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怕嗎?(1 / 1)

雲希音能幫上的忙隻有端菜。

對鄉裡的村民而言,這頓飯算是豐厚。賀疏弦炒了盤蔥花炒蛋,又做了鍋冬筍燉肉,熱騰騰的香氣逸出,十分饞人。

晚膳後。

賀疏弦收拾碗筷,雲希音依舊想要幫忙,可賀疏弦攔著她,不讓她碰冷水。

冬日的夜來得快。

雲希音閒著無聊,又取出賀疏弦的書卷,點了燈慢悠悠地看。書卷是手抄的,是很端正的小楷。不過讓雲希音感興趣的是一旁的備注,好一手飛白,一看就是練過幾年的。她越發覺得賀疏弦她阿娘不同尋常。

“旁邊的注釋是你寫的麼?”在賀疏弦擦乾淨手出來時,她好奇地詢問。

賀疏弦點了點頭。

雲希音:“書法也是跟你娘學的?”

賀疏弦“嗯”了一聲,她阿娘真是無所不能。

雲希音:“閒著無事,我們來對詩?”

賀疏弦:“……”她望了眼天色,哪裡還算“閒”?該入眠了。可看著雲希音興致勃勃的模樣,賀疏弦也不想掃她的興,沒遲疑太久就應了下來。

村子裡彆說是小娘子,就連郎君們也甚少讀書的,隻識幾個大字就夠了。賀疏弦跟著她阿娘學文,隨著武師傅學武,可不管文還是武,在阿娘和師傅相繼逝世後,就沒人再與她切磋交流了。她就著燈火,凝視著雲希音的眉眼,不由得懷念起往昔來。

雲希音屈起手指在賀疏弦額上一彈:“你出神了。”

賀疏弦“哎喲”一聲,忙跟雲希音道歉。

雲希音又問:“困了?”就這幾天看,賀疏弦生活規律得很,睡得早起得也早。

賀疏弦順勢點頭。

雲希音吹滅燭火。

就著如水的月光掀開布簾,朝著她的屋中走。

賀疏弦就著夜色看朦朧的身影,抬起手在臉頰上揉了一圈。正準備回屋,忽地聽見外頭傳來窸窸窣窣的響動。賀疏弦霎時間警覺起來,貓著腰悄悄地從屋中走出。就著月色一瞧,正好看見兩個鬼鬼祟祟的閒漢翻過院牆,躡手躡腳地走。賀疏弦麵色一寒,眸中戾氣橫生。這些偷雞摸狗的玩意兒竟敢摸到她家來了!

賀疏弦二話不說,直接動手。

那閒漢正賊笑著呢,可下一刻,整個人就騰空飛起,被賀疏弦一腳踹到院角的柴火堆裡。另一個人見事情不好,正準備開溜。但扭頭一看賀疏弦瘦削的身影,又覺得可以冒險。他沒理會內心的警兆,任由貪.欲蓋過一切。他一拳朝著賀疏弦打出。

賀疏弦冷冷笑了一聲,猛地攥住賊人的手腕,哢擦一聲響,賊人的手腕硬生生被賀疏弦扭斷。賊人冷汗涔涔,哀嚎聲尚未擠出,就被賀疏弦卸掉下巴。雖然半山腰的住戶離得遠,可萬一呢?賀疏弦不想冒這個險。

賀疏弦身手利索,下手也不留情,很快賊人就沒聲了。

屋中的雲希音也聽到動靜,等到賀疏弦入屋後,她才小聲問:“發生什麼事情了。”

賀疏弦扯了扯嘴角,說:“沒事。”她準備將那兩賊人丟到山中,可將雲希音留下她不放心,萬一賊人還有同夥再上來就不妙了。思忖片刻,她朝著雲希音歉疚道,“得麻煩你跟我一起往外跑。”

雲希音挑眉,不讓賀疏弦避開話題:“這叫沒事?”

賀疏弦隻得坦白說:“是附近浪蕩子,不知怎麼來我家了。”其實過去也有賊人來,不過被收拾一通後,便歇了賊膽,哪知最近又有人上門了。看麵容,不是本村的,那就是鄰村的懶漢。

雲希音又問:“怎麼處置?”

賀疏弦淡聲道:“扔到山中,生死福禍看天意。”

雲希音打量著賀疏弦,眸中掠過一抹驚異,像是此刻才真正認識眼前的“麵團”。賀疏弦說話的時候神色無異,處置一個人就像解決剩飯一樣簡單。這至少說明她是見慣此事的,直至此時,她才流露出生死間遊走過的殘酷和血腥。

賀疏弦又問:“怎麼了?”

短暫的對視後,雲希音撫了撫鬢發,掩唇打了個嗬欠,忙催促道:“出發吧。”

雲希音沒瞧過賀疏弦打獵,隻看了她舞槍。她其實看得出來,賀疏弦是刻意舞給她看的,就像宮中禁衛演武的時候,多了觀賞性,落到邊關駐軍的眼中,就是“花架子”。這會兒見賀疏弦拖著兩個成年男子也輕輕鬆鬆,總算是對她的力量有直觀的認知。

山間的道路不太好走,尤其是雪半化不化的。雲希音踩在泥濘的雪道上,腳下吱呀吱呀。賀疏弦騰出左手,朝著雲希音伸去:“我背著你,好嗎?”

