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二下學期，方格感受到一種久違的平靜，一切都按部就班，一樣的朋友、一樣的上學路、一樣的埋頭學習，唯一有一樣改變是她最在意的，那就是她的頭發。
剛轉學過來的時候，方格曾經因為自己的頭發感覺到容貌焦慮和一種被人剝奪自主權利的自卑。經過了差不多一年的時間，她眼見著頭發長一點再長一點，雖然還沒有達到原來的長度，但好歹不再像初來時。
母親曾經試探性地問過要不要再剪短，她拒絕了，這一回，沒有受到乾涉。
每周三下午四點以後是課外活動時間，王冰冰攛掇了一個星期，終於攢成了今天提前放學後去吃雞公煲的局。她想吃這家雞公煲很久了，隻是因為離得比較遠，在回南廣場後麵的步行街上，需要過橋後往方格家相反的方向走十五分鐘再穿過回南廣場才能到。
李學民和陳挺一直對此興致缺缺，今天能同意大抵是實在受不了王冰冰每日的筆袋攻擊了吧。
一路上，王冰冰顯得非常興奮，方格也差不多，因為她隻跟母親散步的時候到過回南廣場，再遠一點的步行街並未踏足過，步行街，在她的眼裡等同於美食街、小吃街，光是聽起來就很讓人激動。
他們走了長長的路，來到這家“聞名”的雞公煲店門口的時候，陳挺和李學民的麵色徹底耷拉了下來。
“這麼誇張！雞公煲而已，還要等位？”李竝上前詢問門口的服務員，“你好，要等幾位啊？”
“十幾桌。”
“那大概要多久？”
“差不多半個小時吧，翻台很快的。”
“等不等啊？”李竝詢問眾人意見。
“我們真的要在門口等半小時，就為了吃一口雞公煲嗎？”李學民並不是很情願。
“來都來了嘛！他說很快的。”
“就站在這等？也沒凳子了啊。”
“這裡就是步行街，要不我們去逛逛唄。”
“我才不要，我才不陪你們逛那些什麼衣服店、飾品店還有兩元店。”
王冰冰噎住，一腳掃向李學民，被他及時地躲開了。
“這樣這樣！我想到了！”王冰冰計上心頭，趕緊讓方格幫她從書包裡拿出紙筆來，一邊在紙上寫下眾人的名字，一邊解釋：“我們抽簽，然後給抽到的人買禮物，就在這條街上選，選好了再回來集合，怎麼樣？我們都還沒給對方買過禮物呢，當作紀念禮物也行啊，或者不然就當提前給送生日禮物了。”
“我覺得可以。”方格看到王冰冰努力的樣子，不忍拂了她的意，反正來都來了。
“可以是可以，但我申請，要是李學民抽到的是我，我要求重新抽。”李竝表情真摯。
“嘿！還敢嫌棄我，反了你！”李學民單手箍住李竝的脖子抗議。
“你送的肯定是你喜歡的東西，你喜歡的，我都不喜歡。”
“不行，不喜歡也得喜歡。”
“陳挺，你呢？同意嗎？”
陳挺無奈地點了點頭，總比繼續傻站在門口還要不時躲避摩托車好。
“好好好，都同意了！快來抽簽。”
李學民一馬當先，“我倒要看看是不是李竝這個臭小子。”
最後的結果是，方格給李學民買，李學民給王冰冰買，王冰冰給李竝買，李竝給陳挺買，陳挺給方格買。
*
“快走快走，把握好時間啊，半個小時左右。”說完，王冰冰就拉著方格往前走，邊走邊嘀咕：“走，哎呀呀肯定又有新品了，我們快去看看。”
“你要去飾品店給李竝買禮物啊？”
“不急，我們先逛，回來的路上再順手買一個什麼東西就得了。”
“你對李學民比較了解，你說我要給他買什麼啊？”
“男生無非就那幾樣，籃球類、電子類、漫畫類，等下隨便找一樣就行。他們肯定也是啊，送些什麼毛絨玩具啊、小飾品啊給我們。”
方格對於逛這些精品店並沒有太大的興趣，對於精致的、少女心的東西她也動心，但這些飾品並沒有什麼能夠帶出去的機會，喜歡但不買與買了但不用都是很折磨人的事情，所以比起這些“時尚小垃圾”，她更喜歡逛文具店，畢竟文具對於現階段的她來說更有應用場景。
王冰冰在試戴蝴蝶結發卡，方格按捺住心癢，四處隨意看看，她還在想到底要給李學民準備一個什麼樣的禮物，畢竟這是第一次送男生禮物，而且他們之前從來沒有就喜好問題進行過交流，她隻知道他大概喜歡籃球、上網和睡覺……
像是被人輕巧地撥了撥弦，叮的一聲，方格的目光落在一處，就是它了。
