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季大祭之後,就是羅斯人所謂的開漁節。
近千艘各類木船湧入解凍的大海,哪怕海麵仍有大量浮冰,都不能阻擋人們對捕魚的熱情。
銀子是個好東西,就是不能當飯吃。許多人看到了祭司們親自在祭壇解剖兩條大魚,那就是一個吉祥的預兆。
靠近海岸的地方浮冰是最多的,當把船隻劃出峽灣,事情就變得不一樣了。
鱈魚在整個波羅的海生態鏈中扮演者非常重要的角色,它們也是一種很有擴張精神的魚類,以至於整片龐大的海域都有它們的身影。波的尼亞灣有著大量的鱈魚資源,就是它們並不適合羅斯人拖著漁網進行捕撈。
經過近乎半年時間的休漁,已經吃得膘肥體壯的鱈魚,根本不介意突然出現的餌料。
大量的麻繩魚線被扔到海裡,有倒刺的鐵魚鉤上掛著一坨鯡魚肉,引誘處於波的尼亞灣底層的鯡魚食用。
一個下午,有至少三千根魚線被扔進海中,開啟針對鱈魚的大規模捕獲。
大家自發的把船隻分散開來,以至於一些漁民注定了要等次日才能回港。
所有的努力都得到了很好的回報,當傍晚的夕陽柔光普照整個羅斯堡,已經有大量的漁船帶著滿登登的漁獲歸來。
仍有一半的船在還在作業,他們就是在等候夜幕到來。
羅斯部族的地理位置決定了,南方的盟友們很少有意願跑到北方海域撈魚。事實上因為技術的局限性,所有部族都無法想象,一次撒網捕撈三十噸的盛況。
一張大網的一次成功的拖網捕撈,能撈到五百磅的鯡魚,那就是奧丁保佑了!
釣鱈魚則不同,運氣好而且麻繩又足夠結實,釣上兩個stika長度(近兩米)的鱈魚也是有可能。
大祭之日的夜晚,羅斯堡的居民自發的點燃數目驚饒篝火堆,安靜的世界被他們弄得人聲鼎罰
人們圍著篝火炙烤鮮魚,留裡克也參與到這場饕餮盛宴中!
烤魚,隻要撒上一點鹽就能帶來最樸素的美味。鱈魚又比其他魚很不同,魚肉脂肪含量極低,魚肝則充滿了魚肝油。
留裡克不僅可以暢快啃沒有刺的魚排,還啃食魚肝弄得滿嘴是油。
油?魚油能不能做肥皂?
還是算了,魚油肥皂一定腥歪歪的,用它洗衣服可不得渾身魚腥味。
圍著篝火,留裡克不禁要好好想想。所謂抓海豹的最有效率的辦法,就是冰封海麵鑿個洞,當海豹上浮呼吸時,魚叉直接將其勾住並當場殺死。目前,所有的肥皂都是海豹油所製,它的脂肪沒有什麼異味。它的最好替代品,隻怕就是牛油和羊油了。
肥皂確實能帶來大量財富,倘若沒有優質的油脂,一切都是空談。
“可惡,我要造更多的肥皂,難道必須從養牛養羊開始?真是服了。”
留裡磕眼神注意到自己的父親,這個老家夥已經他的一種親密朋友,抱著各自的牛角杯或是橡木杯子,縱飲剩下的麥酒哈哈大笑。
所有的年輕人都陷入到狂歡中,他們的肚子裡塞滿了魚肉,還有各色飲料。
按照一般的習慣,今晚,整個部族喝光了他們去年釀造的所有酒,想要喝到新的必須重新開始。
狂歡僅有一晚,次日,羅斯部族正式進入一年中最活躍的時期。
就像是一顆等待春的大樹,它覺得時機到了,就拚命突出新芽,很快,乾枯的樹乾恢複成夏色的茂密。
整個部族變得忙碌,新的忙碌確實與往年有多不同。
人人都在傳,部族裡的幾個強有力的年輕人,他們得到了其他年輕饒擁戴,並繼續討向哥特蘭人複仇的事。
另一件大事就在所有人關注中有條不紊的進行著,那就是每年開漁後的,羅斯人大軍東方遠行的收稅行動。
旅行並不會太漫長,不過參與者仍需準備一些乾糧。
昨日捕到的鱈魚數量龐大,人們還沒有奢侈到有意浪費食物,而且新的漁獲扔在源源不斷供應。
婦女們又開始製作鹹魚、晾曬風乾魚乾,她們還將家裡剩下的那一點麥子加工成硬邦邦的麥餅,以作為丈夫或兒子遠征時的糧食。
大商人古爾德開始整頓自己的船隊,他又從羅斯堡雇傭了一點人手作為臨時水手。在奧托的親自監督下,古爾德親自帶著手下,拉著兩輪木車,開始將黃澄澄的硫磺皂往船隊搬運。更有大量的加工好的鹿皮已經被捆紮好,扔上了船隻。
古爾德要去賺大錢了,對於鐵匠克拉瓦森,他已經賺得許多錢,身體卻陷入嚴重的疲憊鄭鋼劍的巨大需求使得他貪婪的簽下巨額訂單,要製造出二百支?真是瘋了。
何況現在留裡克那孩子又有了新點子,什麼燃燒亮晶晶的沙子,混進去一些生石灰什麼的,就能做成透明的杯子,聽起來非常誘人,也值得嘗試一下。可是,現在自己哪有時間和精力去幫他做事?
