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 她並不傻(1 / 1)

不知過了多久,裡屋內完全暗了下來,唯有月光照亮當中一隅。

江照枝聽到沈青彥的請求後便留了下來,在離他不遠的地方坐著,漸漸地,疲憊湧了上來,她倚著牆壁合上了眼。

月光灑在她光潔如雪的臉上,光波流動,掠過她臉上的每一寸肌膚。

沈青彥定定看著她。

片刻後,他泰然自若地撐地站了起來,全然不似方才受了傷時那般無力。

而後他朝江照枝走了過去,視線定格在她豆沙色的唇瓣上,緩緩在她麵前站定。

嘩啦——

佛珠串落在地上,他蹲了下來,擋住了落在她臉上皎潔無暇的月光。

遠處傳來鏗鏘有力的敲鼓聲,一下一下的,重重敲擊在沈青彥的耳邊。

冰冷的月光落在他凝了霜的側臉上,他眸色一暗,抬手覆在了她的唇上。

唇上的豔色被抹去了,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漫天的火光走近了,急促的腳步聲在耳邊回蕩,影影憧憧間,江照枝好像看到了顧玉禎的身影。

“照枝妹妹?”

熟悉的聲音讓江照枝猛然醒了過來。

她睜開眼,一團燭火中,顧玉禎的臉龐漸漸清晰。

“你可還好?”

江照枝張了張嘴,喉嚨卻啞得發不出聲。

顧玉禎一把將她抱起,匆忙道:“等等再說,我先帶你離開。”

江照枝正迷糊,被他抱起來後才想起來發生了什麼事,忙回頭往身後看,卻沒看到沈青彥的身影。

他去哪兒了?

“你彆擔心,不會有人發現你被關在這裡的。”

江照枝皺了皺眉,這才看到跟前還有一個人——李宜筠。

她怎麼在這兒?

顧玉禎抱著她邁出門檻,在暗夜中匆匆往外走,三人一行剛走出小院沒多久,一眾女眷氣勢洶洶就走進了小院。

江照枝被抱到馬車上之後,李宜筠才說:“我前段時間就發現徐書蘭不對勁,今兒看她又魂不守舍的,逼問之下才知道她看到你和沈公子被人關進去了。”

還有先前她被沈公子救了的事,也是徐書蘭告訴侯夫人的。

李宜筠看了一眼顧玉禎,沒把後麵的話說出來,但顧玉禎神情淡淡的,臉上沒什麼表情。

“枝枝,先前是我不對,我不該和她們打賭,也不該背著你說你的壞話,一切都是我的錯。”

側門外靜謐無聲,大紅的燈籠發出微弱的光亮,李宜筠站在馬車下,那雙上挑的眸子第一次在她麵前垂了下去,她是真的在道歉。

但是江照枝並沒有想要原諒她。

“好了,這些話日後再說,照枝妹妹,你先回府吧。”顧玉禎走過來打斷,又交代車夫路上慢些。

江照枝坐在馬車裡,看著他欲言又止:“禎哥哥......”

她不知道他進來時有沒有遇到沈青彥,也不知道他如果遇到了,會不會相信她和沈青彥什麼都沒有發生。

但是顧玉禎隻是揉了揉她的腦袋,微微一笑道:“不要想太多,回去好好休息。”

而後馬車便駛離了。

等馬車拐出大街,顧玉禎才收回視線,轉身道:“宜筠,你先回去吧。”

李宜筠本想問問這事要怎麼處理,想了想還是沒有問出口,這畢竟是侯府的家事,她不便插手。

“對了,今日的事還請保密。”

“世子爺大可放心。”

為了江照枝她也不會說出去的。

顧玉禎送走李宜筠後,又回到宴席推杯換盞,仿佛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他暗中招了招手喚平春過來,低聲道:“你可瞧見表公子去了哪兒?”

“方才宴席還沒開始時,表公子就說自己身子不舒服,先回去了。”

顧玉禎雙眸微微一眯,揮了揮手讓平春退下。

隨後沒多久,宴席散了,顧玉禎微笑著送走了賓客,看著最後一位賓客坐上馬車離開後,他的麵色立刻冷了下來。

“母親去了嗎?”

顧玉禎轉過身大步往回走,聲音冷得像結了冰。

“在路上,約莫著已經到書房了。”平春快步跟在後麵,猶豫了半晌還是沒說出來勸慰的話。

顧玉禎走路如風,很快到了書房。

書房裡,侯夫人正坐在塌上飲茶,瞧見他進來了麵色微微一變,當下又立刻掛上笑,“找我什麼事?”

顧玉禎並不搭話,繞到書桌後坐了下來,臉色卻是鐵青。

他悄悄將江照枝送走的事,母親定然已經知道了,她派人把江照枝和沈青彥關在一起,不可能不派人盯著。

但侯夫人仍是裝作一副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笑著問:“這是怎麼了?誰惹你不開心了?”

“母親!”顧玉禎忍無可忍,啪地一聲拍在了桌上。

侯夫人被嚇得一顫,一時間愣在了原地。

“你這是做什麼?”侯夫人將茶盞重重放在桌上,“不管我做了什麼,還不是為了你嗎?你就是這麼孝順你母親的?”

