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萬沒想到此生第一次嘔吐的緣由居然奉獻給了可樂……
“噦~”
“嘔~”
“呸呸呸”
鬱持弓著腰一邊真情實感地吐了一池子酸水,一邊控製不住回味那杯加了各色神秘配料的可樂,越想腸胃越要造反。
如果時間倒回五分鐘,他一定寧願當個輸不起的賴皮,也要拒絕那杯加了“愛和驚喜”的懲罰可樂。
晚會開始前,班長從食堂借了各色調味料少許,又隨機抽取10個人去給10杯可樂適量調味,而這些定製可樂將會作為接下來所有遊戲中的失敗懲罰。
仔細想想,自己喝的7號杯,是哪位天才調的……
那杯“美妙”的飲品,鹹鮮中帶著隱秘的刺嘴的辣,到了舌根猛然衝出炸腦的酸澀,而後經過喉嚨,甜膩的味道糊滿整個通道,引得嗓子發黏發癢卻不敢咳出聲,因為迅速滑進胃袋的液體在胃酸的刺激下,發酵出五彩斑斕的苦意反衝上來飛入四肢百骸。
這種猛烈的力道,放武俠修真小說裡,必然能直接衝破任督二脈,使神功大成。
可惜這裡隻是普普通通的校園。
少年單手撐著台麵,眯眼又默默噦了一口,深呼吸幾次壓下腸胃的痙攣,開了熱水漱洗。
流水打著圈將池內汙漬清除乾淨,伴隨著裡間廁所傳來的嘩嘩衝水聲。
一個高挑的人影上穿淺色圓領毛衣,不怕冷似的把袖子推到胳膊肘,踩著輕微的腳步聲停在旁邊洗手。
隻聽見來人好似正經八百地問:“鬱持,今晚的可樂味道還不錯吧?”
泛黃的頂燈暖光模糊了線條,將衛生間照得朦朧。
被點名的人關了水龍頭,隨意抹了抹臉,抬眼看向鏡子。
鏡子裡的少年吐得臉色有些發紅,眉毛揉著水痕或立或趴著,眼睛卻是微圓略上挑的,看起來有種張揚明媚的吸引力。
水跡因著抬頭的動作,正沿眼角順著溫和的臉頰線條滑入脖頸,最後沉沒在了衣領大敞的深藍色羽絨服中。
鬱持摸出紙巾擦臉,含糊誇獎:“是啊,某位大佬的手藝,7號杯,蠔油胡椒老陳醋,還有什麼?真是廚藝驚人。”
說著還空出右手閉眼衝旁邊比了個讚。
來人故作詫異:“啊?哪位新東方在逃大廚這麼天資聰慧,有機會討教討教。”
“嘖,我雖然文科成績不咋地,什麼都背不會,但記仇還算小有天賦,初—大—廚。”
鬱持拖長了尾音,暗示對方趁早說兩句好聽的,免得自己要繼續計較那杯可怕的快樂水是誰調的這個問題。
初大廚,本名初其簡,是鬱持的舍友但不算十分熟稔。
“那你怎麼吐得這麼凶,是懷了嗎?”初其簡貌若關心地開口,語氣老實誠懇,愚鈍得什麼都聽不出來,像一位關愛同學關心舍友關懷下鋪的好哥們。
“怎麼著,你要負責啊?我夜夜在你下麵,不懷七八九十個的,豈不是你不行?”
鬱持透過鏡子終於盯向旁邊潔癖似的一個指頭一個指頭清洗的初其簡,語帶挑釁:“喂,上麵的,你行不行啊?”
初其簡這才微微側頭瞥他:“想知道?”
他關了水龍頭,站直身體。
“嘖,也是沒這個機會。”鬱持向後退了幾步,略帶遺憾歎道。
他嘔得有些脫力,身上發懶,隻敢嘴上稍微占點便宜,並不想實打實進行一些“友好交流”。
“機會是留給有準備的人的,你下次努力。”
初其簡低垂眼睛擦手,眉目分明,內斂端正。
“下次可不知道是誰該努力了。”鬱持眨眨眼,把紙巾投進垃圾桶:“畢竟人不會踏入同一條河流兩次。”
雖然有的人運氣極差總是輸遊戲,但根據守恒定律,人不能永遠都輸,對吧?
風水都是輪流轉的。
二人轉身出去,一前一後走向教室。
此時的樓道,充斥著幾個班級正在舉辦新年晚會的歡聲笑語,它們衝過緊閉的教室在走廊裡交織彙合,又奔湧呼嘯著穿透樓道的落地窗,最後散在窗外大年初一新生的鵝毛大雪中。
“你是不是腸胃不太好?”
初其簡緊走幾步靠近少年,看他皺眉揉肚子。
“嗯,就是說,需要來杯熱水嗎?”
