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這個事情上,最讓馮永驚歎的,就是諸葛老妖了。
不愧是玩政治的高手,在最短的時候內,找到了最佳的介入點,拿出了最好的反製措施。
至於阿鬥或者皇後,終究還是嫩了點。
不過火候也掌握得挺不錯,至少沒有引起馮永太大的反感,而且收手果斷。
墊底的,自然就是馮土鱉自己了。
身在局中,隻能憑著感覺知道隱約有些不對勁,還要等事情明朗了才完全反應過來,失敗!
牢裡有一份難得的清靜,再加上火爐裡的火燒得正旺,馮永從呂那裡借來一副圍棋,自娛自樂的同時,還有心思考了一下自己在這件事上的得失。
劉良被宗正府收押處罰,給錦城那些蠢蠢欲動的人澆了一盤冷水皇帝在這件事上的態度很明朗。
皇帝的態度,也間接表明了丞相的態度。
“兄長隻是一時大意,誤中小人的奸計,所以被丞相關了一個月,沒什麼大不了的。”
黃家食肆的大過堂,如今已經成了興漢會的主要活動據點。
趙廣拉過一張椅子,一腳踏在上麵,再把手臂撐到腿上,環視下頭的眾人,活脫脫一個占山為王的山賊頭子模樣。
“大夥不要信謠,更不要傳謠。”
趙廣拿著麵前桌子上的水壺,給自個兒倒了一碗水,“咕咚咕咚”地喝了下去,這才繼續說道,“且安心等兄長出來,定是要處理咱們會裡的小人的。”
他的兩邊,李遺王訓楊千萬鄧良,分彆坐著排開,唯獨少了糜照。
小人是誰,不言而喻。
“兄長當真是這麼說的?”
底下還是有些人心裡沒底,“那糜大郎……可不是一般人。”
趙廣聞言冷笑一聲,“糜家再厲害,有劉家厲害?你們也看到了,兄長砸了那玉瑤閣,劉家敢吭一聲嗎?那劉良被宗正府打了板子,如今還在宗正府的榻上趴著呢!”
彆人怕糜家劉家,他可不怕。
自己家大人如今可是軍中第一人,又救過陛下兩次,趙家與皇家之間,自有一份情義在。
再加上自己承蒙兄長厚愛,怎麼說也立了一些功勞,現在已經在軍中立穩了腳根。
管你是外戚也好,皇親也罷,就是親王來了,隻要占了理,自己誰也不用怵。
最重要的是,彆人不知道,難道自己還不清楚兄長在丞相那裡的份量?
關阿姊在兄長入獄的當日就去求了叔母,叔母當時就明明白白地說了四個字:不用擔心。
看到底下的眾人雖是不再說話,但臉上還是有些疑慮,趙廣就覺得有些不快,“你們這般模樣,難道我還會騙你們不成?”
“趙二郎,不是我們不相信你,而是……兄長如今什麼消息也沒傳出來,我們兄弟心裡也是擔心兄長啊。”
“什麼叫沒消息?”趙廣一翻白眼,“你們沒消息,難道我也沒消息?”
“趙二郎,你當真有了兄長的消息?”
趙廣哼了一聲,“告訴你們也無妨,前日我去了阿舅府上,說了一事。我們幾家,準備把祝雞翁之術公開了。你們不會以為,這事沒有經過兄長的同意吧?”
“嗡”地一聲,眾人一下子就鬨開了。
“二郎,二郎,此話當真?”
“二郎,這麼一來,果是人人可學麼?”
“吵什麼吵?”
趙廣大喝一聲,環視了一下爭先恐後的眾人,拍了一下桌子,“兄長才入獄幾天?你們就一副要散夥的模樣。如今一聽有好處,又搶上前來?”
此話一出,眾人皆是麵有羞愧之色。
過了好一會,才有人小心翼翼地問道,“二郎,那我們應當如何做?”
趙廣這才滿意一笑,把腳從椅子上放下來,來回走兩步,一副深思模樣,然後一拍手,說道,“有了,以前從來都是兄長想著法子給我們兄弟好處,卻從未考慮過自己。”
“兄長重情,我們總不能無義,如今正是我們為兄長做點事的時候。”
“二郎你就直說,要我等做什麼?”
有人喊道。
趙廣也不惱,解釋道,“兄長本是想著回到錦城後,就去向關阿兄提親,要娶關阿姊的。哪想著會出這檔事?既然如此,不如我等就幫一把。”
此話一出,李遺王訓等人猛地瞪大了眼。
“關家三娘子,如今不是已經在兄長府上主事了嗎?還需要我們幫什麼?”
