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格在大二的學期結束後開始了實習生活，她不確定自己以後到底想走一條怎樣的路，又適合走一條怎樣的路，她想在大學還有更多選擇餘地的時候去積極試錯。

實習的生活還算順利，隻是很忙，每天早上開了早會後開始想選題計劃，中午沒有時間回學校休息，周邊商圈的飯也很貴，她吃的最多的就是便利店和麥當勞。吃完飯趴在桌子上眯一會兒又開始開各種討論會、選題會、腦暴會，真正可以開始做自己手頭上的工作時已經接近下班時間，但她還得趕著做。

今天下班的時間又被自己磨蹭到了八點，坐地鐵、走路，回到宿舍大概要九點多了。方格像隻已經思考不動的企鵝順著人潮走，她想，哪怕是順著人潮走也能正確找到方向，在這個城市，不管幾點，總有下班的高峰期。

方格抓狂了，她覺得坐高峰期的地鐵線最痛苦的不是人擠人的逼仄感，不是被人潮裹挾著擠上了不屬於你的那班列車，而是被擠下了你好不容易擠上的列車。

她懊惱地靠在牆上，惋惜剛剛自己沒有死守住一足之地，從包裡拿出手機打算看看今天被擱置的那些消息，意外的是，陳挺發了好多條消息，看完了陳挺的留言，她的精神像是終於從上一輛列車的縫隙裡擠出。趁著下一班列車還有兩分鐘到站的間隙，撥通了陳挺的電話。

“喂！？你現在在我們學校？”

“嗯，你是還沒下班嗎？我去接你啊，我開車來的。”

“不用，我已經在地鐵站了，你再等等我，半個小時能到。”

“不然我去地鐵站接你也行。”

列車到站的提示音響起，方格連忙說：“車來了，我到了再告訴你！”她將手機塞回包裡，加入了蓄勢待發的人流。

她本想下地鐵後慢悠悠走，一路再買個晚餐回宿舍享受珍貴的個人時間，卻沒想到陳挺來了。

足足站了半個小時，不顧酸脹的小腿，她衝出了地鐵站，想找一輛共享單車，但是時間太晚，隻剩下幾輛報廢單車停在地鐵口，她隻能一路狂奔。

氣喘籲籲地跑到學校門口，終於看見了熟悉的人，在校門口旁邊的人行道上低著頭來回踱步，也不知道在這裡等了多久……

加班的無奈、被擠下地鐵的狂怒、沒有共享單車的煩躁、工作後一路狂奔的疲憊、沒有吃晚餐的饑餓在看到陳挺的那一瞬間都彙聚成了決堤的滔滔洪水，漫上眼眶。

她走了過去，陳挺看見了她，充滿笑意的臉在看到她的眼淚以後變成了僵硬的無措。

“怎麼了？”

沒有等來回答，卻有不一樣的意外之喜。

方格伸出手環抱住他的腰，將臉埋入肩胛骨下方，沒有說話，也沒有啜泣，隻是安靜地抱著。

很多的事情她總想找到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結果到頭來沒有一個人幸免於難，那倒不如不要再想了，先去做。

陳挺從看到方格的眼淚直到被擁抱住，都處在一種迷茫的狀態，他甚至不知道此刻應不應該開口，開口的一瞬間會不會被生拉硬拽回到現實？他一下一下地拍著方格的背，等待她先說些什麼。

“你怎麼來了？”

“來給你實現願望，陪你過生日。”

“我看你發消息的時候是四點多，那個時候就到了？”

“再早一點吧，中午吃完飯出發的，我記得你說一周上三天班，今天加班啊？”

“嗯，活乾不完。”

“每次都這個點下班？”

“也沒有……”方格抬起臉看向陳挺，問道：“吃飯了嗎？”他搖了搖頭。

“我也沒，餓死了，走，帶你吃好吃的去。”

方格太餓了，隻能就近選了一家麻辣燙店，她不安地搓搓手，“不好意思啊，讓你等那麼久，還吃這種。”

陳挺抽了張餐巾紙幫她擦麵前的桌麵板，“我沒事啊，你不嫌棄就行，明年不會算賬說生日隻吃了麻辣燙就好。”

方格的窘迫被陳挺的玩笑化解，“我不會算賬，隻會在你生日的時候也帶你去吃麻辣燙。”

“行行，頓頓麻辣燙。”

終於解決了飽腹之欲後，陳挺才囁嚅道：“其實有給你準備生日蛋糕，但是一直放在車裡，估計已經悶壞了。”

聽到蛋糕二字，方格的眼睛頓時亮了，“吃呀！買了當然得吃！”

“那走？”

“走！”

“你車停哪了？剛剛都沒看見。”

“你們學校門口哪有停車的地方，停到隔壁那條街後巷去了。”

方格跟著陳挺來到停車的後巷，打開門坐到副駕駛位上四處張望，看見了在後座放著的蛋糕，她費勁向後探身，雙手捧過蛋糕，透過透明的包裝盒往裡審視，“感覺應該沒壞。”

陳挺解開包裝絲綢，小心翼翼地將蛋糕盒打開，她湊近蛋糕聞了聞，沒有什麼變質的氣味。

“這次還插蠟燭許願嗎？”

“不了，我明天列一張清單直接發給你可以嗎？”方格湊過腦袋滿懷期許地看著他，陳挺忍俊不禁，把叉子遞來，“方格，你怎麼就不敢這麼對老天爺呢？欺軟怕硬是吧？”

