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再想了,先睡覺吧。”黃如許把方格送回家,最後安慰地輕拍了拍她的腦袋。
方格點頭,躡手躡腳地回了房間,她出門前已經和父母說過會晚歸,也就沒有了做賊心虛的不安。
一頭栽進被子裡,她聞到自己身上極其濃烈的酒精味,酒真的不是個好東西,上一次也是這樣。
頭暈乎乎的,卻一點睡意也沒有。剛剛不應該讓如許送自己回來的,這樣如許就要自己一個人回家了,她懊惱地捶了捶發麻的太陽穴。自己真是糟糕啊,又給彆人添麻煩了。
正自反省時,短信“叮”的一聲打破沉寂,手機屏幕亮了,照亮了天花板上的一個黑點,在方格還未看清那個黑點究竟是個什麼東西的時候,房間裡重新被黑色吞沒,像被蓋上一塊黑布。
眼淚就這麼不受控製地順著眼角滑下,滴進外耳道裡,濕潤的癢。
繼而,手機鈴聲劃破了一室內的靜,方格慌忙將音量調至最低,她可不想在這種時候吵醒父母。該死的手機鈴聲,該死的儀式感,該死的散夥飯,該死的陳挺……方格握著手機,雙眼徒勞地盯著剛剛看見的那個黑點,試圖在黑夜裡將一個黑點弄清楚究竟是什麼。
電話那頭的人也不知疲倦,振動停止了又繼續,停止了又繼續,不知道到底是第幾個電話了,方格伸手將被子扯過蓋過頭頂,接通了它。
“到了嗎?”
方格不說話。
“喝點牛奶或者蜂蜜水,明天會頭痛的。”
她繼續不吭聲,向右側躺著抱住自己的雙膝,把手機直接蓋在自己的左耳上,這樣,眼淚就直接滴到被子裡被吸乾了,悄無聲息。
“這麼難過?”陳挺的聲音在方格聽來帶著挑釁,她開始控製不住自己壓抑的哭聲,慌忙用雙手緊緊蓋住嘴巴,但破碎的啜泣還是能通過手指縫跑出來。
“方格,為什麼難過?”陳挺緊緊咬著這個問題不放,試圖撬開她的牙關。
“是不是覺得我像王冰冰一樣不要你了。”
陳挺今晚的話鋒很尖銳,像是一根冰針刺進她的嗓子裡,再一路通到心臟。
方格抑製不住地顫抖著,但還是死死咬住手指,不發出聲音。
上一次,上一次她在陳挺麵前哭了,不顧形象地放聲大哭,將心底最深處的懦弱和自卑都赤裸裸擺在他的麵前,因為她以為,至少,至少她還有陳挺。
隻不過是那個時候罷了,現在輪到陳挺,她要怎樣?繼續在黃如許麵前放聲大哭嗎?然後呢?然後再一次見證黃如許的離開。一個一個,誰也留不住,她早就知道的。
“我沒有不要你。其實每一天都想跟你講,但我要是講了,你肯定會難過300多天,從最開始一直難過到現在,有可能就會影響到你的考試。”陳挺娓娓道來,像是在順已經炸毛了的貓,一下一下地安撫。
“那如果我今天跟你說的不是留在家裡做生意不讀書了,而是去彆的城市、彆的學校,又或者選誌願那天發現隻能去彆的城市,哪個你會不傷心?”
“我們隻是不在一個城市裡了,每天還要聯係的呢,到時候天天找你,你彆煩我。放假過節你還得回家。”
“那你為什麼今天要說出來?”方格哽咽問道。
陳挺不知道怎麼回答,他當時聽到原來方格一直和那個男的還有聯係,甚至為了他那麼努力地學習。每一個深夜他都知道,是他們一起熬過的那一個一個深夜,他把心事都藏進濃重的夜色了,原來方格也是,隻是她為的不是自己。
他突然就很無力也很憤怒,想要無情地把自己當做武器去攻擊自己最在意的人,他也這麼做了。
“時候到了。”他隻能這麼說。
“方格,我要開家書店,我不懂,你趁暑假的時候好好教教我唄。”
“就你還開書店!”方格帶著鼻音怒斥道,“要搞自己搞,不關我的事。”
她生硬地斬斷了這個話題,她很累,睡不著,但每一個毛孔都被累浸滿了,哭得太陽穴發緊發疼。
她有氣無力地說道:“陳挺,我尊重朋友的選擇。”
“好。”
良久,陳挺才回複了這一個字,像是跟隨著一聲歎息脫口而出,滑溜溜地鑽進方格的感官裡。她暗滅了手機,不想去揣摩陳挺此時的心緒。
到此為止,今夜到此為止,酒精到此為止,目送離彆到此為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