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打掃(1 / 1)

鏢局日常 有覺要睡 3381 字 10個月前

鄭嫻嫻身體不好的一大原因就是對吃飯沒什麼欲望,無論是什麼好東西都能被糟蹋了,當然這樣也有好處,吃過鮑魚熊掌後,也不嫌棄粗茶淡飯,反正都是扒拉兩口,再多就不吃了。

鄭嫻嫻以前是千金大小姐,即便是她板著一張臉不知笑為何物的親爹也不會在這件事上苛求,或者說他並不在乎,所以鄭嫻嫻養成了習慣,好好一碗飯放在麵前隻是用筷子戳,戳到最後自己不想吃,彆人看著她也沒食欲了。

儘管跟溫蘅真正相處的時間不長,鄭嫻嫻卻莫名覺得她脾氣應該很好,怎麼招惹都不生氣,有種風平浪靜的包容感,此時一拍桌子——雖然桌子響了溫蘅手也疼了,還是頗有些氣勢,鄭嫻嫻看向她又看向自己碗裡被戳出好多眼的米飯,很理虧地輕輕道,“對不起。”

溫蘅剛剛“騰”一下升起來的火又“噌”一下熄滅了,反而是程露葵有些看不下去,她拉了拉溫蘅衣袖,“我沒吃飽她卻浪費糧食。”

鄭嫻嫻:“……”她擰著眉頭倏然將抬起來的目光收回,又落在對麵的人身上,“程掌櫃,請你不要火上澆油。”

本來這件事就跟程露葵無關,她是客人,還是來蹭飯的客人,甚至這個來蹭飯的客人還有求於鄭嫻嫻,不說低聲下氣,至少得有幾分恭謹態度,這麼明目張膽地挑撥不僅頭一次見,很可能也是最後一次見。

為了表明自己不是假裝悔改,鄭嫻嫻整了一下筷子,準備將剩下的大半碗飯吃完,誰知溫蘅卻將飯碗撥開端走,“都涼了,我去熱一下。”

溫蘅的本意真的就是想將飯熱一下,深秋天氣本來就涼,鄭嫻嫻的筷子又在飯碗裡亂來,下麵埋著的熱氣都散乾淨了,現在不是冰冷一坨也差不多,鄭嫻嫻看起來是個喝西北風就能活的仙女,實際上冷了不行,燙了不行,清淡了不行,油膩了不行,有點疏忽她就臉色蒼白搖搖欲墜,隨時隨地準備暈過去。

可就程露葵和鄭嫻嫻看來,溫蘅選擇此時去熱飯,是她看出桌子上的氛圍有些古怪,想留出空間讓她們好好商量一下這單“能決定震遠鏢局未來發展方向”的生意。

鄭嫻嫻光是在自己心裡想完上述內容,就差點因為句式太長倒不過氣,把自己憋死。

“少局主將溫蘅支開是有話想單獨跟我說?”程露葵手中的扇子一轉,人也跟著一轉,她們吃飯的地方距離後廚很近,菜剛出鍋的時候特彆燙,溫蘅一個人端不了多遠,隻能挑一張就在眼前的桌子,而廚房的木門它不是為了防賊,隻是單純區分內外兩屋,也遮擋些油煙。

門不太好,關起來也漏風,中間的縫能漏小半個人,仔細看偶爾能看見廚房裡的人影。

鄭嫻嫻開門見山,“第一我家小雜役不賣,除非你出個價直接把鏢局盤下來,然後將我家老爺子安置到噎氣,第二你跟溫蘅到底有什麼淵源?”

“第一,震遠鏢局現在沒人敢接,武林盟主是我師妹沒錯,但你們得罪的可是武林盟主……和越王,第二我跟溫蘅沒什麼淵源,隻是她長得很好,我很喜歡。”程露葵還是側著大半張臉,跟鄭嫻嫻說話的時候注意力卻放在木門上,簡直要將無聊的木質紋理看出花來。

“第三,我能告訴的該告訴的,已經全部告訴少局主了,你要是還不接我這單生意我就回去唉聲歎氣,隨機讓這條街上的一兩個人知道震遠鏢局少局主是無良奸商,你猜多久整個寧鄉縣都會知道這件事?”

“哇……”鄭嫻嫻感歎,“程掌櫃真是擅長要挾,一座小小繡坊困住你了。”

“不小了,比震遠鏢局要稍微大一點。”程露葵終於舍得將頭撇過來,“所以少局主要是混不下去了,可以來我繡坊,正經手藝學不來還能當個打雜,但我的建議是少局主要好好經營鏢局,以你的身體去彆處隻會餓死。”

程露葵笑眯眯的,她笑起來還很好看,嘴角有兩點小梨渦,將之前隔著門檻窺見的傲慢矜持冷若冰霜都化開,可滋生出來的也非海棠含露,而是疏風驟雨般的邪氣,邪的水銀瀉地一塌糊塗,鄭嫻嫻都想報官了。

“你要是這麼說,那這單生意震遠鏢局接了,到時候我會親自上門保護程掌櫃。”鄭嫻嫻學著程露葵的樣子,也撐著下巴看向木門,“至於溫蘅……她就留在鏢局防止有討債的上門。”

“一言為定!”

