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一章:高明的棋手,進退不願之境(1 / 1)

“此人重廉潔,和伯常行徑相悖,眼中揉不得沙子,立誌乃是做鐵骨錚錚的名臣,自然是要仇視伯常的。”

郭嘉在旁說了句公道話,像張韓這類人,若非是有彆人難以企及的本領,可能早就被殺了。

哪裡還輪得到他來享受如此多的榮華富貴。

戲誌才看了郭嘉一眼,又看向張韓,道:“他還曾有一言論,伯常要不要聽?”

“不太想聽。”張韓立刻就拒絕了,這種注定背道而馳的人說出來的話,怎麼可能是好話。

“那我就說了,”戲誌才的表情甚至沒有什麼變化。

張韓:“……”

我說的好像是不想聽。

戲誌才仿佛沒有看到他無語的表情,和郭嘉和善的笑了笑,點頭道:“是這樣,早年在伯常和奉孝於東郡作戰的時候,曾有冀州的人物風評傳來。”

“其中就不乏對一些,關鍵性謀臣的評價,譬如,許攸。”

“嗯,”郭嘉點頭稱是,此事他自然也是知道的,而且自己在冀州的名聲也非常不好,各族的士人都比較記仇,當初狂悖之語還是令他們折損了不少顏麵,但是苦於郭嘉已經回鄉了,一直沒機會弄死他。

現在機會就來了,所以暗地裡不乏一些口誅筆伐,至少可以泄憤。

對於張韓,肯定也流傳了些許狂言打壓過來。

郭嘉一下就來了興趣,“還有呢?”

他對戲誌才挑了挑眉頭,示意他趕緊說下去。

“於是,情報之中描述的許攸,乃是貪財好色,仗著主公寵信,所以在魏郡貪贓枉法,並且讓其家人也都得到了不少蒙蔭……”

“哦,那和某個人很像呀。”

郭嘉故作不知,有些懵懂的模樣,再次追問。

張韓的眉頭一皺,覺得事情並不簡單,接下來的話,他可能會很不喜歡聽,甚至會影響心態。

“毛玠曾評價說,北有許攸貪財如鼠之惡,南有張韓霸權如虎,南北均有此等害群之馬,則是國之蛀蟲也,即便樓宇莊嚴,也遲早為之而覆滅。”

“……”

張韓聽完,整個人都不好了,眼神也搭拉了下來,弱弱的道:“我在他們這些清高名士的眼中,真的有如此不堪嗎?”

“真的有。”

郭嘉十分鄭重的回答道,張韓更幽怨了,他居然在認真回答。

“而且,他除卻說過此話之外,也誇讚過一人。”

“誰?”

郭嘉和張韓都好奇,誰人還能在毛玠的眼中為清流,這等人視清廉如命,甚至更比命重,其實應當是不會敬佩他人才對。

畢竟人無完人,世上之人總歸是有些缺憾的。

“崔琰。”

“清河崔氏,百年名族,一向以清高為主,而冀州這位崔君,更是一生奉行清廉,致以身邊友人、學生、同僚均奉清廉為己欲,因此公正廉明蔚然成風。”

“毛玠誇過他。”

張韓撓著頭,不解的問道:“那我和陛下曾解釋過,我那都是為了戰事裝出來的,毛侍郎可有說什麼?”

“沒有,他根本不信。”

嗯,他的確是清正的,而且評判時不會被外界的傳言所乾擾。

如果是這樣,那毛玠絕對不是存心暗害,也不會暗投袁紹,不應該是他。

張韓心裡已經有了答案。

不是這個人,如果是這般布局是一種計策,那毛玠隻是那個人手中的一把刀而已。

朝堂上下,又有何人還能有如此地位、人脈,並且在名族之中頗具聲望,家族較為顯赫,與曹氏並非同一階層,不願看到我們壯大呢?

