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年級周六也需要補課，從周六晚上開始放假，直到周日晚上再回校上晚自習。周五的晚上，孫雲哲在跟方格聊著物理題，方格雖然是文科生，但物理一直是她的強項，隻是因為生物太差，所以不得不選擇文科。

孫雲哲說起現在的時間根本不夠用，已經一分鐘掰成兩瓣用了，還是不夠。物理現在連刷題之後歸攏在錯題本上的時間都沒有。

聽著孫雲哲似是自語，似是發泄般的絮叨，方格突然想起了她高一的時候在跳蚤市場買的那摞所謂的“金牌筆記”，她之前粗略地翻過一遍，因為裡麵的筆記內容並不是基礎知識，而是再更深一點的重點攻克，所以一直都被束之高閣，還沒有機會使用，後來選定了文科後，這本理科狀元筆記更是無用武之地了。現在方格覺得也許它能幫上孫雲哲的忙。

於是，方格跟孫雲哲提起，剛好周末她需要留在學校裡，便和孫雲哲約定好周六的晚上把筆記拿給他。

周六的早上，方格一覺睡到了八點，她和黃如許說好今天到學校圖書館複習，等她洗漱完畢後，黃如許還躺在床上，方格拍了拍她，“如許起床，快9點了。”

黃如許“哼哼”地答應了兩聲，還翻了個身昭示自己聽到了，但就沒有然後了……

“那我先走了？你睡醒了發信息給我。”

“嗯嗯，嗯嗯。”

方格收拾好今天要複習的資料輕輕地帶上門走出了宿舍。

周六的校園很安靜，高三年級已經上課了，其他年級的大部分人都回家了，又或是還在甜甜的夢鄉。

既然黃如許沒來，方格想乾脆到教室裡複習算了，圖書館行動也不方便。

她來到教室後門，向裡張望了一下，不禁為之一振，她也不覺得會隻有自己一個人在教室自習，大概應該還有幾個很勤奮的同學也在，但現在方格看見教室裡大概坐了三分之一的人。

三分之一的人在周六的早上，也許七點就已經坐在這裡學習了！方格突然覺得有點頭暈目眩，趕緊躡手躡腳地走進教室坐下學習。

數學幾何一直就不是方格擅長的類型，那些圖案明明在紙上是有關聯的，這條和這條相交，這麵和這麵相鄰，以及透過這麵看見背後一麵的線條，但所有的這些，一旦在方格的腦子裡呈現出來的時候，就被分解成了無數的點、線、麵，且毫無關係，雜亂地充斥在腦海裡。

這讓她很頭疼，她覺得也許是先天缺陷，天生就沒有圖形解構或是認知的能力，所以隻能儘力地摸索出一點點規律或是形成簡單的肌肉記憶，儘量縮短在這類型題目上所花費的時間。

每次她覺得好像摸懂了一點點似有若無的規律和門道以後，就會有一道新的題清醒她的認知：沒有似有若無，就是“無”。方格有點泄氣，頹廢地趴在桌子上閉目養神。

算了，先看點彆的東西休息一下大腦吧，她將手伸進桌洞裡隨機摸索，摸到哪本就學哪科。她摸出了一本綠色封皮的筆記本，哦，剛好是那一摞筆記中數學這科。

她心不在焉地翻看著，也沒抱著能在理科數學上找到自己的解題之法的想法，裡麵的內容都聚焦在做題技巧的總結歸納和大題的類型總結上，筆記裡沒有太多關於幾何題目的詳解，隻歸納了一些解題思路，比如向量法、轉化法、割補法、函數法之類，每一個方法附有例題。

這些方格不是太熟悉，大概因為目前還不到係統解題的時候，所以老師還沒有用這種方式來教，雖然不能讓她對幾何題有萬無一失的把握，但這個筆記還是給了她一些希望，太好了，她還是可以用代數來解決幾何問題的。

黃如許的消息傳來時，方格還在生啃一道隻有四星難度的練習題，她點開手機屏幕才發現原來已經到中午了，一個早上才做幾題啊……這個學習效率真是頭痛。她收拾好桌子上攤得到處都是的書，準備回宿舍找黃如許吃飯。