馮永在入獄前,興漢會的事托付給了趙廣和李遺。
而馮府上的事,則是都托付給了關姬。
關姬倒也不矯情,毫不客氣地坐鎮馮府,猶如女主人一般。
她雖然性子冷清,但並不代表著不願意爭,特彆是馮永都已經入了獄,她豈能什麼也不做?
有她坐鎮馮府,不但讓馮府裡的人心立刻安定下來,就連興漢會的人都相信馮永不會出什麼事。
關家好歹也是君侯之家呢,而且丞相對關興又是青眼有加,若不是認定馮永不會出事,豈會讓關姬這般做?
“難道你們不知道如今錦城裡都在傳兄長和張家小娘子的事麼?人人皆以為兄長對張小娘子有意,這怎麼行?我們得讓他們知道,兄長要娶的是關阿姊!”
趙廣斬釘截鐵地說道。
李遺再也忍不住了,哆嗦著走上前,壓低了聲音惡狠狠地說道,“二郎,兄長沒有交代你這個事!”
兄長和關張二女的事,本來就已經夠亂了,自己等人怎麼能瞎摻和?
“這是我們做小弟的給兄長分憂。”
趙廣一揮手,“兄長出來後,定會感謝我們的。”
“我覺得兄長會打死你!”
趙廣跟著兄長最久,在眾人眼裡他是最得兄長所信之人,李遺自然也沒法子在眾人麵前駁了趙廣的麵子,但在心裡卻是咬牙切齒地說道。
“此事……是不是先問兄長的意思?”
有人遲疑地問道。
畢竟是事關兄長和關家三娘子的名聲,他們這般做,萬一兄長不高興了怎麼辦?
“怕什麼?有事我擔著!”
趙廣大包大攬了下來,“我也不怕告訴你們,兄長這次公開祝雞翁之術,早就做好了布局。”
說著,他指了指旁邊掛著的一排羽絨服,“不多養些雞鴨,如何能得許多絨毛做這羽絨服?如今我們已經先行了一步,先占了口碑,以後就算是有人跟著做,那也要被咱們壓了一頭。”
兄長當初做出這羊毛布時,也不說了同樣的話?
趙廣直接拿過來,稍微換了一下。
羽絨服如今在錦城裡有價無貨,畢竟是皇帝親自給丞相披上的衣物,更給這種衣物增添了一份高貴的色彩。
眾人一聽這話,終於恍然過來,心想兄長果然是深謀遠慮。
同時在心裡皆是想道,若是真按兄長這般布置,那豈不是又是一份毛布生意?
一念至此,眾人心頭俱是一片火熱。
漢中的毛布自己沒機會摻和,若是再讓這個羽絨服生意從手中溜走,那就當真是要悔得腸子發青。
心裡還沒想完,隻聽著趙廣又敲了敲桌子,繼續說出讓人抓心撓肺的話來。
“兄長後頭還有布置,到時好處比這個羽絨服還要大得多,隻是目前我暫時還不能說。到兄長出來以後,時機成熟的時候,自會跟大夥商量。”
“二郎,你不必說了!兄長這等人中龍鳳,豈是一般女子所能配得上的?想那關家三娘子,君侯之後,又有虎女之稱,乃是少見能配得上兄長的女郎,二者當真是天合之作啊!”
“對對對!而且兄長與關家三娘子兩情相悅,這豈不是上天安排的好姻緣?”
“沒錯,我們做兄弟的,豈能讓兄長錯過等好親事?”
“務必讓世人知道關三娘子才是兄長的佳人……”
有人高呼。
趙廣滿意一笑。
於是又過了兩日,聽說關君侯練武的時候不小心舞斷了兩杆長刀。
就在錦城老鐵們喜滋滋地吃瓜的時候,丞相府迎來了一位有些特殊的客人。
“李豐見過丞相。”
李嚴之子李豐,剛剛從永安趕回錦城,直接就來到了丞相府。
“大郎無須多禮。”諸葛亮看到李豐極是高興,“正方在永安可還好?此次你過來,可是正方有了什麼好消息?”
“回丞相,大人一切安好。前些日子大人收到了新城孟達的消息,故令豐日夜兼程送信過來。”
“哦,當真?”諸葛亮驚喜道,“沒想到這孟達竟然這麼快回信了?”