她拿起麵前的水晶球，這個水晶球很特彆，底座是一片青翠的綠草地，溪流從中間穿流而過，一座朱紅色的房屋坐落其中，四周被群山環繞，雪花從上落下，一點一點地為青翠染上雪白。
方格想起了李學民曾經問過她雪花是不是六邊形的這個問題，他說他很羨慕能看到雪的地方。水晶球的玻璃罩是個凸透鏡，方格清晰地看見那些美麗的六角形紋路，她不確定李學民會不會喜歡這個禮物，但她看到這個水晶球的第一眼就想送給他。
將水晶球包裝好付過錢後，她回到王冰冰的身旁，王冰冰像是沒有意識到她曾離開過，很自然地轉過頭問道：“這個好看嗎？”
她點了點頭。
王冰冰這才注意到了她手裡拎著的粉色袋子，“哇！你給自己買了什麼？”
“我挑好了，給李學民的禮物。”
“啊？你在飾品店給他買禮物？！哈哈哈哈是什麼？”
“一個水晶球。”
“你真勇，方格！我已經迫不及待看到李學民吃癟的樣子了！”王冰冰笑著給方格豎大拇指，這讓她有些尷尬，但願不會是個錯誤的決定。
“走走走，我們回去吧，我順便去兩元店給李竝買點。”
兩元店裡的東西大部分都是兩元，但也不全是，也有一些九元、幾十元甚至上百元的，“兩元店”隻是一種吸引顧客進店的噱頭。
王冰冰在兩元店的籃子裡挑挑揀揀，選了一套漫畫書。方格看著自己手上提著的粉色紙袋，猶豫地開口：“要不我還是在這裡選一個彆的東西送吧，我也不確定他會不會喜歡。”
“哎呀，你不要這麼緊張嘛，我們隻是在玩遊戲，甚至可以說是為了打發時間，再說了，水晶球很貴的，還便宜他了。”王冰冰安慰道。
雖然她心底還存在猶疑，但也無法，畢竟她沒有帶這麼多錢出來，買一個水晶球再加上等一會兒吃飯的錢估計就花的差不多了，想在這裡挑一個保底的禮物也是有心無力。
回到雞公煲店門口的時候，並沒有看見他們三個的人影，“啊？還沒回來？”王冰冰抱怨道。
方格往店裡張望，瞥見了高舉招呼的手，“他們在裡麵！”
“你們好慢，肯定又去挑自己喜歡的東西了。”李竝邊聲討邊偷瞄她們手裡的袋子。
“按順序按順序，剛剛誰先抽的簽誰就先亮禮物。”王冰冰將袋子往身後藏了藏，發話道：“李學民你先，給我買什麼了？”
“直接亮有什麼意思，肯定要先猜啊，猜不對就作廢怎麼樣？”
“嘖，提議無效！那誰猜得出來，不都成給自己買禮物了嗎？哦——你這麼說肯定是因為你買的東西是你自己喜歡的，想占為己有！”王冰冰臉色一變，斜眼看著李學民。
李學民從包裡掏出一個粉色的塑料袋丟在桌子上，沒好氣地說：“白瞎給你買了，狗眼看人低。”
王冰冰拆開粉色的包裝袋，看見裡麵是一條藍色的鯨魚水晶手機吊墜，吊墜尾部還有一個白色的小毛球，十分可愛靈動，她轉怒為喜，瘋狂找補：“哎呀，李學民審美好、眼光好，真不知道還有什麼缺點。”
“欸，你想不想知道方格給你買了什麼？你肯定意想不到。”為了緩解尷尬，王冰冰把李學民的注意力轉移到了方格的身上。
麵對眾人的眼光，方格還真有些心虛，她將粉色的紙袋放在桌上，給李學民打強心劑：“你要是不喜歡就告訴我，我肯定再給你買個新的！”
看到粉色紙袋的時候，李學民的表情還是有些抽搐的，“好粉……”
“快打開看看，這是我全場最好奇的了。”李竝興奮地慫恿他打開包裝。
打開一層粉色紙袋後，還有一個白色紙盒裝著，李學民拿在手裡掂量了一下，“有點分量。”
他往紙盒裡瞅了一眼，而後小心翼翼地拿出來。
雪花已覆蓋了一層，在白色的映襯下，淺露出來的青翠和磚紅色的房屋外牆格外明麗，方格很喜歡這個水晶球，但她不敢保證禮物的主人是否喜歡，隻好又加了一句：“要是不喜歡，我改天再買彆的。”
“喜歡，好看的。”李學民笑著將水晶球倒過去再轉回來，看著飄飛的雪花，說：“六邊形的。”
方格終於長舒一口氣，好在是喜歡的。
“都是這麼好看的禮物！王冰冰快點，你給我買什麼了？”李竝已經等不及要看自己的禮物了。
“那可太重磅了哈，我給你買的，保管以數量取勝。”她將黑色塑料袋裝著的漫畫書放在桌上，李竝翻開一個袋角看了一眼，拿出來，是五本《老夫子》。
“我就知道是漫畫書，就不能來點什麼《海賊王》、《火影忍者》之類的嗎？《老夫子》我小學就不看了。”
“這條街上哪有你說的那些！《老夫子》多好看啊，到時候借給我看看。你還嫌棄，你買啥了？”