“為了我您就可以毀了江照枝和表兄的清譽?”顧玉禎氣憤地站了起來,“我看母親當真是病了!連自己的身份都忘了,您是臨安侯府的女主人,是臨安侯的正妻,是朝中的二品誥命夫人!怎麼連這麼下作的事都做得出來?”

顧玉禎痛惜極了,他不知自己母親什麼時候變成了這樣不擇手段的人,仿佛他從來沒真正認識過她一樣。

“下作?你怎麼能這麼說我!”侯夫人嗚號一聲,趴在桌子上開始哭天喊地,“我若不是為了你,我會做這些事嗎?江家那個本就不檢點,先前在寺廟她就徹夜未歸,我早便懷疑她和彥哥兒有貓膩,這麼做不過是幫他們一把罷了,卻被你罵成這樣,真真是一顆心喂了狗......”

“您可有證據?”顧玉禎不耐煩地皺了皺眉,“您說表兄和江照枝之間有蹊蹺,可有證據?”

侯夫人冷哼一聲:“證據可不少呢!先前就有人跟我說她那晚落入明月湖是彥哥兒救的,還有她在大佛寺沒回舍房那日,我特意去查了,當日彥哥兒也在大佛寺......哪就有那麼巧的事。”

“母親。”顧玉禎疲憊地揉了揉額角,“您所說的,要麼是道聽途說,要麼是您自己推測的,這些都說明不了什麼。”

侯夫人仍然嘴硬:“你說說明不了什麼就說明不了什麼?那昨晚他倆可是實實在在在一起待著的,就算彥哥兒中途離開了,你就敢保證他們什麼也沒做?”

顧玉禎神色登時嚴肅,繞出書桌走到侯夫人麵前,冷冰冰道:“這話母親日後不要再說了。”

他的眼神帶著威迫,侯夫人竟一時張不開口了。

“若您不想父親知道此事,最好安安靜靜地,當做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那......”侯夫人還想反駁,對上顧玉禎的視線又咽了回去。

“父親最不喜歡您做出格的事,您若是仍舊執迷不悟,到時被父親責罰了,我也幫不了您。”顧玉禎雙眸漸漸幽暗下來。

侯夫人不禁打了個冷戰,後背霎時涼了一片,他這是在用侯爺威脅她。

但她沒有任何法子,侯爺對這種事幾乎沒有容忍度,屆時若是知道了,恐怕她連侯夫人的位子都沒得坐了。

侯夫人雙手攥著帕子,她看著如此陌生的顧玉禎,渾身上下冷得發抖。

“母親,您快回去吧,否則父親要起疑了。”

侯夫人走後,顧玉禎負手站在窗邊,雙眸微凝。

沈青彥......

原先他覺得這個人沒什麼大的抱負,資質亦是平平,但今日他的行為似乎超出了他的判斷。

如此密閉的空間,他是怎麼逃出來的?

臨走前顧玉禎曾檢查了一下門窗,沒有人為破壞過的痕跡,沈青彥逃出來定然不是通過暴力破壞,但他若是有法子,為何在屋子裡等了那麼久才離開?

這些想法在他腦中劃過片刻,他耳邊就又回蕩起母親的聲音。

莫名的,他又看到天邊的那輪月光。

月光皎潔,顧玉禎胸口的鬱氣卻越積越深,一瞬被壓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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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照枝回去之後直衝衝往江宜寧的院子去了,卻不曾想還沒走到,就被丫鬟叫到了榮安堂。

榮安堂燈火通明,往日這個時候,祖母早該睡下了。

江照枝站在屋子當中,看到站在祖母身旁的大夫人和江宜寧,心下頓覺奇怪。

“今日的事,我已知道了。”老太太緩緩開了口。

江照枝心中咯噔一下,不知道為什麼,她下意識覺得祖母不會幫她。

咚地一聲,江照枝跪了下來。

“請祖母為孫兒主持公道!”

“你這是做什麼?”祖母眉頭微皺,“寧姐兒一時糊塗才做出這種事,我已經罰了她去祠堂跪拜,眼下還沒讓她過去,是想讓她當麵給你道個歉......”

說著瞥了江宜寧一眼,又道,“都是一家人,就不要那麼計較了,這事鬨大了對你也不好。”

江宜寧紅著眼,像是受害者低聲道:“照枝妹妹,我錯了,我也不知道侯夫人的計劃是這樣的,我隻是聽了她的話......”

“宜寧!”大夫人趕忙掐了一下她的胳膊,轉臉笑著說,“這當中定然是有什麼誤會,枝姐兒可千萬彆多想啊,她是才回來還沒清醒過來呢,你大人有大量,千萬彆和她計較......”

江照枝手心冰寒,低著頭沉默不語。從來沒有一次她覺得這樣憋屈,眼前是她的家人,是她日日相處的親人,但她們陷害她、幾乎毀了她的名譽,卻還想以家人之名勸她接受她們虛情假意的道歉。

她是笨,但這並不代表可以被他們當成傻子一般愚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