他想了想又補充一句:“算是賠罪。”
說起來,初其簡有個吞咽本能,即無論東西多難吃,隻要能吃,進了嘴就一定會咽下去,於是從小吃飯喝藥等都極其讓人省心。
所以他很意外鬱持輸了遊戲被罰喝飲料後,連接下來的節目表演都顧不上就跑出來吐了,看這人憋得臉色發紅,初其簡難免有了點負罪感。
鬱持聽到“賠罪”兩個字,心裡驚訝:原來這個新任一周的舍友兼上鋪還蠻有人性的。
便大度地平了臉色,拍拍肚子和悅回答:“腸胃挺好也沒懷沒來號,但是可能需要點熱水安撫一下。”
接著真誠建議:“下次還是彆放醋了,實在可怕。”
他說著,仿佛又嘗到了味道,咂咂嘴嘔了一聲。
唉,真的是最討厭吃醋了,酸唧唧的。
初其簡沒想到對方這麼好說話,似乎性格很好,不像以前認為的那麼“睚眥必報”。
他被逗笑了似的賠好:“我帶了罐兒蜂蜜,正經山裡養蜂人送的,給你泡些暖胃。”頓了一下又好奇:“不過你為什麼喜歡叫上麵的,好聽?”
“那你不覺得那些女生每次喊上鋪,都黏黏膩膩地好像在喊親愛的嗎?”
鬱持聳聳肩偏頭抬眼看向初其簡,極其爽脆熱情還帶著尾音地喊了一聲“上鋪~”。
“感恩,還是喊我名字吧。”
初其簡拒絕了這份親熱並推開了教室的後門。
這是本屆特高班在沐仙三中度過的第二個春節,也是他們搬到新校區後的第一次過年。比起去年在老校區初次經曆的不知所措,今年這幫十六七的少年們好像有了些許的經驗和從容來麵對如此盛大隆重的節日。
比如,組織一場熱鬨豐盛的新年晚會。
而此時此刻,某個身影尷尬又孤獨地戳在講台上,裹著的深藍色羽絨服與室內熱氣騰騰的氛圍幾乎格格不入。
“天要亡我!”
鬱持拘束地露出微笑,保持他一貫的要麵子作風。
心內卻在奔騰呼嘯,全身血液都在努力供給呼吸。
他是被推上來彌補剛剛因吐缺席的大合唱節目的,天知道,這家夥參加合唱就是為了掩蓋自己音準仿佛餘弦函數圖的悲慘事實,現在可好,小心思全被上一輪的遊戲懲罰毀了。
“哇,我一個人表演太沒意思了,請個好哥哥一起玩兒好不好?好姐姐也行的~”鬱持心虛地睜大眼掃射全場,企圖摸個天神下凡救他水火。
奈何少年人聚眾紮堆後最愛乾的事就是架秧看熱鬨,這邊叫他solo舞蹈那邊喊他背篇離騷,起哄聲夾雜著繽紛搖晃的彩帶氣球、各色香氣的水果和鹹甜混亂的熟食零食,聲色香味俱全地圍裹著鬱持。
氣得他隻好偷偷用力扣了扣手跟前的粉筆頭。
恰巧此時餘光瞄到初其簡悄摸靠近自己的座位不知道在乾什麼,鬱持尋思著:害我挨罰那幫我表演個節目也算彌補了吧。
於是毫無商量毫不心虛就抬手鼓掌高聲歡迎:“謝謝其哥舍命陪君子!請其哥上台!”
眾人目光順著鬱持的眼神,刷拉集中在霎時僵硬茫然的初其簡身上。
隻見初其簡盯著眼睛彎彎一臉光明正大的少年,意味深長地笑了笑,將手中圓圓胖胖的蜂蜜罐叮當一聲靠在鬱持的保溫杯旁,才繞過座位上跨幾步與他並肩立在講台上。
一上台,還沒來得及反應,有一道清越且冷酷的聲音響徹教室:“都是唱歌大家也聽膩了,不如來個雙人唱跳,《本草綱目》怎麼樣…”
不怎麼樣!
這人怎麼這麼順從!
鬱持心頭一梗差點當場跪下給其哥磕一個。
一方麵慶幸初其簡順從地上了台,另一方麵又悲戚對方過於順從地聽了起哄要唱跳。
比唱歌更恐怖的事情,隻有跳舞!
某人的廣播體操考試都補考了三次……
手腳不協調程度簡直令人發指。
人儘皆知。
名滿天下。
鬱持腦內翻江倒海,認定對方這是在報複自己的“不請讓其自來”。
初其簡其實在任何時候的晚會生日會上都從沒主動報過節目,每次上台非得是集體活動,從眾地當個吉祥物。
所以這家夥肯定是對自己眾目睽睽下拉他上來有意見,所以初其簡肯定不會跳舞隻是為了出難題,所以就算自己答應也……
不行!不能賭,一旦答應,主動權就沒了,豈不是任由擺布,不能答應!
鬱持幾秒內腸子都險些繞打結,下定主意。
他仗著羽絨服寬大,用扣過粉筆的手指悄悄捏住初其簡的小臂,貼耳朵小聲商量……
心虛,“一頓飯,合唱吧其哥~”
堅定,“一天食堂,必須合唱!”
咬牙,“我再加一天水果甜點…”
氣急敗壞,“血本了啊,三天食堂全包,不乾拉倒!”
差點給初其簡手臂掐出紅印。
初其簡好整以暇地聽著全班掀翻屋頂似的鼓掌叫好聲,側過頭用一個笑容鼓勵:“你再努努力。”
努力?
努什麼力!
不然真的跪下磕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