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如意站在門口猶豫了一下,走在前麵帶路的程屺停下來,有些無奈地看著在門外立著不動的人說,“沒有在門口站著談生意的吧,你就當進來喝杯水。”
大概因為在家的緣故,程屺的穿著和平時見麵的時候比起來更加隨意一些。
簡單的白T恤配運動褲,頭發也沒有打理,劉海有點長了,軟軟的垂下來,讓他整個人看起來都少了很多攻擊性。
仔細看似乎還有幾分當年的少年模樣,靳如意一瞬間有點恍神。
換好拖鞋,靳如意跟著程屺穿過玄關走廊,進入客廳後,就立刻被巨幅落地窗帶來的廣闊視野所吸引。
近處的嫘江,遠處的雲山都能一覽無餘。絕佳的觀景角度,讓靳如意感覺心裡淤積的悶氣似乎也散了不少。
公寓的裝修是以灰色棕色為主色調,陳設也十分簡單,極簡的風格讓這個高層豪宅到處都透著冷冰冰的沒什麼人氣的樣子。
程屺去水吧間想泡茶,發現隻剩下之前從如意茶樓定的伴手禮茶葉了,他歎了口氣,最後倒了一杯熱水出來,遞給靳如意。
“我這裡隻有酒和白水了,沒有彆的,你先喝點水潤潤嗓子,想喝茶我讓許晉送過來。”
“不必了,也用不了多久,我白水就可以。”
“嗯,那你坐。”
靳如意坐在沙發的一角,無意間就看到了茶幾旁邊的垃圾桶裡,扔著好幾個白色的塑料藥瓶。
沒有任何包裝,也看不出藥品名,隻在瓶身貼了小貼紙,有的寫著“一天三次,一次一粒”,有的寫著“一天兩次,一次一粒”。
靳如意抬頭看了一眼程屺帶著病容的臉,終究還是忍不住地問了一句,“你怎麼了。”
記憶中的程屺,看著身材精瘦,但該有的肌肉一塊都沒落下,而且因為常年保持健身的習慣,他的抵抗力一直都很好,靳如意從來沒有見過現在這樣的程屺。
程屺沒有馬上回答,而是沉默了一會兒,不知道在想什麼。
靳如意盯著他,看他忽然像下定什麼決心,感覺整個肩膀像泄了力一樣,無所謂地說,“就是重感冒,流感。”
“但是現在沒什麼大礙了。”他又補了一句。
結合最近程屺說話聲音總是有點啞,靳如意不疑有他,從包裡拿出準備好的紙質版方案,“那就看先方案吧,看完我就走,不打擾你休息。”
程屺接過來,但沒有馬上看,而是隨手放在了茶幾上。
他看著靳如意還穿著上午在視頻裡看到的西裝套裙,頭發利落的梳到腦後,露出光潔漂亮的額頭。
她的右眼角下麵有一顆黑色的小痣,在眼波流轉間,襯得她整張臉更加生動。
忍不住開口,“你好像變了很多。”
靳如意笑了下,“程總,人總會變的,隻是早晚的問題。”
日月更迭變幻,江河會改道,高山會陷入汪洋,草木一歲一枯榮。
時間是最無情的東西,它不等人,追不上也回不去。
六年的時間,足以讓一個不諳世事的姑娘長成日夜兼程獨挑大梁的成年人。
或者是,無趣的成年人。
而現在,靳如意這個無趣的成年人,隻想儘快敲定方案,順利簽訂合同,把茶葉賣出去。
“程總,我今天也不是來悲春傷秋的,既然要合作,請專業一點,先看方案,我很忙。”
程屺眼神黯了黯,他拿起那份其實已經沒什麼問題的方案,快速地翻了一遍,然後合上放在一邊。
“方案沒問題,你可以聯係許晉簽合同了,接下來的流程你不用費心,我安排了專人對接你們。”
“那就先謝謝程總了。”
不知道為什麼,六年後和程屺的每一次見麵,都讓靳如意無比的憋悶,而這樣共處一室,更是讓她無所適從。
“既然方案沒有問題,就不打擾你休息了。”靳如意拿著包準備走。
“你吃飯了麼?”程屺突然問。
“什麼?”靳如意看了下表,現在是下午三點,不知道程屺這又是要鬨哪出。
“我……”程屺猶豫了一下,“我剛吃了藥,還沒有吃飯。”
“你這裡沒有鐘點工或者家政阿姨?打電話叫過來給你做飯。我吃過飯了,就不多打擾了。”
程屺啞著嗓子說,“阿姨請假了,今天沒人給我做飯,我從早上到現在,隻喝了一份燕麥片。”
靳如意被氣笑了,“程總,你好歹是程家的二少爺,TG的總裁,住著上千萬的豪宅,這樣賣慘是不是有點刻意了。”
程屺眼睛裡帶著紅血絲,看著靳如意不說話了,一副“你不管我就是毫無同情心”的樣子。
從前就是這樣,隻要程屺用他那雙深潭似的眼睛擺出一副委屈的樣子,靳如意總是很快就會繳械投降,無論他提什麼要求都可以。
她歎了口氣,把包重新放下,說服自己這次隻是關心一下病人,彆無他想。
程屺見狀,馬上說,“冰箱裡有雞蛋和青菜,我吃麵就可以,不挑的。”接著又小聲補了一句,“陽春麵。”
靳如意無語地看著這位身高186窩在小沙發上賣慘的前任,“誰說我要給你做飯了。”
她拿出手機找到許晉的號碼撥過去,對方很快就接通了,語氣恭敬道,“靳小姐,有什麼吩咐麼?”
