漁民之事在中午之際完全得到解決,待到傍晚,一千六百名年齡各異的漁民,赤手空拳又是破衣爛衫,他們已經被集體轉運到古爾德島堡壘的中心空地上,一座很大的難民營由此誕生。
至此,雖然手段變得無比粗糙,與漁村廢墟同時存在的還有數百具屍體。
站在其他部族民眾乃至梅拉倫普通農夫的視角看來,這是梅拉倫大貴族針對自由漁民的一場可怕內戰!最終釀成的爛攤子是國王親自處理了。
經曆這一瞥,斯德哥爾摩的商業活動原則上是恢複了。
漁村廢墟的爛攤子看起來頗為駭人,由於土地貴族將占領這裡,他們各自劃完了控製區,並刻意留下一處麵積頗大的所謂國王之地,便開始自發差遣手下清理垃圾。
他們的清理手段極為簡單乾脆,便是將有用的東西,再把數量驚人的木塊木條直接推到湖泊了。
也有附近的農夫、小商販趕過來,妄圖在廢墟中找些有用細軟。麵對著已經被掃蕩過一遍的廢墟,私兵們無暇關注他們。私兵甚至希望這群“禿鷲”把木材垃圾也清理一番。這些人做起一些特殊的收集,一批木料被裝運手推車拉走,這些木材將被進一步砍砸,作為過冬燒火的木柴。
後續工作皆是公爵比約恩與他的貴族朋友們要做的。
作為幕後的策劃人,留裡克很高興大惡人的名號甩給了那些貴族。
緊接著,便是自己以仁慈的拯救者姿態出麵,將被控製起來的漁民們為我所用。
一條長船載著國王留裡克大搖大擺漂到古爾德島堡壘。
這座並不大的島嶼一瞬間塞進一千六百名漁民,要控製這麼多人而不亂,還需要數百名士兵那好武器好生看管。島嶼變得非常擁擠,這種擁擠是暫時了,所有漁民即將被運到新世界,補充東方定居點的人口。
關於斯德哥爾摩發生的暴力一幕,待在古爾德島上的留裡克的妻妾們渾然不知。女人們忙著自己的休閒,逗弄著自己的孩子。老奧托沒有顧慮也沒了欲望,今日又是小酌烈酒過著活一天賺一天的日子。
安靜的生活注定會被劇烈的商業活動打斷,令大家萬萬沒想到的是,先是軍隊大規模調動,接著大量民眾像是囚徒一般被驅趕下船,齊刷刷塞到島上堡壘的空場裡。
站在高處的奧托不明就裡,留裡克的眾多妻妾探著頭,她們看到了“囚徒”的驚恐與悲傷,察覺到裡麵竟有大量的孩子大呼不解。
“這是怎麼回事?有誰告訴我這是怎麼回事?我的留裡克背著我又做了什麼?”奧托左看右看,略帶沙啞的嗓音質問左右侍從。
不久,有人告訴了他一切的緣由。
奧托並無震驚,隻是單純的疑惑。難道現在抓奴隸的手段都這麼極端了嗎?堡壘空場中亂坐著的民眾都是梅拉倫人的移民,自己的兒子當了大王,真就可以堂而皇之的對普通人隨性地生殺予奪了?