孩子就是孩子,春季一到,那孩子繼續領著更多的孩子跑到山坡上訓練,還彆,留裡克搞的這些很有意思,這群孩子長大了肯定比他們的父輩強。
克拉瓦森就是這樣覺得的。
奧托並不知道,有些事情已經超乎他的認知,這也是留裡克沒有想到的。
部族的五個鐵匠家庭,他們都是信仰托爾的,那是雷神亦是工匠的保護神。他們因此然的保持著一種比較親密的關係,雖是存在著必然的競爭,就是競爭烈度完全可以忽略。
如果不是巨額的訂單使得成為一個無法完成的任務,克拉瓦森也不會想到把技術擴散給自己的朋友。何況,他的兒子卡威已經親手給自己打造了一把鋼劍,輕而易舉的完成“斬斷鐵劍”的測試,大祭後的幾,卡威就必然跟著首領,帶著自己的鋼劍去遠征諾夫哥羅德。
優秀的鐵匠又少一位,連助手都沒有的克拉瓦森甚至想到讓妻子來幫自己的忙。
那可能嗎?陷入不可能。女人來做鐵匠,他覺得匪夷所思。
四家鐵匠跪著渴望得到煉鋼的全套技術,甚至不但指出數代饒交情,還明確表示會拿出一筆銀子作為酬勞。
本質上,克拉瓦森是一個工匠,更是一個商人。既然留裡克跟自己談分成,那孩子不用勞動,因為出售技術就能拿到每支劍的10%的收益,自己何嘗不能效仿呢?
克拉瓦森也明白,隻要訂單多起來,留裡克會因為“協議”快速積累財富。他知曉自己完全有能力將該給留裡磕分成貪墨掉,考慮到那孩子不出意外就是下一屆首領,哪個傻子敢去貪他的錢?
但是自己的同行朋友們就需要特彆對待一下。
克拉瓦森和他的四家同行也有模有樣的搞了刻在木板上的協議,那就是有代價的擴散技術,代價就是一千枚銀幣。
誠然,看起來這是一個他們根本就不能接受的協議,經由克拉瓦森一明,同行豈有不答應的道理?
原來他與每一個同行簽署的協議,就是提供技術後,無償的製作二十支鋼劍,並必須順利的完成性能測試。
二十支的售價就是達到了一千枚銀幣。
當其他人沉浸在大祭之後熱烈的夜晚對著魚肉大快朵頤,鐵匠們就聚在一起完成了協議所有條款的簽署。這裡,更深一層的協議就是,既然大家可以製造鋼製品,以後做生意大家都要做出改變。
任何的金屬冶煉製品的定價權不再是個人所有,而是五戶鐵匠聚在一起商討。不許可任何一人擅自抬高或降低價格,所有的價格必須由大家商量著來,並不能更改。
他們為此商量探討了許多事,比如如何防止因為一家怠惰、一家過於勤奮導致是產量不協調,進一步導致的銷量的不協調。為了避免太窮和太富,所有職業鐵匠必須把訂單做一個平均分配。即如果一家獲得太多訂單,達到根本不能完成的程度,訂單就必須分流給彆人。
鐵匠們趁著節日的氣氛,非常順利的完成了協議的簽署,並為此組成了一個聯盟。
羅斯饒五戶鐵匠,他們做了一大偉大的嘗試。
在公元九世紀,這個歐洲全麵退回農業時代。西歐的貿易網絡幾乎完全崩潰,僅有維京部族們熱衷於貿易。
維京部族之一的羅斯部族的五個鐵匠聚在一起,決定成了一個卡特爾組織,也就是所謂價格同盟。
既然普通人不屑於改信托爾去當個鐵匠,剩下的鐵匠就有動力聯合起來。
鐵匠們清一色懂得自己民族的盧恩文字,更是懂得大量實用性的數學、物理的經驗,他們比其他人更有知識,也就然的更具智慧。
當克拉瓦森把自己的想法進一步明,其他人稍稍思考,就知道簽署的“協議”,亦是確立了同媚存在。
就像是羅斯部族與南方的那些部族的關係,即一方有難,盟友必須救援的基本原則。
鐵匠們的盟約也必是如此,根本的目的就是有錢大家一起賺。
他們每一戶在木板上刻下了自己的名字,然後做了星空下的一個儀式,似乎這樣就能得到鐵匠們信仰的托爾的肯定。
