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一二班的班主任是一個年輕乾練的女老師,姓胡。
林舒望跟著她進到了位於二樓的教室。
江城一中是一所公辦高中,教室內所有的布置陳設,都是按照教育部要求布設的。牆上還有些之前高一年級留下的成績單。
班裡40多個的學生,都穿著學校統一發放的校服。見班主任進來,剛才還吵吵嚷嚷教室很快就安靜下來。
“咱們班新來了個同學,名叫林舒望。之前因為一些原因,沒有和大家一起軍訓。”胡老師說完,就示意林舒望做個自我介紹。
林舒望站在講台上,有些緊張地掃視了一眼下麵的同學,他小聲說道:“雙木林,月禦望舒的舒和望。”
班上同學愣了一下,開始小聲議論林舒望的名字是哪兩個字。
胡老師在黑板上寫下“月禦望舒”四個字,解釋道:“古人相信有一個為月亮駕車的神,稱為舒望,後來這個詞也代指月亮。”
議論的聲音漸漸減小,但還是有一兩句傳到了林舒望的耳朵裡。
“不就是舒適的舒,希望的望。拽什麼文啊。”
“搞不懂,說的這麼文縐縐的。”
林舒望完全不在意他們在說什麼,他的注意力放在蘇雲朗身上。
就在他介紹自己名字的時候,本來趴在角落裡睡覺的蘇雲朗動了一下。
他會覺得耳熟嗎?或者有什麼彆的感覺。
胡老師輕咳一聲,講台下的議論聲快速消失。
班裡隻有最後一排的邊角還有幾個空位。
胡老師讓林舒望自己選位置坐下,林舒望徑直向蘇雲朗身邊的空位走去。
聽見搬凳子的聲音,蘇雲朗帶著些慵懶的抬起頭看了一眼。見是林舒望,他也沒說什麼,隨意的將堆在空桌子上的書本掃到自己位子上,又重新趴了回去。
剛安靜下來的教室又開始有嗡嗡嗡的議論聲,空位前的女生轉過頭來,看了林舒望一眼。
林舒望有些疑惑的看向她,那女生遲疑片刻,衝他笑了下,自我介紹道:“我叫楊柳青,以後你就是我後桌了。”
林舒望點了下頭,算是打了招呼。
楊柳青把頭扭回去,開始和自己的同桌嘰嘰喳喳的說著什麼,似乎是關於蘇雲朗的。
林舒望留神聽了下。
楊柳青:“我就是想提醒他一下。你拉我乾啥,不是說蘇雲朗是什麼天……”
楊柳青的同桌白榆,直接用手捂了她的嘴:“你還說,他就坐在我後麵,你說什麼他能聽不見嗎?”
好不容易從白榆手中掙脫的楊柳青,壓低聲音繼續說道:“他的體質不是在軍訓的時候就有人驗證過嗎,聽說那個三班的到現在還沒來上課呢。”
楊柳青一邊說著,一邊過頭朝林舒望這邊看過來,一點都沒有避諱的意思。
她甚至還故意提高音量,專門讓林舒望聽到。
林舒望低頭整理課本,手上的動作沒有絲毫的停頓。
白榆扭頭看了林舒望一眼,拉著楊柳青將頭轉了回去。
她附在楊柳青耳邊低聲說道:“新來的同學挺高冷的,問題不大。”
楊柳青有些擔憂的看了林舒望一眼,點點頭,不再多事。
白榆的評價,很快便成了全班同學的共識。
班上同學都覺著林舒望冷冷的,也不與人說話,一個人坐在角落裡,抱著本厚的嚇人的書看。
偏見的打破靠的是巧合。
數學老師讓課代表在課間把題目抄在黑板上。
不知道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課代表拿錯了書,在黑板上抄了道奧賽壓軸題。
高中的學生最是好勝心強,在發現題目抄錯之後,反而都圍了上來。
幾個成績較好的學生開始驗算,還有的偷偷拿出手機搜索答案的。
壓軸題之所以是壓軸題,就是因為他足夠變態。
變態到即使是班裡最好的學生,一時半會也沒有思路;
變態到即使是答案搜出來了,也不確定上麵寫的是數學還是英文。
林舒望放下了手中的書,抬起頭看了一眼黑板,眼中閃過一絲興味。
他在紙上隨意的劃拉了兩下,便興趣缺缺的將筆放下,走向講台。
有幾個的同學注意到他的動作,紛紛投來好奇的目光。
林舒望沒有在意他們的目光,從講台上拿出一支粉筆,習慣性的掰成兩段,將答案寫在了黑板上。
林舒望寫字的動作十分嫻熟,板書也非常漂亮。
不少同學都在偷偷打量林舒望,有的是因為他在短的時間內解出這道題,還有的便不得而知了。
林舒望從講台上下來時,才注意到這些不斷打量自己的目光,他有些不自在的回到了座位上。
嘈雜的聲音,讓一直趴在桌上的蘇雲朗動了一下,他有些慵懶的抬起頭看著周圍。
