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辰那天韓木椿走了以後童如一個人在竹林旁坐了很久。
直到天光熹微時才起身回房,折了一支竹子插在花瓶裡麵,和韓木椿采的花挨在一起。
從那以後他最喜歡的地方就是竹林,睡不著的夜晚也不會再去後山的亭子了。隻要坐在竹林旁,閉上眼聽風吹過竹林的聲音也好,摘一片葉子把玩也好,都能讓他慢慢地平靜下來。
極少的時候也會拿出傀儡符,感受小椿遺留在上麵的情感。
他把竹林當成自己也當成是小椿,他隻能遠遠地看著小椿,但是小椿也能像這樣一直在他身旁陪著他。
在很多年以後,院子裡麵的竹林已經繁茂的占據了大半院子。
巧合之下童如被三生秘境選為有緣人,在裡麵看到了小椿的結局。回來後就心神不寧地坐在院子裡,想著這一定還有什麼辦法可解。
他開始泡在經樓裡麵,經樓那麼多書,一定會有前人記載三生秘境相關的事情。比如,三生秘境隻是投射人心裡最害怕的事情而不是未來,那麼傳承斷絕的結局便能不攻自破了。
但關於三生秘境的記載即使是傳承上千年的扶搖派也甚少提及,提到的也都記載了在三生秘境中所窺見的便是最後的結局。
可童如不信命,憑什麼?為什麼?偏偏是他?偏偏是小椿?
扶搖派每代必出妖邪,如果最後的妖邪是小椿那麼是要由他親手清理門戶的。這樣的話就和三生秘境裡所說的血脈斷絕對上了。
可是他還有一個掛名弟子,所以最後也可能是蔣鵬。這樣的話他隻要阻止蔣鵬入魔以後殺了小椿就行。
從那天起,童如就一直陪在小椿身邊。即使不便接近,也會留一抹神識在他身上。
可是他偏偏算漏了自己。
那些不可言說的心思與偏要逆天改命的執念,長久地盤桓在心裡,漸漸地生出了心魔。他試過去與心魔鬥爭,去壓製它。
但是情意沒法磨滅,隻要他對小椿的那些心思還在,這些心魔就會一直存在。
在麵對小椿時隻能將心魔印隱去,也漸漸地減少和小椿的接觸,怕他看出端倪。
可後來還是被人發現了,扶搖山出了一個魔修。
他們說他已經問鼎北冥,必須儘早除去。
他們逼小椿親手了結他,清理門戶。
小椿不肯,他們就將小椿關了起來。
童如從沒想傷害誰,入魔也隻是因為執念太深。他可以自行了結,但是不能讓他們這麼對待小椿。
他這一路過去遇見阻攔的人隻防守不攻擊,這樣站著挨打再強的人身上也掛了彩。
那邊小椿突破重重看守,精疲力竭地逃出來,一出來就看到師父被一群人圍在中間,衣衫上染上鮮血。
心靈感應一般,小椿一出來童如就看見了他,瞬間就鬆了一口氣。
童如抽身準備離開,圍在外圈的人看他動作,以為他要逃,順著他的方向看過來發現了小椿。有些人在小椿拒絕清理門戶的那一刻就已經將他劃到了魔修的同列。
就在童如快要趕到小椿身旁,小椿也正在努力往他身旁趕的時候。那些心術不正的人從背後偷襲小椿。他們打不過童如,便選擇對小椿下手。
小椿沒防備,讓他們得了手。
童如在不遠處看到小椿身後突然出現的攻擊,提劍對抗。但他的劍氣到得太慢了,在那人得手以後才將他掀倒在地。他隻能親眼看著,小椿在自己眼前倒下去。
他明明已經離小椿很近了,隻要再一小會兒,他就能碰到小椿。他們……他們真的太過分了!
那一瞬間,童如好像聽不見周圍的聲音了,耳朵裡隻有小椿叫他的那一聲師父。腦海裡開始浮現從第一次見到小椿到眼前小椿倒下的場景,一聲聲師父讓童如分不清現實和虛幻。
“憑什麼……為什麼……”
額間的心魔印突顯,童如像一柄突然出鞘的劍。破開阻擋在他身前的阻礙,隻想快點趕到小椿身邊。
童如顫抖著將小椿抱起來,護住他被打碎的心脈。想伸手碰碰他,又怕弄疼他。張了張口,眼淚卻比話先落下來。小椿伸手捏了捏他的手,對他笑了笑:“師父……我們回家”
“好,好,我們回家”童如抱著小椿踉蹌著站起來,周圍試圖阻止他腳步的攻擊他全盤照收,隻是好好的護著懷裡的人不讓他受傷。
等回到扶搖山時,童如已經快站不住了。小椿在感受到扶搖山的氣息後,最後望了一眼童如和他身後的扶搖山,一直握著童如衣領的那隻手垂了下去。
童如手忙腳亂地想留住他,最後也隻留下小椿的一魂封存在傀儡符裡麵。
後麵追過來的人發現,他們找不到扶搖山了,扶搖山好像憑空消失了一般,再也感應不到氣息了。
扶搖山被封了,童如親手封的。他不想讓他們來破壞小椿留給自己的最後的回憶。
再也沒人能解開了,因為人鎖裡麵留的是他和小椿的血。
童如就這麼在扶搖山上,一個人揣著那塊有小椿一魂的傀儡符。
春天也學著小椿種滿山的花,然後坐在竹林旁釀百花酒。
夏天在竹林旁擺上未完棋局,對麵放著傀儡符獨自對弈。
秋天搬一張躺椅坐在竹林裡,一遍又一遍地刻著傀儡符。
冬天在石桌上溫一壺百花酒,坐在院子裡看一整天的雪。
騙自己小椿還在,四季輪回周而複始地守著那一魂,直到自己生命的終結。也算是應了三生秘境裡麵看到的結局,扶搖山血脈斷絕。
在生命的最後一刻,他終於敢逾越一次,在傀儡符上珍重的落下一吻。
有光透過茂密的竹葉灑落在童如臉上,他被晃得睜開眼,一時間不知道今夕何夕。
抬手摸了摸臉,發現自己早已淚流滿麵,還好……隻是個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