張韓暫時沒有想到,畢竟這個人不在明麵,而是隱藏在暗處,正在通過緩慢且細微之處的布局,來逐漸掌握形勢。

“他們真有辦法。”

張韓感慨了一句,“剛才我有一瞬間以為是巧合,但現在毛玠如此,恐怕不是了。”

“畢竟他雖清高,不與我們這等灑脫不羈之人同流合汙,但無需這般暗中行事以爭權奪利。”

“清高之人,隻需遠離汙穢,出淤泥而不染,如蓮一般便好。”

更何況是張韓這種大染缸,他肯定不會來沾染的。

“對。”

“不錯。”

兩人點了點頭,然後又馬上後仰了一下,同時改口道:“屁話,什麼叫我們。”

“就是,你就是你,我郭嘉不愛錢財。”

“是啊,我戲忠不愛美色。”

張韓歎道:“隻有我來者不拒……”

問題我身體沒問題啊。

“罷了,這件事不知該如何查起了。”

“可以查,你去尚書台,或許可以知曉不少事。”戲誌才眼眉一挑,胡須聳動,笑著說道。

“至少能將毛玠身邊的友人問清楚,也許能找到他背後的人。”郭嘉也附和了一句。

“你們兩位就不幫幫忙嗎?你們看著我這般被人陷害,良心真的不痛嗎?”

兩人同時搖了搖頭:“為人謀者,要什麼良心?”

“……”

……

張韓下午到了尚書台,帶著典韋來拜會荀彧,他知道自大戰以來,調動的錢糧巨甚,各地都有調用。

可謂是,勞民傷財,荀彧這位尚書令,幾乎不會回府上,上一次回去,還是為了專門宴請典韋,好將私事全部商議下來,日後就專注於公務。

沒想到典韋沒去。

現在剛好借此機會,來拜見荀令君,把那時的事情再重提一番,也正好解除兩人之間的誤會。

尚書台大院之中,宿衛見到張韓和典韋,都是如往常一般行禮招呼,並不諂媚,這些宿衛張韓不是很熟,他們都是荀彧麾下親衛,沾的是秉公執法的氣質。

進了正堂後,典韋將美酒、珍寶都放在門邊,喚錄事過來幫忙收去彆處存放。

而荀彧隻是抬起頭來看了一眼,又專注於眼前的奏章,待閱完一卷之後,才抬頭說道:“君侯,徐州今年收成六十萬石,半數用於賑災養民,半數存於倉內,以蓄軍資,若是河內、豫州、陳留境內需糧食收治災民,你覺得可全放否?”

“還是和往年一樣,先行讓士族、商賈出資,以國債之諾請其相助,糧食儲藏起來,以備不時之需吧,”張韓立刻作答,也不隨意而言,今日的他,不是很想看到荀彧氣得吹胡子瞪眼的樣子。

不好惹,當年黑發如瀑、胡須整潔的荀令君,這數年間也因忙碌變成小老頭了,頭發斑白了些許,眼角有微刻的皺紋,但眼神更加深邃,氣息更為沉凝,一言一行都極有自然儒雅之感。

“嗯,我也這麼想,若是全拿出來,免除了商賈的麻煩,來年要增兵時,就會捉襟見肘。”

“舉境上下,如今可調運的錢糧,合二百萬石糧食。”

“但卻沒有這麼多糧食,如要打一年的仗,就意味著,有數境之民必須挨餓。”

合二百萬,意思就是有很多是錢財,隻是兌換成糧食有這麼多而已。

當然,若是境內軍糧全部吃乾淨了,抱著金銀去啃,也啃不飽。

這些都是賬本,荀彧想要算一算明年能投入多少兵力。

“荀令君在看的是什麼奏章?”

“徐州的,”荀彧笑著道:“今年很收成很不錯,來年春耕若是不興戰,可以屯糧百萬,滿倉皆是糧食。”

“說實話,我都想力薦不戰了,彼此休生養息數年,可若是如此,待準備妥當之後,又會是幾十萬兵馬的血戰,死傷更劇。”

“這段時日,來往的各類書信,滲透了不少暗探,彼此都是如此,袁紹那邊,已想要勸停戰了。”

荀彧說到這,忽然咧嘴笑了笑,深深地看了張韓一眼。

他向來是不苟言笑的,而今日卻顯得情緒豐沛了些。

“荀令君何意?”

張韓總覺得已經被看透了,來此的目的,似乎荀彧早已經知曉。

“朝堂之上,暗流湧動,一直未曾停歇,隻不過是隱藏而已。”

“譬如世間晝與夜,善與惡,富與貧,均不會有一滅絕,晝長則夜短、善盛則惡衰、富多則末貧,勢亦如此。”

“故,伯常仍需小心。”

“呃,”張韓一愣,苦笑道:“荀令君怎麼知道的?”