回到宿舍的時候，黃如許已經坐在桌前刷著手機。

“醒了？”

“睡得太舒服了，就是還沒把一周欠下的睡眠時間補回來。”

“我早上在班上複習的，你猜我們班有多少人？”

“咦~你都這麼問了，還一副這種大驚失色的表情，我猜很多，總不至於基本全班都在吧！”黃如許提高了音量，還是有些不可置信。

“那不至於，大概三分之一。”方格給自己倒了杯水喝。

“那還行，我能理解，你們畢竟是重點班。”

“突然覺得我又廢又懶。”她恨恨地灌下了一整杯水，黃如許拍拍她的肩膀，好言相勸：“生死有命，富貴在天。”

“走啦吃飯去，咱們沒有精神食糧，可千萬不能再虧待了肚子。”

“吃什麼？”經黃如許提起，方格才發覺自己也有些餓。

“要不要去縣城吃啊？大白天學校對麵都沒什麼吃的。”

方格有點猶豫，她相信以黃如許的行為模式，一旦出去了不可能吃完午飯就馬上回來，說不定還有下一場安排。

黃如許看她還在猶豫，坦白道：“也不是我非要出去吃，主要是陳挺上次打賭不是欠我一頓飯嗎？我叫他今天兌現，他說去吃一家新開的簡餐。”

“打什麼賭？”

“額，不關我的事，是他說的，你自己問他吧。”

方格皺眉頭斜覷了黃如許一眼：“肯定沒好事。”

黃如許推著她出門，“走走走，餓死啦！”

來到縣城中心這家新開的簡餐店時，陳挺已經到了。

“好火，要排隊。”黃如許環視了一圈，座無虛席，不禁咋舌道。

他們已經有大概半個月沒有見過麵，剛開始一個星期是因為方格一頭埋進書堆裡，茶飯不思，也不喜歡跟人交流，陳挺也因為增加了體能訓練的時間沒有空。第二個星期方格沒有刻意回避陳挺，她好不容易自己跨過了那道坎，隻是他們確實是一個星期也沒碰上麵罷了。

再見到陳挺的時候，方格還是會想起那天晚上抬頭模糊望見的路燈，還是會聞到兩個人中間始終漂浮著煙味，她維持著表麵上的鎮靜，“你跟如許打什麼賭？”

陳挺拿過厚厚的皮質菜單，淡定開口：“賭你會不會躲在被窩裡哭。”

隻在那天晚上在陳挺的麵前哭過，後麵其實再也沒有流過眼淚，隻是空落落的，像被抽走了一塊積木，卻找不到是哪塊。

方格忍不住翻了個大白眼，“無聊。”慪氣地從陳挺手中搶過菜單，惡狠狠地翻看，“我要點一個最貴的牛排！”

陳挺哈哈大笑，“點啊，我又沒攔著你。”

“這個這個，西冷牛排，哦不，這個，菲力牛排，還是說肉眼？不是，怎麼不寫價錢的？”方格快速翻看菜單，發現菜單上都沒標注價錢。

“算了，你們點吧，我什麼都吃。”她繳械投降，對於“要宰一筆陳挺”這個期望來說，“好不容易出來吃頓好的，可千萬不能難吃”顯得更為重要。

這家簡餐說不上有多好吃，但因為是新開業，所以食客絡繹不絕，青醬意麵算得上是好吃，但那塊據說要上百元的牛排讓方格想起了學校食堂裡7塊錢滿滿當當的番茄牛腩，她忍不住小聲嘀咕，陳挺聞言，笑著附和：“你說的沒錯。”

此後每上一道菜，他們就和學校食堂、學校對麵的餐館攤販做對比，有說有笑吃完了這一頓霸王餐。

怎麼說也是新開的店，還有這麼多人慕名前來，方格想打包一份最好吃的意麵帶回去給正在苦學的孫雲哲，剛好晚上還要拿筆記本給他，於是她又下單了一份意麵，並自己偷偷付了這份的錢。

