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章 美好崩塌(1 / 1)

“侯、侯爺!”侯夫人徹底慌了神,語無倫次地乞求,“侯爺,你知道妾不是那種人的,若不是為了禎兒,妾怎麼會去做這種事呢!你要知道妾的一片苦心啊!”

“為了禎兒,所以給彥哥兒下藥,是這樣嗎?”臨安侯沉著臉,一字一句質問。

侯夫人涕淚橫流,幾乎跪在了侯爺腳下,拽著侯爺的衣衫解釋:“江家那個本來就和彥哥兒有染,妾是知道了才這樣做的啊......今日大皇子都來向韞姐兒提親了,若二人當真成了親,我們日後怕是再沒機會了,妾也是為了我們才行此險招......”

“險招?”臨安侯勃然大怒,啪地一聲將茶盞摔在桌上,“你可知道你這險招會毀了一個女子的名譽?”

“那妾又能怎麼辦呢?你隨隨便便就決定了禎兒的婚事,禎兒也是迫於你的威嚴不得不同意,實則江家那個沒有一點能配得上禎兒的,妾跟你說了那麼多遍,你哪次聽妾的了?”

臨安侯用力一甩衣袍,麵色鐵青地站了起來,“那你呢?你是一府主母,品德不端,行出如此齷|齪之事,我看你也配不上侯府夫人這個名號!”

說著大步走了出去,到門口丟下一句:“將孫氏的東西搬到西院,從此她不再是侯府主母!”

“還有孫氏原先跟前的丫鬟嬤嬤,一律趕出府!”

侯夫人癱坐在地上,像是沒有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一般,雙目呆滯地看著門口。

王嬤嬤爬到侯夫人跟前,害怕地哭喊著:“主子,您可萬萬不能把老奴趕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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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安侯出了院子便往族孰去,一路腳步未歇。

“侯爺,您可是要找世子,我尋人將他叫來就是了。”心腹在一旁跟著道。

“不必,我親自去見他。”

族孰舍房內,顧玉禎正站在書桌前臨帖,平春急匆匆從外麵趕了過,顧不得歇一口氣便道:“少爺,侯爺來了。”

顧玉禎一分神,手下的筆滴了墨點,一副字便這樣毀了。

下一刻,臨安侯就邁步走進舍房,臉上怒氣未消。

“你母親的事,你已經知道了。”

平春識相地悄悄退下,並將舍房的門關了起來。

顧玉禎放下筆,雙手交疊放在身前,恭敬答:“是,父親。”

“你!”這副平靜的樣子讓臨安侯的怒火又重新燒了起來,他在舍房內來回踱步,半晌說出一句,“你讓我說你什麼好?”

顧玉禎微垂著眸,沉默不語。他知道這事瞞不過父親。

他恨鐵不成鋼地歎了口氣:“你母親做出那樣的事,你還想著包庇她,你有沒有想過若是這事當真發生了,會有什麼後果?”

顧玉禎低著頭,視線落在父親的玉帶上,他怎麼能篤定這事沒有真的發生?

父親一向疑心很重,如果沒有確切的證據,他不會這麼說。

......莫非昨夜已經有人見過他了。

臨安侯痛心疾首:“雖然我們還沒和江府正式定親,但是全京城誰人不知,江家那姑娘就是未來的世子夫人!世子夫人清譽被毀,最終被流言所傷的不僅僅是她,還會有侯府!你也是讀過四書五經的,怎麼會連這麼淺顯的道理都看不到?”

顧玉禎眼睫微微抖動,父親說的話從來沒錯,但他也從來不認同。

他卻什麼都沒說,隻是低著頭,將眸色全都斂起。

臨安侯見他這般,心中雖氣,卻也沒再斥責下去,隻道:“今日你帶些上好的表禮去見江照枝一麵,再給府上的主母好好道個歉。”

頓了頓,又道,“你母親被我關在西院,你暫時不要去見她,專心準備會試。”

顧玉禎眼皮一跳,抬起頭問:“父親這話是什麼意思?”

臨安侯陰沉著臉:“她做出這般敗德辱行之事,不配做你的母親。等再過些日子,我便遣人將她送回山東。”

“父親這是想將母親逐出侯府?”顧玉禎神情微僵,向來淡然的麵具在此刻崩裂出縫隙。

“我已說了,她不配再待在府上。”臨安侯臉上露出不耐之色。

“那我配嗎?”顧玉禎忽而冷笑一聲,“這個世子之位,兒子配坐嗎?”

臨安侯幾步走到他跟前,眸色乍然淩厲,聲音一下沉了下去:“你不想坐了?”

顧玉禎太熟悉他這副神情了,每每這個時候,便代表他的怒火已經壓抑到極點了,而這帶給顧玉禎的,將會是連綿好幾個月的疼痛。

“父親想讓我做的事,用儘了手段也要讓我服從,鞭打我、斥責我、用世子的責任強壓我,還有什麼是您做不出來的?”

“這麼多年了,每一件事、每一件事,我最終都接受了,母親雖做錯了事,卻也是因為我的婚事才犯了糊塗,那您呢?我因為這門婚事跟您反抗過多少次,您或許都忘了吧。”

顧玉禎神色悲痛,將自己的傷口一點一點扒開。

臨安侯狹長的雙眸微眯,那下麵藏著無邊的怒火:“所以你想說什麼?這門親事你不想要了?”