方格搖著腦袋不回話，挖過一塊蛋糕嘗了嘗，麵露難色，陳挺也跟著皺起了眉：“怎麼？真餿了？那你吐出來。”

“不是，不是餿，也不是酸……就是怎麼是鹹的……”

“這是海鹽味的，不好吃嗎？”

“倒也不是，就是第一次吃有點沒適應，我以為奶油就應該是甜甜的。”

陳挺還雙手捧著蛋糕，她就叉了一個角送到他嘴邊讓他也嘗嘗，陳挺看著嘴邊的蛋糕愣了一秒才張開嘴，“我覺得還行，上次沒說今年吃什麼蛋糕，所以我就隻能找找沒吃過的了。”

方格邊努力讓自己適應鹹口的奶油蛋糕，邊問道：“你晚上住哪？找好地方了嗎？”

“不住了，等一下開回去，明天早上一大早還得盯著工人施工。”

她睜大了眼睛，掏出手機看了眼時間，“已經十點了，你開夜車回去？不如明天早上早點回，開夜車不安全。”

“對我來說，早起開車比開夜車更危險。”

方格還想再勸，可是想到是因為自己加班又不看手機消息導致陳挺耽擱這麼久還得開夜車回去的，她的心情就不免有些低落，手上無意識地戳弄著蛋糕。

陳挺見狀，躊躇著開口問道：“方格，剛剛……”

他想問的是為什麼哭，還有為什麼突然抱住他，那是友情的擁抱，還是也可以代表著其它的希望？

但他沒有問下去，他之前說過給她時間想清楚，所以他一直以來很小心地避免談論到相關的話題，他不想給她壓力。

“陳挺，我在意的點其實一直是，你曾經作為我的朋友，目睹過我那麼喜歡一個人，我會擔心如果……如果在我們以後的相處過程中，你要是覺得沒有獲得來自我的同等的喜歡又或者是更多的喜歡，這對你公平嗎？或者說你會有芥蒂嗎？”

“很多事情是相對的，在你看來是很長一段時間的單戀，但在我這裡，你隻是花了很長很長的時間才知道了一件事情，就是你和他不合適。但我不一樣，我很早就覺得我們才是天生一對，所以我隻是花了很長很長的時間去證明去實現。”

“那萬一我們也不是呢？”

“隻有我相信是，那有可能不是；但如果我們兩個人都相信是，那一定是。”

陳挺有時候真像個大哲學家，尤其是在處理方格的壞情緒上。

方格皺著眉頭思考陳挺的回答，陳挺就這樣安靜地看著她，直到看見她的麵容開始舒展，露出一點了然的神色，他聽到她這麼說：“這個世界上有很多單戀一個人很久很久的案例，這不稀奇，你知道最稀奇的是什麼嗎？”

“是什麼？”

“是你。在這漫長的時間裡，我就像跟前掛著一顆蘋果的驢，執拗地盯著那一個點，都快盯成鬥雞眼了，也不肯回頭看看，所以一直以來我都以為我隻有一個人，很孤獨很疲憊，走了很長很長的路終於咬下了那顆蘋果，卻酸掉了我老邁的大牙，我在原地絕望無助，但回頭看到還有一個你。”

“嗯，另一隻年老力弛的老禿驢。”

“哈哈哈哈，對，倆老禿驢。”

“那你知道我這頭老禿驢乾嘛來了嗎？”

方格看著陳挺那對亮晶晶的眼眸，忍不住伸出一隻手拍了拍他的頭頂，溫聲道：“說說看。”

“來給你送又大又甜的紅蘋果。”

話音剛落，陳挺傾身向前靠近，方格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覺到來自另一個人的氣息像漲潮一樣傾蓋而下，侵占了屬於自己的私密空間。她的呼吸一滯，但倏爾這股海浪像是受到極強的引力牽扯，退開了一寸，他結巴道：“那個……可以親一下嗎？”

方格呆呆地點點頭，唇上感受到了一股溫熱的氣息，同樣軟軟的，像是果凍，不對，是小時候吃的那種粘滿粉的茶凍搖搖凍的感覺，腦袋裡甚至出現了隨著搖晃，果凍軟軟彈彈的質感。

很短暫地，兩人不約而同地分開，不自在的小動作出賣了他們的緊張。

“是鹹的。”陳挺點評道。

“你和從前相比，變化也很大。”方格也點評道。

“怎麼說？”他對這個問題饒有興趣。

“剛開始的時候，你對我說‘關我屁事’，現在你還要問我能不能親一下。”

陳挺的臉微微泛紅，不知是提起往事感到心虛，還是因為剛剛的詢問而害羞。他拿過方格手上的蛋糕放在後座的蛋糕盒上，將方格圈入懷中，把臉埋入她的頸邊，喃喃自語：“早知道還是買甜奶油好了。”

方格發出了抗議：“陳挺，彆得寸進尺。”

他收攏了雙手，牢牢抱住：“時間確實太晚了，抱一抱充電5分鐘，我可以開車3小時。”

聞言，方格摸了摸他的後腦勺，柔聲道：“謝謝你，陳挺。”

“也謝謝你，方格。”

謝謝你，陳挺，永遠把我的話記在心上，永遠想要幫我實現願望。

謝謝你，方格，有你的中學時代很快樂，你我都期盼的未來也一定會繼續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