他又感覺到了一絲不安,回想起這夢幻的半年,自己的留裡克豈止是個英雄戰士,就好比神祇降臨人間,可以隨心所欲地做事。
奧托不稱讚也不貶低,想著自己的留裡克也不會亂抓人,這番無論老弱都塞到堡壘裡,他用腳趾想想也隻兒子意欲何為。
作為曾經的最高統治者,奧托即便老邁了,說話依舊好使。他令島嶼主事,或曰總督白狐任命的親信副手前來覲見。
麵對這個單膝跪地行禮的男人,奧托果斷命令:“我知道這座堡壘庫存大量麥子。你們現在大規模煮麥,用食物安撫那些漁民。”
“遵命。”這位副手答得非常乾脆。
因為即便沒有奧托的命令,副手也得到了國王信使的直接命令,所謂必須保證每一個登島的漁民都活著。
一些黑黢黢的鐵鍋搬到島嶼的湖畔,下麵塞上幾顆巨大花崗岩搭建起臨時灶台,木柴混木炭堆在裡麵,烈焰炙烤鐵鍋。就近舀湖水入鍋,大量燕麥開始熬煮。
無助的漁民們開始嗅到煮麥的香味,時間正值傍晚,麥香愈發濃鬱。
恰是這個時間點,留裡克悄然登島。
他一登島即看到在碼頭附近顯眼位置擺放的鐵鍋,火焰竄得老高,暗淡夕陽柔光下火苗極為明顯。這一切都是向他做出彙報,實際隻要使勁聞一下就知麥子已經煮得爛熟。
燕麥不比小麥,想要煮得爛熟需要極長時間的燉煮。這批燕麥是提供給所有登島漁民們的晚餐,一下子準備一千多人的夥食,很是考驗大廚的體力,何況廚師們的本職工作還是受雇的水手和裝卸工。
燕麥大抵煮熟就被撈出來塞進木桶中,罷了撒大把鹽,在用木棍使勁翻搗一番。這就好似給馬匹準備精致飼料似的,隻不過吃麥人是那群倒黴的漁民。
堡壘中心的空場,它的四周都是木圍牆。牆上的平台持火把的戰士始終監視著下方民眾,他們不敢鬆懈,若是這群漁民有了騷動苗頭便立刻敲鼓吹號角,屆時就有士兵衝進去維持治安。
受到巨大驚嚇的漁民們還有什麼力氣騷動呢?據說隻要保持安定就能活命,已經有不少男人被殺,剩下的人們隻能選擇合作,並不停交頭接耳痛罵那些梅拉倫貴族的背叛與罪惡。
終於,隨著國王本人站在高處,在被眾多火把映照下俯瞰下放所有的苦難漁民們,重頭戲就此降臨!
象征威嚴的號角聲前行打斷了漁民們的交頭接耳,一張張標槍各異的臉抬起來,多是期許的眼神瞄上他們的王。一介自由漁民可以無視全新的瑞典大王留裡克,但自己全家被國王牢牢控製,自身沒什麼選擇權力。
威嚴肅穆的氣氛籠罩整個古爾德島,木圍牆上沾滿了手持火把的羅斯軍隊。幾座大門全部封閉,數百名士兵在國王留裡克的帶領下居高臨下,就仿佛獵人凝視著落入陷阱的獵物。
漁民們都有種預感,年輕的國王會對大家的命運做出宣判。
這不,當留裡克覺得氣氛完全安定下來,他開始了自己的表演。
“漁民們!你們真是可憐!那些梅拉倫的大家族從來不把你們當做族人,他們驅趕你們殺戮你們,甚至連我這個國王都不能阻止!我知道你們有很多人被殺死了!我更知道你們的村莊也被搗毀了!你們已經沒有了為生的手段,如若不是本王關鍵時刻出手,那些貴族和他們的軍隊會把你們全部殺死!這是本王不願意看到的!所以,是你們的國王!就是我留裡克!拯救了你們的生命。”
一番冗長的宣講留裡克可是喊破了喉嚨,他還刻意放慢語調,強調誰是大惡人,以及自己偉光正拯救者的模樣。
話語引得民眾強烈情感共鳴,安定的場麵又喧鬨起來。
留裡克聽到大量女人嚎哭的聲響,男人的唾罵,還有孩子被再度驚嚇後的吱哇亂叫。
又是號角聲、鼓聲大作,過了一陣子待他們發泄完了情緒,才再度被逼得安靜下來。
留裡克的背後是亮堂堂的火焰,他如同一尊神像般偉岸。
他向前伸著雙臂,像是要賜予禮物似的。
“所以!”他再度扯起嗓門,“梅拉倫的貴族們迫害你們,他們早就想動手了!現在你們應該好好想想自己的未來。即便落得這般田地,你們必須想著如何活下去。”
其實有些人感覺此事過於蹊蹺,梅拉倫的貴族們是惡人不假,眼前的過往就真的毫無關係麼?不過集體性的憤怒將矛頭直接指向梅拉倫貴族群體。他們不過是一群漁民,死了上百個男人後,大量的女人抱著孩子絲毫沒有反擊的能力與意願。
很多人心裡最樸素的想法就是從這個被詛咒的大湖離開,也許國王會給他們一個機會?