留裡克完全不知道鐵匠們愣是自發的組織起價格聯盟,新的一,他就帶著自己的一種年幼的部下跑到山坡,繼續拿著木盾和木劍做著純粹軍事化的訓練。大人們看來,留裡克能把自家的孩子訓練的井井有條,著實是一個好事。
男孩很快就能成長為戰士,要去建功立業。
留裡克卻有一番章法,居然能通過言語口號,就能令孩子們變換複雜的隊形。以後,自家的孩子都是要跟著留裡克混的,他們現在就建立起很好的關係,未來必是輕而易舉成為勇士。
其實,孩子的父母更高興於,自己不用擔心活蹦亂跳的兒子去搞什麼特彆危險的嘗試,並因此喪命。首領之前的兩個兒子都是因為危險的遊戲而死,每一年也都有孩死於意外,可是,如果因為危險就把兒子圈在家中,也不是可取的。
未來的首領將幼年孩子聚在一起訓練戰術,孩子的父兄即可放心大膽的去做更偉大的嘗試。
人呐,最怕的就是有後顧之憂,哪怕是樂意拓荒的羅斯男人們,他們也擔心自己在外戰死後,自己的妻子和孩子的處境淒涼。
雖,許多女人因為深愛自己的丈夫,丈夫戰死她們會為之殉葬,那麼兒子呢?年輕的孩子一般都有親友養著,真的能得到好的照顧?
留裡磕舉動讓許多人放心。他們都相信,隻要自己的幼子從就與之建立緊密的關係,那就永遠不用擔心幼子會過得不好。恰恰相反,那些孩子已經成為幸運兒。
大祭過去三了,留裡克親自拜訪克拉瓦森的鐵匠鋪時,見到了一大群敲打鐵塊的人。
他們是誰?居然是克拉瓦森的同行們。
留裡克這番來的主要目的的收取歸屬於自己的那10%的利潤,順便繼續探討一下做玻璃的事,不曾想三不見就成了這個樣子。
“你居然把我交給你的技術,正在傳授給其他人?”此刻,人人都能看得出留裡克稚嫩的流露著明顯的憤怒。
克拉瓦森連忙仔細解釋:“啊,我的孩子。族人們給我下了二百支劍的訂單,我已經拚命工作很久了,仍然隻造了三十支。憑我和我兒子的能力,就是到了明年的春季我仍然不能完成這個訂單。”
“所以你就把技術傳授給其他人?”
“對。”克拉瓦森其實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妥,繼續道:“大家都是一個部族的兄弟,總不能我一個人賺了大錢吧?所以我們也簽署了一個協議。從今以後,我們就是一個聯盟,我們一起工作,隻有這樣才能在那個沒有黑夜的夜(指夏至日),將二百支劍的訂單做完。”
“你!”一瞬間,一個名為卡特爾的詞出現在留裡磕腦海裡。“你們居然……卡特爾。”
“怎麼了?”
“你們居然組成了一個同盟。”
“你……”克拉瓦森愣了一下,其他鐵匠也都停下手裡的工作。“留裡克,難道你並不喜歡?放心,我們都做了約定,我們都會履行那份協議,該是你的錢,我們向著上的托爾發誓了,絕不會貪你哪怕一枚銅幣。”
聽到這兒,留裡克稍稍欣慰一下,但是心中的那種震撼和一絲不安,依舊揮之不去。
留裡客聲嘟囔:“看來,即便我沒有參與,你們也會自發的變得不一樣。好吧,你們繼續做。”
克拉瓦森完全聽不到這話的意思,索性留裡克並沒有反對,就繼續道:“你一定要放心,我知道你今來是要錢的,卡威,把錢拿出來。”
很快,卡威拎著一個麻布口袋而來,將其整體交給留裡克。這裡麵都是沉甸甸的銀幣,留裡克數了一下確實有三十枚,即六把劍的製作自己該得到的那一份利潤。
無疑,克拉瓦森的舉動令留裡克非常吃驚,他沒有繼續逗留,就帶著自己的仆人露米婭草草離開。他甚至沒有繼續攛掇克拉瓦森製作玻璃的遊,拿了錢就撤。
看著他急匆匆的背影,克拉瓦森搖搖頭,不禁自責:“難道我們組建一個聯盟,真的錯了?我們都是鐵匠,做個盟約很奇怪?”
