚤,但被寄生蟲折磨的苦楚卡爾依舊記得。
真要收留這群小奴,可要趕緊給他們換一身衣服,再把滿是蟲卵的頭發刮個乾淨。不管怎麼說,羅斯的主要城市不設任何的奴隸集市,國王個人的態度本質上不喜歡奴隸製度,公開變現為不支持也不反對,除非那些奴隸出身自敵方戰俘,這個就是完全支持。
另有上行下效的因素,畢竟老國王奧托當年給留裡克挑選了十個女仆,此事在彼時部族時代的羅斯轟動整個峽灣。如今那些奴仆早就脫離了奴隸身份,一個個都因嫁給了現任國王留裡克成了女貴族。
卡爾自己上了年齡,根本不奢望也成為貴族。作為老羅斯出身的人,自家在王國社會裡早就過上了舒坦生活,於是這次探險裝備齊全。
他提出新條件:“我隻要女孩,年齡小一些無所謂。”
“這……這是為何?”
卡爾笑了笑,急忙將自己也頗為懵懂的金發小兒子拉過來,按住兒子瘦小的肩膀高傲地昂起下巴:“我高貴的兒子需要一些女仆,以後這些女仆還要給我的兒子再生兒子。如何?請你一定要記住我們的身份!我們!可是來自北方世界的羅斯,我們非常強大。我奉勸你按照我的要求做。”
老首領感受到了威脅,整個村子就屬他見多識廣,還記得很久以前也有外來者劃著類似的船抵達這裡,交換一點東西就離開了。彼時那些探險者人更多,倘若打起來村子絕對吃虧。
新的探險者就兩條船,老首領也是首次看到了金色頭發的女人和小孩,對方所說的語言與己方基本一致,那麼那個所謂的羅斯……
老首領對森林外的世界雖缺乏了解,也知道外麵的可怕。這個薩沃克人村莊流傳著很古老的傳說,因為他們的本質就是一群逃離卡累利亞人攻擊的芬蘭族裔。幾方勢力都是芬蘭族裔,彼此內鬥可是不斷。當羅斯一舉蕩平卡累利亞勢力前,該勢力已經完成了酋邦至部落聯盟的升級,甚至再升級為封建王國也不是不可能。
一部分薩沃克人被迫臣服卡累利亞,少數則是走過冰封的涅瓦河,最後藏匿在芬蘭灣南部的密林裡。曾經被迫害的曆史化作了傳說,以至於村子的巫師不斷自我催眠所謂森林外麵有很多怪物,嚇得整個村子不敢走出定居點太遠。
如果帶著村民襲擊眼前的“金發外鄉人”基本是可以打贏,那麼湖麵漂的船隻就會離開。年輕的人或許可以有恃無恐,老首領可有著清醒的認知,生怕對方的同伴事後大舉報複。
交易旋即進行,畢竟已經是低碳鋼狀態的手斧經曆過淬火處理,實在是外硬內柔,處理木料極為輕鬆。卡爾最後用一包鹽、五支手斧、一柄魚叉,當場換取了十名女孩,也基本是將整個村子五六歲年齡段的女孩全部帶走。
該薩沃克村莊的本質是很多個家庭在很久以前結伴逃難而形成的武裝移民團,即便定居於此過上安穩日子,孩子的高夭折率迫使各個家庭拚命多生。他們倒不至於近親結婚,基於這一現狀,一個小孩對於家庭並不是問題,畢竟他成長到十歲的概率本就不高。恰是如此,整個村莊的總體規模還是維持在僅有二百餘人,並非他們刻意為之,實在是嚴酷的生活迫使他們做不到人口膨脹。
哪怕是五歲的小孩也作為重要的勞動力,奈何薩沃克村莊的生產工具太落後了,甚至是捕魚還慣以挖水坑誘魚、封堵、排水、捕獲的招數,因為缺乏釣魚的魚鉤。
如果開始使用鐵工具,一切都會好起來。村莊的孩子不隻是屬於他們的父母,而是全村子的財產。小孩在成年之前始終受著大人的擺布,現實意義上小孩不能算作薩沃克村莊概念中的“人”。將孩子交易出去是損失了十個勞動力,這並不是問題,村子再生育一些就可以了。但鐵工具是真的太難得了!