“沒錯。丞相,聽大人說,那孟達,果然有歸大漢之心。”
李豐臉上露出欣喜的笑容,同時從懷裡拿出信封,“大人所言,皆在上麵,還請丞相過目。”
“好好!”諸葛亮迫不及待地接過信,強按住心頭的喜悅,再看向李豐,隻見雖麵有疲憊之色,但舉止仍是溫潤如玉,不禁暗自點頭。
隻聽得諸葛亮溫聲道,“大郎從永安趕到錦城,想必也累了,且先下去休息一番。等明日我再帶你去見一個人。”
“不知丞相要讓豐見何人?”
李豐恭敬地問道。
“此人名氣不小,想來你應該是聽說過的。姓馮,名永,算是少有的才俊之士啊。”
李豐一聽大喜,“豐聞馮郎君之名久矣!對其早是心生仰慕,隻是苦無門路相識,若是能得丞相親自引見,當真是不勝歡喜。”
諸葛亮笑著搖搖頭,“你乃是溫潤君子,那小子可不算是。明日相見,隻希望莫要失望才好。”
李豐喜孜孜地說道,“定然不會失望的。馮郎君之文,豐久誦不倦,聽說此次丞相南征,馮郎君又再獻奇策,豐恨不得此時就與之長談。”
說著,又行了一禮,“明日與高朋相見,豐需好好休息,以養精神,免得失了禮數。丞相,豐就先退下了。”
“嗯,你去吧。”
待李豐退下後,諸葛亮直接拆開李嚴的來信讀了起來。
隻見開頭果真如李豐所言,李嚴轉述了孟達的回信,說他欲與良人共事,並且還講起了以前隨先帝一起平定川蜀的事情。
“看來吾亦得給孟達寫一封信才是。”
諸葛亮臉上帶著笑意,自言自語道。
然而到了後麵,李嚴話鋒一轉,開始說起南征之事,說丞相不辭辛勞,親率大軍南下,不愧是群臣典範。
而能快速平定南中,正是因為其才高絕,他人所不能及也。
諸葛亮看到這裡,眉頭微微一皺。
眾人皆知大漢丞相喜歡做實事之人,不喜歡阿諛奉承之輩,故如今大漢吏治還算清明。
李嚴這些話,讓諸葛亮稍微有些反感。
誰知後頭,李嚴又開始細數起丞相以前的功勞,越到後麵,誇大之詞越是嚴重。
對平定南中一事,則已經被說成是於大漢社稷大有功勞,與霍光匡扶漢室之事不相上下。
到了這時,李嚴這才說出了自己的意圖:丞相宜受九錫,進爵稱王。
並且表示自己願意附丞相之驥尾,帶頭上書陛下。
諸葛亮看完後,麵色立刻變得鐵青,當下再也忍不住地“啪”地一聲拍案而起!
怒喝一聲:“豎子欺我耶!”
九錫者,乃是皇帝賜給諸侯、大臣有殊勳者的九種禮器。
分彆為車馬、衣服、樂縣、朱戶、納陛、虎賁、斧鉞、弓矢、鬯。
乃是人臣的最高禮遇。
但自王莽起,再到曹操,九錫就已然變了味。
如今但凡人臣得進九錫者,就意味著時刻準備篡位。
一向以興複漢室,還於舊都為誌向的大漢丞相來說,李嚴此言,不啻於是在給自己最嚴重的侮辱!
但諸葛亮終究是掌握大漢權柄之人,大風大浪見得多了,在憤怒之餘,他開始思索起李嚴這些話的意圖。
這究竟是本來的真心話,還是在試探自己?
如若他是真心的,那麼此人就斷然留不得了,至少,也要想法子把他削職為民,不得再入朝為官。
若是試探……那也未免太過於膽大妄為了,這種話,難道是人臣之間可以討論的嗎?
諸葛亮來回走幾步,想起宮裡前些日子的動作,心中疑慮更深,這其中……會不會有什麼聯係?
隻是李嚴終究是先帝托孤之人,鎮守永安,有假節之權,手上又全是先帝所留下的精兵。
若是他當真要心懷不軌之心,那麼大漢容易才安定的局麵又要再起動蕩了。
如今的大漢,真不能再亂了。
諸葛想到這裡,喟然一聲長歎,眉頭不禁緊緊地皺起。
就在這時,隻見下人過來稟報,說是陳震奉命入府拜見。
諸葛亮心頭一動,下令道:“請他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