“對!”顧玉禎雙眸通紅,他的聲音在絕望中撕扯:“從頭到尾我就不願意這門親事,我好歹是侯府世子!江照枝是什麼家世您比誰都清楚,但您還是定下了。您大義,您知恩圖報,您高風亮節,但您憑什麼拿我的婚事去還彆人的恩情?”

“你......”

顧玉禎厲聲截斷:“我早受夠了!我一開始覺得我能忍,我還能像以前那樣,即便不喜歡也能按照您的想法去做,但是您猜怎麼樣?”

他輕笑一聲,臉上的神情漸漸淡了,“我終於做不到了,我終於忍受不下去了。”

“我實在厭惡。我厭惡她的臉,她的眼睛,她的鼻子,連她的一根頭發絲碰到我我都覺得惡心。”

他麵色十分平靜,就像是在說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

意料之中的,一巴掌重重扇在他臉上,耳中在嗡嗡作響,可他心裡卻輕鬆極了。

“逆子!你想要就要,不想要就不要?你做了十幾年侯府世子,以為自己說走就能走得了嗎......”

後麵的聲音漸漸模糊了,因為江照枝已經沒有力氣再聽下去了。

她僵硬地走出外廊,手腳已經冰涼地沒了知覺。

來之前,江照枝有太多疑問想要解決,譬如顧玉禎會怎麼看待昨日她和表兄的事,譬如昨日的事究竟和侯夫人有沒有關係,譬如若是有關係,顧玉禎知道了他母親屢次陷害她的事,會是什麼反應......

又譬如是否他也同旁人的看法一樣,覺得她如此不堪。

可她唯一沒有想過的是,顧玉禎從頭至尾都不想和她成親。

他甚至覺得她惡心。

她想她聽了這些話應當是十分心痛的,可她卻感受不到,羞恥、屈辱、憤怒各種情緒在心底交織翻湧,她唯獨感受不到心痛。

她隻是一無所覺地往外走。

今日休沐,沒有落雪,族孰內略顯淒涼,天氣仍是很冷,風也絲毫不留情,狠狠刮過雙頰。

江照枝的視線不經意落在院中的假山上,她仿佛看到從前那個羞怯又幸福的自己。

她還以為顧玉禎有多喜歡她呢。

從她一入京城,顧玉禎就對她格外不同,他知道她心情低落,有空便帶她出府散心,他知道她喜好吃食,出去時從不說她吃得多,他知道她愚鈍,在旁人麵前總是護著她,他總是那麼細心、那麼體貼,完美到讓她有了錯覺。

她忽然覺得自己可笑極了,一直以來為了和他順利成親,她順從祖母的規訓、容忍旁人的傷害、隱瞞自己的想法,她幾乎已經快要忘了自己是誰了。

可他憑什麼呢?

他憑什麼將她的心意踐踏在腳下,還趾高氣昂地說她惡心。

江照枝滿腔悲憤,全然沒注意腳下的台階,咚地一聲摔倒在地上。

眼淚終於落了下來。

她閉著眼,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不停滑落,在她蒼白的臉上留下一道道的溝壑。

風很大,她就這麼坐在台階上,默默流著淚。

走廊儘頭,沈青彥靜靜凝望著這一幕,他眉眼一如既往地清冷,卻讓人覺得陰寒。

很快,江照枝重新站了起來,她腳下虛浮,踉蹌著往前走了幾步。

沈青彥跟著往前跨了一小步,看她站穩了,負在身後的手微微一鬆。

江照枝一路走出了族孰,她沒有坐馬車,沿著街邊一點點往外走。

臨安侯府族孰西側的街道,是一條略顯清靜的商市,臨街開了不少鋪子,隻不過這個時間來買東西的客人並不多。

江照枝漫無目的地往前走,路過一間間商鋪,最後在一個兜售蜜餞的小攤前停了下來。

攤販很會做生意,一看到她就笑眯眯地問:“小姐,您想吃點兒什麼?”

江照枝伸手隨意指了幾樣。

“一看您就是大戶人家的小姐,這些可都是我們這兒品質最好的幾樣,您眼光真不錯!”

攤販手腳利落地包好遞過來,末了還說一句,“您放心吃吧,不甜包退!”

江照枝拿過蜜餞,捧在手裡繼續往前走。

不知走了多久,日頭都出來了,整個街道被照得金燦燦的。

周圍漸漸喧鬨起來,江照枝停下腳步打開油紙包,裡麵的蜜餞泛著誘人的橙光。

原先在江寧的時候,家裡雖沒有窮到家徒四壁,卻也算不上富裕人家,蜜餞這種東西,也不是想吃就能立刻吃上的。

但母親總是神通廣大似的,每個月都能從一大家子的用度中省出銀錢,用來給她買零嘴。

零嘴當中,她最喜歡蜜餞,尤其是在大哭一場之後,蜜餞在苦澀的口中慢慢融化出甜味,她就能立刻忘記所有的不開心。

這個時候,母親總是半擔憂半打趣地看著她:“我們枝兒這麼貪吃,日後旁人拿一顆蜜餞就把你騙走可怎麼辦啊......”

江照枝低下頭避開日光,拿出一顆蜜餞,小心翼翼放進嘴裡。

甜味在口中慢慢散開,鈍痛也在心底緩緩敲擊。

她抬起頭,日光刺眼極了,可她覺得很冷。

她究竟做錯什麼了呢?

她不明白。

江照枝有點累了,眼前的光景漸漸變暗,身體的力氣似乎被人一點點抽空,腳下一軟,她暈了過去。

在江照枝倒地之前,一隻大掌穩穩地扶住了她,將她抱上了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