卡爾一家跟不願在岸上多逗留,十個臟兮兮的女孩不知道未來會發生什麼,非常順從地被抱上半擱淺的大船。
她們剛登船,卡爾的妻子即可要求自己的小兒子:“你去選兩個喜歡的,以後就是你的妻子。”
一個金毛小子的想法頗為單純,他還太小了,無所謂什麼女仆,隻想要兩個玩伴而已。
之所以是十個女孩,正是因為此次探險行動是五個羅斯家庭,各家庭領走兩個,卡爾覺得自己的安排非常公平。再說就算自己已經積攢一些財富已經成家立業的大兒子早就拿走了大部分,他要為自己的小兒子儘量積累些財富,比如兩個女仆。
十個女仆卡爾一家是養不起的,何況真是如此做了,事後可是要被同鄉指指點點。所謂“隻有大王可以一次擁有十個女仆,你家如此意欲何為”。
鹽和鐵器留在岸上,另有一件非常特彆的禮物免費贈予老首領。
卡爾特彆囑咐:“當再看到我們這樣的船隻,看到有像我這般袍子的人,就把這麵旗幟亮出來。這樣如果以後還有探險者來,我們還能做一些交易。”
特彆禮物就是羅斯旗幟,此事卡爾辦得很雞賊,任何臣服羅斯的小部族都會有羅斯給予的旗幟,將之展示出來證明自己的臣服可是臣服者的義務。
如此,卡爾可以高調對同伴宣布,村莊收了旗幟就是臣服羅斯。
布蘭德全程看戲甚至等的不耐煩,沒想到老卡爾還逞了一番英雄。
兩條長船的探索還要繼續,即便船上多個是個小女孩,對大家並不是問題。直到入夜靠岸駐紮時,問題就來了。
船隊沿著修長的湖泊繼續尋找上遊,敏感的人發覺湖泊並非淨水,證明河流源頭還遠著。
他們在岸邊點燃篝火,在集體吃過了烤魚就開始處理那些臟兮兮的小孩。
舊衣服破爛還有寄生蟲,於是本是作為帳篷的麻布被迅速裁減一番,配合麻繩粗略做成袍子給十個小孩套上。可惜這些孩子已經哭了一陣子,隻因她們滿是寄生蟲的頭發被鋒利的匕首刮了個乾乾淨淨。如此簡單粗暴的手段解決掉寄生蟲問題,就是她們全體成了禿頭,都表現得悶悶不樂。
探險隊還在尋找河流的源頭,卡爾和布蘭德毫無畏懼,他們有了自己的長船就彷佛擁有了一切。他們靠著捕魚狩獵維持給養的消耗,不過隨著船上多個十張吃飯的嘴巴,物資的消耗確實多了些。
漸漸的,指向東南的河道逐漸向正東,又開始了向東北方向的變化。
“終於能將帆放下來了。”喜出望外的卡爾率先升帆。
升帆的一幕驚到了船上的小女孩們,她們不知道這個金發的“巨人”在乾什麼,就見其解開一些麻繩,又操縱一根很粗的纜繩,巨大的布出現了。
她們驚得互相抱在一起長大嘴巴,又慨歎白色麻布上巨大的藍色花紋。
相比之傳統衡帆,拉丁風格的三角帆具備一定的類似機翼的能力,它能夠更輕鬆的在風中製造壓力差。如此好的結構快速普及,但凡是後續建造的大大小小船隻,三角帆結構是絕對主流。
於是兩艘長船揚起三角帆,它是多種紡織用纖維的混合體。一體紡織出一麵巨帆的成本很高,出於性價比考慮,哪怕是羅斯大型戰艦的風帆也是拚湊縫合,但唯有零距離接觸才能看到大量的縫合線。
帆上縫著兩條巨很長的藍色布條,彼此交錯。此乃老羅斯永恒的圖騰,作為根正苗藍的老羅斯人,卡爾和布蘭德很高興自己的船可以代表羅斯。
現實意義而言,兩位老友拉著另外三個朋友,湊成五個家庭組成探險隊深入這蘆葦茂密的河流探險,這正是維京人的經典表現。
他們為了獲得財富探險,同樣也希望探險有了成果後向大王邀功。畢竟禦用海盜斯普尤特的本質就是受重用的探險家,那個家夥是個遠行的狂人是老部族時代人儘皆知的。擴張的時代給了斯普尤特這種人巨大的機會,而他的確做出了足矣使得其他人效彷的壯舉。
如今,那個家夥已經不再年輕卻擁有了整個薩列馬島的控製權,成了王國的一方貴族,還有權組織船隊在南波羅的海執法。
五個家庭在探險中難免不想起斯普尤特那個正在享清福的家夥,彼此探討著“大王該承認我們的重大發現,這條河至少也得叫做蘆葦河”。
借著風力,兩船在逐漸變窄的河道繼續向東北方向推進。周遭的環境依舊是河道旁蘆葦茂密,兩岸是高大的鬆樹和夾雜其中的其他樹種。
奇怪的是,漸漸的森林居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河道東岸地區出現了大麵積的平原。不!那看起來是多水的草甸,以及夾在其中的濕地。
甚至是,放牛的人!