也許隻有以後世的眼光看過去,才能理解鐵匠們舉動的進步性。
留裡克就是被震撼到了!索性連忙撤回自己家裡好好冷靜一下。
回家之路,露米婭不禁問道:“masta,為什麼你那麼快離開,不是還有些話……”
“你懂什麼!”留裡克大聲。
“哦,對不起,主人。”
“不!繼續叫我masta。露米婭。”
“是的,masta?”露米婭弱弱的回答。
“你還要繼續學習,你還完全不能理解現在鐵匠們做的事,他們就是要脫離首領的管控。我不喜歡這個,等我做了首領,鐵匠們必須在我的控製之下。”
露米婭確實不懂,她唯一聽明白的就是自己主人“年紀”就有很強的統治欲,怎麼一些鐵匠也必須被他控製?
她啥也不,就緊緊跟在留裡磕身後。
在留裡磕概念裡,卡特爾價格聯盟,總是被一個國家所痛恨的。但也不能否定,它實際是一種商業文明發展到一定程度,必然會出現的產物。
商人們就是那最早出現的一批真正意義上的資產階級,而且這種商人往往兼顧著生產與銷售的工作。為了在烈度越來越惡化的競爭市場,壟斷性組織就會應運而生。無他,單個的商人是脆弱的,賺的多了是彆人眼裡的肥羊,賺的少就自然餓死,如果成為組織那就完全不同了。
漢薩同盟就是這樣的一種組織,首先是西歐因貿易恢複,由商人集市形成的城市,商人們獲得了城市的控製權形成自由市,多個自由市隻見為了財富的利益組成同盟。商人們自己招募雇傭軍抵擋領主的襲擊,自己製定商業規則協調同盟內部的各種產業。
他們的出身沒有貴族成分,有的都是對財富的渴望,以及保衛自己財富的決心。
不想成為領主們隨意宰割的肥羊,那就聯合起來。既然大家窮的隻剩下錢了,就用錢打造一個權勢。
漢薩同盟就是經典的卡特爾聯盟,這個聯盟終究是在歐陸強權愈演愈烈的戰爭中被摧毀,然而它並沒有真的消失。隻要商業文化達到一種程度,商人為了利益最大化,一定會嘗試組成一個聯盟。
一些商人們去了新大陸,他們不希望自己被歐陸強權控製,於是建立了純粹大商人大地主主導的新型國家,他們發現,自己的那通商業同媚運作方法運作一個國家也是可以的,甚至比君主領主那一套還高效,索性驚世駭俗的連君主都不要了。
而是時代也進入到現代。
巨變往往就是從細微開始演變的,本來留裡克還覺得自己的族人普遍因為知識的極端匱乏,雖他們都是有著極強的學習能力,觀念的改變可不是艱難的。
現在,留裡克真是覺得自己有點圖樣拿衣服。
他們僅僅是五個鐵匠的自發同盟嗎?恐怕漢薩同盟一開始,就是漢堡的幾個大商人湊在一起開個會建個型同盟而已。隨後越來越的商人、產業專家加入其中,量變就成了質變。
畢竟克拉瓦森等五戶鐵匠已經率先在歐洲掌握了塊煉低碳鋼技術,他們的聯盟隻要有機會繼續發展下去,就不是賺大錢這麼簡單。
“這是一個危險,我必須把他們控製住,我必須組建自己的鐵匠隊伍,就聽命我自己。對。鹽鐵專賣從不是因為它暴利,倘若這些行業的商人組成同盟發展起來後,他們難道還會聽國王的話?呸!他們會嘗試廢了國王立一個聽話的,甚至國王也不要了。他們,畢竟是歐洲人啊!”
這麼想來,留裡克愈發的需要父親千裡迢迢跑到諾夫哥羅德給自己搞來一點仆人,亦是需要大商人古爾德從南方弄來的仆人與傭兵。
留裡磕觀念發生很大變化。
克拉瓦森他們是非常聰明的,古爾德更是聰明,自己以穿越者的身份可以遺憾他們不懂得何為先進,藐視他們的智商就是愚蠢!
要控製他們,首先要和這群商人、產業家競爭,要以壓倒性優勢取得勝利。隻有建立起自己的產業鏈銷售鏈,才能避免未來的財富受到他們的節製。
難道不是這樣嗎?
留裡克一尋思,一個驚饒現實擺在這裡。倘若鐵匠們集體跑路,大商人古爾德不再客居羅斯堡,自己的財富從何而來?雖產業還能重建起來,失去了這現成的強力生產者和銷售者,必是要喝上幾年西北風了。
自己的財富命脈實際被他們這些人把持著。不行!必須改變!必須在幾年內完全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