“現在,本王給你們兩個選擇!我知道你們是一個個漁民家庭!男人們!你們將帶著妻子孩子離開瑞典,本王將負責你們的生計。你們可以選擇前往北方,為本王挖掘礦石賺得穩定的麥子和魚肉。或是前往東方,本王賜予你們農具,你們就安心做農民吧!”
就怕他們聽得不輕,留裡克這番多說了好多遍。
宣講顯然取得了很好的效果,被俯視的漁民們沒有爭吵也並非嚎叫,他們在互相討論著未來的可能性。
當這群遭遇惡夢災禍打擊、喪失了一切生產資料正為未來生存發愁的漁民,得到了國王雪中送炭的生存營生,大家還有拒絕的理由麼?
留裡克給了他們很狹窄的選擇權,要麼舉家做礦工,要麼舉家做農夫。
也是在留裡克看來,這群家夥在過去的時光,表麵上都是梅拉倫人,卻和梅拉倫部族貌合神離。梅拉倫部族固然是個大雜燴,長久的時代也形成了較為穩定的如同大型城邦的政體,偏偏這群自由漁民構成的村落占著一片寶地,又分明遊離於梅拉倫部族之外。
梅拉倫貴族想把他們轟走可以理解,就是白天貴族們違背了約定竟然發動了殺戮,這令留裡克吃驚的同時,恰恰成了現在大做文章的借口。
不過他信不過這群漁民,之前做梅拉倫人,打仗的時候全體回避,隻想著在做魚肉生意上牟利。
這群漁民人口頗為龐大,想要從中挑選出可戰鬥的男人原則上當然可以,就是隻怕這種男人會臨陣脫逃。
留裡克信不過他們又要利用他們的勞動力,既然這群人怯於公戰,隻想著給自己撈好處,那就拉到後方單純從事後勤生產算了!他們這一代實在不堪,想必他們的後代會告彆自私自利。
無論是做礦工還是做農夫,自然會得到安穩的生活,而代價自然是一直生活監控中。
國王的仁慈並不是免費的,留裡克令他們好好考慮一下。隨著禁閉的大門被打開,饑腸轆轆的漁民們,開始以小家庭的姿態走出堡壘內的空場,他們被帶到河畔大吃被賞賜的撒了鹽的煮燕麥。
隻要吃了國王賞賜的食物,以後就要聽從國王的安排。固然不是真的做奴隸,大抵也和做奴隸差彆不大了。
大家還有選擇的資格麼?他們大口吃麥子,心中也在盤算未來是做礦工還是做農夫,吃完麥子的漁民們有一夜權衡,因為明日一早,所有的漁民將被分流、上船,奔向遠方。
其實這一夜,王國的上層統治者們在留裡克的安排下,就已經將這群漁民的歸宿做好了安排。
有的漁民家庭要做礦工?現在即可拉到北方艾隆堡,立刻展開挖掘鐵礦石和花崗岩的體力活。對於新來的人,待遇方麵自然是老一套,不會也不能因為是新來者,就對將從事重體力勞動的他們惡意對待。這一點,妻妾賽波拉娃就是負責人。因為賽波拉娃生育的兒子將完全合法地繼承艾隆奧拉瓦堡總督的職位,移民去做礦工的漁民法理上已經是賽波拉娃的屬民。
賽波拉娃本就是應了國王留裡克的召喚來參與登基大典的,她相信自己的肚子裡大概率已經懷上國王的種子,一年後大概率會有一個男孩降生,並成為艾隆堡法理上的少主。看在統治權力的份兒上,她不願意虧待自己人,就是不知會有多少名漁民願意做礦工。
一定會有很多人願意做農夫,根據下人提供的情報,這些所謂的自由漁民,一部分就是破產地方農民。賣掉自己開拓的田地還清債務後,就隻剩下一條破船,一家人就靠著在寬大的梅拉倫湖上釣魚為生,這種活法奢談富裕,能苟活過每一個冬季都是大幸運。
“他們很多人本是農夫,被逼無奈才做純粹的漁民。我讓他們重拾農民的職業,現在你們說說,農民安置在哪裡合適?”留裡克詢問的同時心裡其實已經有了答案。
他的眼神看向正妻斯維特蘭娜,又看向奧斯塔拉女公爵卡洛塔,最後還看向自己的堂兄阿裡克,乃至是年輕的親信菲斯克。
國王的態度再明顯不過,四人都可以從農夫中挑選一批人,安置在自己所在的城邑。
唯有斯維特蘭娜做出了“讓步”:“還是讓他們瓜分這些人吧!諾夫哥羅德城本就有些擁擠了。”
“僅僅是擁擠麼?”