“許特助,麻煩給你們程總送份陽春麵到楓林苑。”
許晉這邊一頭霧水,不是去送方案的麼?怎麼還吃上飯了。
納悶歸納悶,許特助還是很負責地表示自己知道了。
靳如意又下意識的補充道,“記得把蔥切得碎一點,不要放胡蘿卜,再帶一份拌蔬菜,不要香菜,口味也要淡一點。”
“好的,靳小姐。”
掛電話後,靳如意一抬頭就看到了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坐直了的程屺,臉上帶著自己看不懂的情緒。
客廳裡再次陷入那種令人焦灼又難熬的尷尬氣氛。
程屺突然開口,打破了一室沉默,“你應該從陶陶那裡聽到過嚴熙悅,我的……聯姻對象。”
靳如意當然聽過,甚至在很多個失眠的夜晚,翻出陶陶發來的嚴程二人在A國放煙花的照片反複看,郎才女貌,門當戶對,不怪程屺當年要不告而彆。
從進來就開始的憋悶感此時已經到達了頂峰,靳如意覺得自己苦苦維持的形象就要開始崩塌瓦解,露出裡麵滿目瘡痍的傷疤。
再開口時,聲音也不似平日的溫柔,帶著一絲慍怒,“程總,我想我們之間的合作,應該不包括坦白情感狀況吧。”
程屺急了,站起來往靳如意身邊走,“如意,我和她不是你想的那種關係,你聽我說。”
沒記錯的話,這是六年之後相遇以來,程屺第一次叫靳如意的名字,但眼下的靳如意根本不在乎他的解釋,“有沒有關係,對我來說已經不重要了,我現在口味變了。”
靳如意無心在這裡耗著,店裡還有一堆事等著自己回去。
她頭也不回的走到門口,但手還沒有摸到門把手,就被追上來的程屺用胳膊困在了他和門之間,距離近到靳如意隻要回頭,臉就能蹭到程屺的小臂。
程屺微微彎下腰,盯著靳如意小巧的耳垂和瑩白的後頸,又湊近了一點,發現她在微微的抖。
靳如意聽到他在自己耳邊歎了口氣說,“你聽我解釋。”
距離太近了,近到遠遠超出了合作夥伴間應有的界限,近到讓人徒增焦躁。
“我說了,那對我不重要!”靳如意猛的推開程屺,趁著他努力穩住身形時,利落地按下把手打開門。
門外站著許晉,一隻手停在半空中,看樣子剛要按門鈴。
另一隻手裡拎著一份陽春麵、一份涼拌蘆筍,此時不知道該進門還是該轉身先溜。心裡默默的想:早知道就讓劉亦航來了。
靳如意對著許晉點點頭算是打招呼,也不理會門後一臉受傷的程屺,快步離開了,好像是在離開什麼是非之地一樣。
許晉放下東西,確認了程屺沒有其他安排,也離開了楓林苑。
程屺看著那份按自己喜好做好送來的餐食,無奈地扯了扯嘴角。
在一起的時候,靳如意給他做過好多次陽春麵,程屺每次一邊抱怨吃得太清淡,一邊又把湯喝得乾乾淨淨。
現在,她連多待一秒都像是在煎熬。
不知過了多久,外麵的天色漸暗,一室昏暗中,響起程屺有點難過的聲音。
“對我來說,很重要。”
此時的靳如意正在和宋桉嶼約好的某酒店房間內,享受著據說是燕城頂級骨科專家的腰部推拿。
燕城大學第一附屬醫院的骨科專家柳崢中,宋桉嶼的導師,是普通人平時排隊都掛不到專家號。
這次由民政局、衛健委牽頭舉辦了一個“關愛骨科健康的”講座,邀請到了柳崢中來給廣大市民講解如何提升對常見骨科疾病的預防意識,如何在日常生活中保持健康的骨骼和關節等。
並且在講座結束後,給了三個推拿體驗名額。
宋桉嶼近水樓台先得月,頂著導師的白眼,幫靳如意拿到了一個名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