“我買給挺哥的那可是高端貨！”李竝一臉的驕傲。
“耳機。”陳挺斷言。
“你怎麼知道！？”
“……你當著我的麵買的。”
“……”
“甚至還征求了一下我的意見。”
“……上頭了，挑上頭了。”
“謝謝，我很喜歡，畢竟是我自己挑的。”
這個對話實在無厘頭得好笑，看著眾人哄笑，李竝也露出了見笑的窘迫表情。
“彆笑我了，最後一個挺哥買的禮物，隻能說常人都猜不到。”
“那確實，一般人很難往這方麵想。”李學民附和，水晶球在他手裡顛來倒去地玩過好幾番。
方格試探性地問：“難不成給我買了一套五三還是王後雄？”
“那你這個一般人也不會這麼買，但你們倆沒怪到一起去。”
“我提示一下，是個活的。”李竝滿臉寫著“看熱鬨”三個大字。
“活的！？”王冰冰和方格同時驚訝。
“小金魚？”
陳挺搖了搖頭。
“大烏龜？”
還是搖頭。
“彆往水裡猜，地上跑的。”李竝再次給了一條線索。
“雞鴨兔鵝？”
“算了，彆猜了，等一下雞都涼了。”
陳挺沒有將所謂的“活物”拿上桌，而是示意方格過來看。
她懷著忐忑的心情走過去，第一眼是一個白色的籠子。她蹲下身透過白色的柵欄往裡瞧，一隻小小的黃白相間的倉鼠正在圓形的跑輪上跑步，四隻爪子在跑輪上飛速地變動頻率，好可愛！她甚至連那些可怕的異寵都想了一遍，就是沒有猜到會是一隻小倉鼠！
方格仰頭看向陳挺，眉眼帶笑，方格笑起來的時候會牽動臉上的蘋果肌，能讓人很容易感知到她是真心實意的開心。
她笑著說：“小倉鼠！”
陳挺點了點頭。
方格想伸手進籠子裡摸一摸它軟乎乎的毛，被陳挺一把抓住，“吃飯了就彆碰它，會有細菌。”
“我想把籠子提到我旁邊去，挨著它。”
“籠子也彆碰了，你坐我這。”
陳挺往旁邊挪了挪，騰出一個位置給方格坐下。
“好好好，本次任務圓滿完成，大家都對自己的禮物很滿意！”
“我……”李竝被王冰冰射來的眼神震懾住，硬生生吞回了後麵的話，“我的也還行。”
*
“它會自己下來嗎？還是需要彆人幫一把啊？”
“它又不傻。”
“那喂它吃什麼？”
“有專門的糧，配套的都在袋子裡了。”
“那要給它鏟屎嗎？”
“……方格，吃飯呢。”
“哦，那要嗎？”
“……當然要。”
“它可以被摸嗎？”
“不知道，看它脾氣乖不乖。”
“會咬人嗎？”
“閉嘴，吃飯。”
方格時不時就要低頭看一眼籠子，她長這麼大隻養過小金魚和爺爺家裡的長壽龜，還從來沒有養過這種軟乎乎毛茸茸的小動物，小小的一隻，能直接托在掌心裡。
方格將倉鼠帶回家以後，她能感受到母親並不大高興，但因為方格告訴她是朋友送的禮物，隻好不斷絮叨著：“放到陽台去養吧”、“小心被咬，不要去摸”、“這些小動物身上有很多細菌和寄生蟲的，碰完一定要洗手”、“你自己養啊，喂東西鏟屎都要自己來，我可不會幫你”。
方格敷衍地應著母親的絮叨，將籠子放在陽台的邊沿，換上了新鮮的飲用水和乾糧，撐著腦袋歪頭看籠子裡的小倉鼠，它已經從跑輪上下來了，不知是怎麼下來的，跳下來還是跌下來的？正可憐兮兮地躲在角落裡，不敢靠近吃食。
方涵也湊了過來，小聲問道：“它怎麼不吃啊？”
“可能還在害怕。”
“那它什麼時候會吃？”
“我們往後退退吧，可能人不在就敢吃了。”
說著就退到了陽台門邊，將整個身子藏起來，隻探出半個腦袋。
“倉鼠是不是也是老鼠？”
“好像不是。”
“那它能活多久？”
“不久，平均兩年吧。”
“好可憐，兩年能乾什麼？”
“可是它也沒有那麼多事情可以乾，每天睡覺、跑步、發呆、吃飯就是生活的全部了，也許兩年對於這樣單一重複的生活來說夠長了。”
“那我們以後每天變著花樣逗它玩吧。”
“這個艱巨的任務就交給你了。”
他們壓低了聲音在門後嘁嘁喳喳，眼睛仍舊盯著倉鼠籠。
“它有名字嗎？”
“還沒有，你想一個。”
“小黃豆行不行？或者小不點兒？”
“小黃豆吧。”
方格采用了他的提議。
直到母親喊開飯了，他們都沒有蹲守到小黃豆離開那個角落，但是吃完飯回來以後，小黃豆已經喝過水吃過糧又開始在跑輪上奔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