“猜的,”荀彧抿了抿嘴,“君侯少來尚書台,至今就來過兩次,一次是《寒窗賦》、還有一次就是帶著不疑來找我。”

“第三次,也不會例外,一樣也是有事相求,但是彧有一點想不明白。”

“哪裡?”張韓認真的問道。

砰!

荀彧忽然猛拍桌案,麵皮繃緊抽搐的道:“為何你每次來,都是彆人帶重禮!你都已如此富有了,連這點錢財都不願花嗎?這並非禮輕禮重的事,乃是態度!!”

你連這個都要彆人送!?

“你怎麼想的?”

“就,白嫖嘛,它快樂啊……”

“啊?”

荀彧人都無語懵了,好似受了人生重大打擊一樣,無力的垂下手來,看似端坐,但是人有點佝僂。

你還真是,真是……少恥啊。

你三次事都是和自己息息相關的,但是卻全都是拿著彆人的重禮,定然是騙了典韋,他恐怕還歡天喜地的以為張韓來為上次宴請的事情說情呢。

張伯常,你死性不改,真該死啊!當初那一句君子論跡不論心不知道騙了多少人。

聞此言者,無不欣賞這份灑脫與深刻,但我萬萬沒想到啊,哪怕是論跡你也是個小人呐!!

行跡惡劣!恬不知恥!

荀彧麵皮激烈顫動,足以說明他的內心並不平靜。

張韓憨厚的撓了撓頭,咋舌道:“令君真是洞察秋毫,但是怎麼猜出來的呢?”

“嗯……”荀彧稍稍恢複了些許,道:“剛開始隻是有此擔憂,但你來了,便可立刻坐實。”

“兩地正在相互派遣暗探,方才我說,袁紹那邊已經動了心思,想要停戰,休生養息,你可還記得?”

“記得,”張韓眼睛一亮,好想快懂了些了。

“這就意味著,暗探來此,不過為達成此目的而已,既是為了停戰,便有數種法子,其一是在外尋找強援,讓我等疲於應對、兩麵作戰;其二是求和,彼此正麵詳談,達成某種商議,因此停戰;其三便是,亂其後方,令其內中不和,於是不能做到將士齊心、文武協同。”

“袁紹與丞相勢同水火,勢必不能坐下來詳談議和,在外的所謂強援,都是在看成敗罷了。”

“如此唯有第三法,亂我後方,而伯常君侯在戰場上如此神威,斬殺兩員大將,又折損了袁紹之威嚴,更是當著他全體將士的免,破口大罵,出言譏諷,他定是要想辦法借他人之手,來殺了君侯方才解心頭之恨。”

“好擔憂。”

張韓這句話,就算是承認了來意,荀彧的意思,便是知道現在發生了什麼,但具體詳細的計策、已到了何等進度,他並不清楚。

於是,張韓大致將來龍去脈說了一遍。

荀彧聽完,久久不語,始終還在思索,似乎有什麼難以抉擇的難題在心頭,不知過了多久,他才抬頭來說道:“唉,君子不欺,之此事我的確有些眉目,但是卻不能立刻告知,事關我心中所顧。”

“不過,我可以保證,毛侍郎,絕不是暗害之人,如此局勢,伯常想要抽身也應當非常容易,他們並沒有把住要害。”

張韓不置可否。

這句話算是真的說對了,他想要抽身,非常容易,隻需要放下權力,捐獻錢財,將黑袍騎交托給曹氏的某位宗親將軍,或者是直接交給大公子曹昂,他就可以免除一切猜忌。

甚至可以得到一個完美的名聲,可是這麼做的話,不就是正中下懷了嗎?

他們的這些布局,是為了除掉張韓,如果失敗了,張韓也會因為自保而喪失大部分權力,乃至丟掉黑袍騎,何嘗不是達成了另一種目的。

如此,就好似在下棋一樣,有高明的棋手在後,莫名其妙的就把他逼到了一種……進退兩不願的地步。

不是兩難,就是進退皆不如意,稍有不慎還會被惡心好幾年。

這個人不揪出來,張韓真的是渾身難受。

“伯常,”荀彧忽然抬手,然後又坐得端正了些,笑道:“唉,你去找楊公,試試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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