鄭嫻嫻空眨眼,程露葵答應的速度遠遠超過預料,以至於她懷疑這當中有什麼陷阱,自己已經在不知不知覺間踩了進去。

“我需要少局主從今天入夜開始保護我一整晚。”程露葵扇麵半遮,她那雙狐狸眼翹著眼尾,瞳眸中卷起層層疊疊的薄霧,“少局主可要儘心儘力,彆害死我呀。”

鄭嫻嫻:“……”好一個妖精。

“溫蘅,我走了,”程露葵說完剛剛那番話便起身打算離開,“你記得錦春苑一日三頓都有你的飯吃。”

溫蘅似乎在木門後“嗯”了一聲,藏在柴火燒著的動靜後,聽不太明白。

這頓飯鄭嫻嫻最終還是在溫蘅的監視下全都吃完,吃了個九成飽,她已經很多年沒有這麼知足的感覺,因為太知足,腦子緩緩慢慢,想了要問溫蘅的事一下子忘了個乾淨,人還犯懶,暖洋洋的太陽光中眼皮子漸漸睜不開,平素鄭嫻嫻認床,換一家被麵都睡不著要適應半個月,趴在這收拾乾淨的破木桌上反而有了困意,不知不覺間睡了有兩個時辰。

這兩個時辰裡溫蘅打掃了一會兒馬廄,又喂了剩下的兩匹馬,然後去擦拭鏢車。

震遠鏢局為了護送越王送出去的賀禮,整個鏢局的鏢頭、總鏢頭幾乎全部出動,鏢也以子母鏢的方式分四路出發,其中隻有一路是母鏢也就是真鏢,其它三路均為分散注意力的子鏢,結果這四路人馬均受到了攻擊,導致鏢毀人亡,更奇怪的是劫鏢者隻殺鏢頭以上,包括總鏢頭、大掌櫃以及老東家和少東家……當然這個少東家是鄭嫻嫻大哥,並非她這個人死光後不得不繼承鏢局的病秧子。

總鏢頭畢竟是少數,至於其他人死的並不多,鏢頭略受波及,鏢師隻重傷一個沒能及時救回來,趟子手幾乎全是輕傷,像溫蘅這樣守子鏢的趟子手一點傷沒受的更是一抓一大把,這才導致震遠鏢局看起來損失慘重,實際家底還留下不少,沒花太多在賠償上,現在隻擔心越王和沈盟主忽然追究此事,儘管他們已經兩個月毫無動靜。

溫蘅擦拭的鏢車上還殘留著當日傷痕,平常這些事都有雜役來做,趟子手隻有走鏢臨出發那天會提前裝貨,這段時間鏢局裡的人逐漸減少,溫蘅到處找活兒乾的時候摸到了這裡,於是擦鏢車,收拾散亂的兵器,給車軸上油,鏢箱上蠟都成了她的日常。

跟這些東西相處時間一長,難免會看出不對勁的地方,溫蘅年紀輕,江湖經驗卻很豐富,她早些年為了養活自己什麼走街賣藝,代寫家書,乞丐跑堂……天下間三百六十行她大概乾了一半多,又因為各種各樣稀奇古怪的原因,都不長久,震遠鏢局趟子手已經是當中最穩當的一碗飯。

有這許多江湖經驗在下麵墊著,讓溫蘅不僅能看出不對勁,還能看出哪裡不對勁——鏢車車身留下的傷痕太複雜,什麼兵器都有,刀槍劍戟斧鉞刀叉,再結合溫蘅的親身經曆來說,當日參與劫鏢的人各個都是絕頂高手,高到他們可以在鏢局隊伍中挑選對象下殺手,而鏢頭甚至總鏢頭都毫無還手之力。

聽說隻有護母鏢的紅花娘子狄紅花殺了兩個,而這兩個人在剛剛重傷還沒完全噎氣的時候,就被同伴撒了化屍粉,在痛苦的慘叫聲中連衣服都消失乾淨,一丁點線索都沒給震遠鏢局留下。

而這些亂七八糟的武器也並非他們師門所傳,更像是為了掩人耳目不得不為之,仗著自身本事過硬,即便武器不太趁手仍然不落下風,隻不過武器不趁手,就會導致劈變砍,刺變削,動作變形,殺傷力局限,而鏢車上的痕跡如同一本書,將這些偶爾的不太明顯的錯漏都一筆一筆記在了上麵。

溫蘅還覺得除此之外,這些人也不該表現得如此訓練有素,江湖人多少都有點臭毛病,任性、不服管教、偷奸耍滑、以及抽風似得的愧疚和善良,甚至是貪婪。

溫蘅覺得自己還算是個好人,可要是誰把一大箱一大箱的金銀珠寶放在自己麵前,箱子關上心都得抽痛兩下,可光憑那些匪徒挑三揀四的殺人方法就肯定不是衝錢來的。

衝錢需要速戰速決,搬了箱子就跑,捅總鏢頭們刀子就像比武過程中忽然停下繡花,沒道理、不可能也不需要,弄個不好還會惹禍上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