對!放牛的人。
卡爾萬萬想不到居然還可以看到遠處的活人,他下意識站起來向著遠處看似的小童的人影大聲呼喊,嚷嚷著:“快到我這裡來。”
後船的布蘭德實在無語,扯著嗓子讓讓一句:“你傻了嗎?那個人能聽懂你的話?”
“也許聽得懂呢?你自信看看!”卡爾麵帶笑意:“你瞧,那個人帶著牛分明是向我們這邊趕。”
“嗬!一個奇跡。”布蘭德也不廢話了,乾脆將船上的鐵錨直接扔下去,使得整個長船暫時定在河道中。
兩船一動不動,五個家庭瞪大眼睛看著那放牛的人逐漸靠近。他們都有一種預感,逐漸接近的人大抵聽得懂諾斯語。
兩個小男孩趕著六頭大小不一的牛晃晃悠悠前進,這些牛的角都被砍掉,每一頭大概是吃了太多的草一個肚子渾圓得離譜。兩個小孩蹦蹦跳跳根本沒有害怕的意思,卡爾看到了,不同於幾天前遇到的那些說芬蘭語的黑頭發村民,兩個小孩是棕黃色頭發,再通過衣著看去,愈發有一種熟悉的感覺。
“喂!聽得懂我說的話嗎?”卡爾繼續問。
隻聽一個小孩以尖銳的嗓音回答:“我懂!你們怎麼會到這裡?你們!不是去索倫河探險的人!”
答複的話語的確是諾斯語,就是發音上有些古怪,尤其是多了斯拉夫語的鼻音。最關鍵的還是答複的內容,卡爾等人聽得真切,雖然對方就是兩個小孩,一定與羅斯打過交道。
放牛的小孩完全不害怕,在他們看來那揚起風帆與搭配的花紋,意味著突然從這個小河冒出來的人就是自己人。他們趕著牛抵達河畔,笑嘻嘻看的船上的一票人等。
卡爾更覺場麵的問題,於是問出一記靈魂問題:“這裡是哪裡?你們是住在附近嗎?”
“這裡是諾夫哥羅德。奇怪,你們不知道嗎?你們可真是傻瓜。哦,我們是從牛犢莊園來的,大叔叔,你看我們還在放牛呢。”男孩的話語帶著童真的調皮,而內容一定句句屬實。
聽得內容,卡爾等人簡直驚掉了下巴。
“不可能……不可能吧?!”卡爾下意識地否定,“這裡怎麼可能是諾夫哥羅德?”
小孩撅起嘴巴一臉不屑:“要不你把船停在這兒,現在就跟我們走。”說罷孩子又看看太陽:“我們本來就該回村了,要不你們跟找我們走。我們牛犢莊園一直和白樹莊園……哦不,是諾夫哥羅德很近。”
一記口誤更是暴露了信息,原本諾夫哥羅德被老羅斯定義為整個環尹爾門湖地區,現在,白樹莊園擴建,諾夫哥羅德僅僅指代這座由莊園擴建的城市。
一個答桉已經呼之欲出了。
卡爾再看看一臉錯愕的布蘭德,吼道:“喂,彆愣了!我想,我們很可能找到了第二條通向諾夫哥羅德的水道。”
“是嗎?看來是真的?!”
“要不就跟放牛的孩子走一走?我想我們得親自麵見大王,大王就在諾夫哥羅德城裡。哈哈,這是諸神在保佑我們,邀功的時候到了!我們上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