在他們正說著下個星期又要到來的校慶日和校運會的安排時，服務員把打包好的意麵拿了過來，方格道了聲謝。

陳挺啞然失笑：“沒吃飽？還要加餐啊？”說著招呼過服務員結賬。

他看了一眼服務員拿上來的結賬單，指著方格手上打包好的意麵問道：“這個是不是漏掉了？”

方格還沒來得及開口，服務員先出聲解釋：“剛剛小姐點單的時候已經付過了。”

陳挺疑惑地看向她，“怎麼你還自己偷偷付了？”

她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服務員還等著買單呢，隻好局促承認道：“給彆人帶的，我自己付就好了。”

陳挺幾乎是立時就聽懂了方格的弦外之音，默不作聲地付過了款。

方格重新跟黃如許談起剛剛被打斷的校運會話題，“我這次打算躺平，除了去看陳挺的比賽，其他時間都呆教室學習好了。”說著討好地笑看陳挺。

陳挺沒看她，一口一口地喝著麵前的茶，轉頭問黃如許：“你是不是沒看過我和方格吵架？”

話一出口，她們倆都愣住了，不知道他是什麼意思。

陳挺這才看向方格，“你是不是想跟我吵架？”

她木訥地搖了搖頭。

“那你就是想氣死我。”

“黃如許，我幫你打個車，你先回家或者回學校行不行？我跟方格有些話要講。”

黃如許連連點頭應是，“不用打車，我去逛街，自動閃，你們聊。”

她揪住黃如許的衣服，但還是被陳挺警告的眼神震懾住了。

好啊，聊就聊，看你聊什麼，你生氣？你有什麼可生氣的？方格也有點生氣，她不明白陳挺為什麼總是一提孫雲哲就要生氣。

她皺眉看著對麵的陳挺。

“我不是跟你說過不要再跟他來往嗎？”

方格直著脖子毫不客氣地回應道：“我又沒答應你。”

“不是，你圖什麼？你跟他表白了，好，那他怎麼回應你的，你再重新說一遍他怎麼回應你的。”

“他說他知道。”

陳挺不說話了，就這麼盯著方格看。他的目光像是有力的手掌，按著方格的腦袋要她自己在這三個字裡麵一個筆劃一個筆劃拆解，找到言外之意。

似乎是受夠了方格帶著抵抗意味的沉默，他歎了一口氣，開口道：“就這麼喜歡嗎？”

方格輕輕點點頭，“總是會有一種老天都想把我們綁在一起成全我們的宿命感。”

“切，才認識不到一年，了解他嗎你就說宿命。”

方格搖搖頭，“我們初二就認識了，我轉來以後遇到的第一個麻煩，李利港，嚴格意義上來說，他是第一個幫我的人。”方格止住了陳挺追問的話頭，“少女心事你就彆聽了吧。”

“可是他又不喜歡你。”

“沒有，他沒說過不喜歡。”

陳挺覺得他今天一定是被氣昏頭了才會坐在這裡和方格聊她那一塌糊塗的單戀，而且他本來抱著一定要方格給個明確態度的目的，此刻在方格回憶的輕語中被擊成碎屑。被擊成碎屑的是他自以為是的親密距離，是他對站在方格身邊這件事情理所當然的十足信心，以及他和方格的未來。

“回去吧，回去送你的愛心晚餐。”他無可奈何地看著方格手裡從一開始就小心捧著的意麵。

方格下意識捏緊了雙手，“陳挺，你還生氣嗎？上次說好不吵架的，你要是還生氣，現在就再罵我一頓。”

“我不生氣了，你呢？你生不生氣？”

方格把頭搖得像撥浪鼓一樣，“我不會和你生氣，你以後要是不開心也要像今天一樣告訴我，不要不說話，我會認錯的。”

“好。”

他們做下了這樣的約定，陳挺沒有把它當真，但還是口頭上同意了，他知道這是方格的不安全感在作祟，她以為可以通過這樣的方式留住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