雲希音忙搖頭,穩穩地扶著賀疏弦。就算賀疏弦行有餘力,她也不想讓賀疏弦再增加負擔。

山中摸黑走了段路,賀疏弦將那兩個早已經昏迷的賊人丟了下去。那邊山林荊棘多,北麵都是荒地,根本不會有人往來。冬日裡山裡的狼、熊、豺狗都缺食物,根本沒有活下來的可能。賀疏弦不會主動招惹事,但是阿娘說了,若是彆人上門挑釁,她也不必懼怕,立身於世,不是為了讓人欺淩的。你退一寸,彆人就敢進一尺。

賀疏弦說:“你入山的時候,應該沒往山背麵走吧?”

雲希音覷著兩人交握的手,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

賀疏弦壓低聲音:“那邊都是荒塚,腳下吱呀響,踩到的可能不是枯枝,而是累累屍骸。你聽,嗚嗚的風裡,像不像孤魂野鬼在哭泣哀嚎?”

雲希音朝著賀疏弦湊了湊。

賀疏弦見她難得的害怕,又故意逗她:“你看腳下——”

雲希音立馬彈跳起來,借著月光看地麵的一截枯枝。她惱恨地瞋了賀疏弦一眼,抿著唇喊道:“賀疏弦!”

賀疏弦笑了起來,她垂眸凝視著雲希音,柔聲說:“勞你陪我走一趟了,我背你回去。這樣就不怕踩到什麼了?”

雲希音憤憤地瞪著賀疏弦,掙開她的手跑了兩步。沒一會兒,她便扭頭看慢吞吞走著的賀疏弦。“你怎地現在不困了?”雲希音質問道。

賀疏弦連連點頭:“困的困的。”她還刻意眯著眼裝出一副困乏的模樣。見雲希音不動,她想了想往前走了兩步,倏然將雲希音橫抱起。

雲希音眼前景物顛倒,身體驀地一空。她下意識地攬住賀疏弦的脖頸,牢牢地抱住她。距離極近,溫熱的吐息在麵頰上盤桓,雲希音搭著眼簾,耳垂發燙。

賀疏弦先前背著的隻是昏迷的雲希音,現在卻是將清醒的小娘子橫抱在懷中,著實是唐突。她心中暗惱,罵自己太衝動,可再將雲希音放下去也覺得不太合適。她眨了眨眼,刻意找個話題:“怕嗎?”

雲希音搖頭。

賀疏弦嘀咕道:“也是,你都從山賊手底下逃出來了,必定有過人的勇氣。”

雲希音笑了笑:“你怎麼不詳細問我的往事。”哪是“山賊”啊,是她那好叔父的“贈禮”呢。相州的確是他的封地,可真以為他能一手遮天不成?再者就算太子沒了,皇位也輪不到他來坐啊。阿耶是病又不是死。比起幾位不省心的皇叔,還是讓她那窩囊廢弟弟繼續當太子才合適。

賀疏弦看得很明白:“你不願意說。”

雲希音的確是不願意。魏王以為太子仍舊在相州,派出的人搜捕得是形似太子的人,他絕對想不到太子跟她換了身份,怕是快出相州地界了。在賀家村她能得幾分安穩,她沒理由將賀疏弦扯入漩渦裡。畢竟除了徒增憂慮,賀疏弦什麼都做不了。

沉默一會兒,雲希音笑道:“萬一你問我就說了呢?”

賀疏弦回答:“我為什麼要去揭你傷疤滿足我的好奇心呢?”

雲希音幽幽道:“你真是個好人啊。”夜深了,她漸漸困乏,埋在賀疏弦的懷抱中,闔著眼眸小憩。

賀疏弦見她累了,便不再說話,隻抱著她踏著月色回家。

屋中沒有人動過的痕跡,那兩閒漢沒同夥。賀疏弦微微鬆了口氣,輕手輕腳地將睡著的雲希音放下。

雲希音還是醒來了,睜著一雙惺忪的含情目,直勾勾地看賀疏弦。

賀疏弦輕輕道:“睡吧,我守著。”

雲希音含糊地應答。

等到雲希音睡下了,賀疏弦才從她的屋中出去。心中暗暗盤算著,得去牽一條守門的大狗。往常她自恃武藝,不怕有賊人上門。但雲希音在呢,她這心重新懸了起來。

她這幾日在村中聽到婦人們談雲希音的美貌,怕是那些閒漢聽去了,這才動了念摸黑到她家來。

賀疏弦眼中掠過幾分厭惡之色,胸中盤桓著一股不平之氣,很想提一杆槍將那幫豪華奸惡的敗類都送走。可一兩個混進來的能處置,主動挑事就抹不平了。賀疏弦隻得壓下那股怒意,將魏王到相州刺史乃至縣衙白直都罵了個遍。

賀疏弦行動快,第二天一早便去牽了條大黑狗回來。

雖沒有打小養得親厚,可這狗被調.教得好,頗具靈性。

不過雲希音沒想到賀疏弦會去牽狗。

出門的時候,被突然間冒出的黑狗嚇得不輕。

腳下一崴,險些跌倒在地。

也是賀疏弦來得及時,一把攬住雲希音的腰,將她接住。

賀疏弦問:“嚇著你了?”

雲希音故作鎮定:“沒有。”隻是從賀疏弦懷中起身的時候,不輕不重地在她手臂上掐了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