“難道還有彆的原因?”斯維特蘭娜眼神有些飄忽,她暴露了自己的想法。
自己的正妻在思緒什麼留裡克猜得透,而且這一現象也很明了。諾夫哥羅德城裡,人口最多的是白樹莊園的斯拉夫人以及混血的孩子們。羅斯本部的移民主不在諾夫哥羅德,而是在距離很近的新城姆斯季斯克和青年城。
姆斯季斯克和青年城的管理者就是阿裡克的菲斯克。
斯維特蘭娜還是希望諾夫哥羅德少來些奇奇怪怪的瓦良格人入住,她能接受的幾乎隻有瓦良格人中的羅斯人,對其他的瓦良格人,因自己過去接受的教育實在喜歡不起來。
她沒有把真正的反對態度之原因指明,出於信任原因,留裡克也不把這群漁民塞到諾夫哥羅德城裡。不管怎麼說,諾夫哥羅德完全是王國的備用都城,即便不是都城,它也是羅斯最大糧倉的所在地。
願意去做農夫的漁民們,隨著斯維特蘭娜代表的諾夫哥羅德退出,三個勢力將其平均瓜分掉。
留裡克在照顧自己的卡洛塔,這樣安置一些來自梅拉倫的漁民,奧斯塔拉的人口就增加了。過去這些漁民因為缺少牽掛而不願給梅拉倫的統治者賣命,未來他們都有了賴以為生的農田,即變為了自己的田地收成,也得給國王或是地方貴族賣命吧?
次日大清早,在氣溫頗為陰涼之刻,漁民們的分流已經開始。
一切就如大家所料,願意做礦工的人十不足一,絕大多數漁民家庭,尤其是死了男人的女漁民,對未來做農民這件事態度最為強烈。
分流正快速進行,做出選擇的家庭立刻帶上僅有的細軟上船,每個家庭震驚於國王還發放了一筆賞賜,即十枚銀幣和一大麻袋的燕麥。
即便是自己的男人已經在昨日被殺,孤兒寡母仍舊享受這比賞賜。
如此這般真是會是給國王做農奴嗎?呸!哪個主家會給奴隸這般賞賜。
手握一點銀幣和一大包燕麥,靠著這些物資足夠一家家庭苟活上一段時間。真是手裡有了錢糧,昨日還對未來幾乎喪失希望的他們,現在又悄然充滿希望。
從梅拉倫湖運走民眾以充盈羅斯的東方部分,始終是羅斯奉行的策略,而今留裡克做了大王,這種運輸民眾的事更可以堂而皇之去做。
甚至現在更要加緊去做此事,隻要繼續運走梅拉倫部族的民眾,就是不斷對這個龐然大物部族的持續性削弱。
雖是計劃趕不上變化,要突然運走多達一千六百名漁民,以及一並運走最近收留的五十餘名年齡各異的孤兒,龐大的人員運輸量留裡克始料未及。好在羅斯艦隊儘在梅拉倫湖,還有一批傳統長船可即刻征用。歸順的一無所有的漁民們在海洋中的墓碑島卸下,乘坐其他船隻漂向東方就可以了。
留裡克給自己定了一套運人計劃,羅斯軍隊的行動力一如既往的快。
甚至於那些梅拉倫貴族上沒有打掃完村莊廢墟,全域的麥收仍在進行中,大量運輸人員的大船已經堂而皇之漂出梅拉倫湖抵達大海了。趁此機會,一批羅斯戰士隨船提前撤離,很快當剩下的艦隻裝滿糧食,就連留裡克本人也將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