看著講台上被簇擁著的林舒望,他微微勾了勾唇角。
很快就又想到了什麼,臉色變得有些難看,又重新趴回了桌子上。
林舒望在班裡的評價開始變得有些不一樣,他多了一個“月神”的稱號。
林舒望終於找到了一個融入校園的突破口,很快便和班裡同學熟絡起來。
在楊柳青第N次問完題之後,她神神秘秘的將林舒望拉到一邊:“月神,那個蘇雲朗有些奇怪,好多人都說他命格不好。軍訓的時候你不在,他們有人試過了,接近他真的會倒黴的。”
林舒望眉頭微微皺起:“都是些封建迷信,至於軍訓……巧合吧。”
一隻胳膊搭到了林舒望的肩膀上。
林舒望有些不自在的將那隻胳膊打下去,往邊上側了一步。
“我也不信那個。”說話的是班裡的體委鐘紹輝,身高將近一米九。
林舒望看見他的第一眼就想到一個詞——陽光開朗大男孩。
見林舒望往後退了一步,鐘紹輝也不介意,大大方方的把手收了回來。
一道不善的目光向這邊看來,林舒望還沒找到目光的來源,就聽見鐘紹輝衝著班裡吼了一嗓子:“下節體育課,蘇雲朗、孟平,再來幾個人,和我去器材室搬器械。”
楊柳青小聲和白榆說道:“鐘紹輝怎麼還專門叫蘇雲朗,他應該不會去吧,平時……”
她倆話還沒說完,蘇雲朗就站起身來,往教室門口的方向走過來,路過自己的時候,還擦了一下自己的肩膀。
林舒望挑了挑眉,跟在他身後,一起去了器材室。
江城一中的器材室,位於教學樓的背麵。陽光很難從窗戶照進來,整個房間都帶著黴味和各種球類、器械混合的味道。
蘇雲朗隻分給了林舒望兩個最輕的墊子,便不再給林舒望東西了。
器械室的空間很小,一下子湧進來太多人,便顯得更加擁擠了。這樣的環境讓林舒望感覺不太舒服,他略微遲疑了一下,便拿著兩張墊子擠出了器械室。
他將墊子放在操場上不久,就見其他幾個男生也拿著各種各樣的器械往這邊走,隻是沒看見鐘紹輝和蘇雲朗。
他忽然感覺有些不安,不由自主的往那幾個男生身後張望。隨著那幾個男生走近,林舒望也聽到了他們在談論的內容。
“孟平,你說鐘哥叫他乾啥啊,誰不知道他是天煞孤星啊。”
那個叫孟平的男生挑了挑眉毛,滿不在意的回道:“估計是不信邪吧。”
跟在他倆身後的男生接話道:“現在不信也不行了,鐘哥應該已經被送到校醫室了。”
林舒望上前,幫著拿了幾樣東西,裝作好奇的問道:“你們在說什麼。”
林舒望向來對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不感興趣,今天居然開口問這麼一句,幾個人都覺得有些新奇。
“害,就剛才,鐘紹輝偏要和蘇雲朗一塊走。路過籃球場的時候,籃球砸了一下,然後就踩到了不知道從哪滾來的瓶子上。本來就摔倒不輕,他拿的還是鉛球……現在應該已經在醫務室了。”孟平帶著些興味等待著林舒望的反應。
林舒望沒有注意到孟平觀察自己的目光,接著問道:“蘇雲朗呢?”
孟平又挑了下眉,嘴角也微微勾起一個弧度。
另一個男生將話頭搶了過去:“他想送鐘紹輝去醫務室。誰敢麻煩他啊,鐘紹輝不過是和他走了一段,便摔成這樣了。再讓他把人送到醫務室,估計就可以直接叫120來接人了。現在嘛……誰知道他在哪,反正彆往我旁邊靠就行了。”
這話實在不好聽,但現在這個情況,林舒望也找不到反駁的話,隻得衝他們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一直到上課鈴響起,林舒望才看見蘇雲朗。
他一個人默默的站在隊伍的邊角位置,身邊的同學有意無意的空出了些位置,和他保持距離。
蘇雲朗臉上看不出什麼異樣的表情,但林舒望可以明顯的感覺到,他的心情十分不好。
在操場上跑過五圈之後,體育老師宣布可以自由活動了。原本就不算整齊的隊伍,呼啦一下就分散開了。
林舒望拿起自己放在看台上的書,找了個靠樹的陰涼位置坐下。他隨意翻開一頁,
視線卻悄悄的投向了蘇雲朗的方向。
蘇雲朗在操場上跑圈,似乎是無所事事,也好像是在發泄著什麼。他身邊永遠是空蕩蕩的,操場上的同學隻要看見他靠近,便自覺的閃避開。
林舒望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可趨利避害本就是人的本性,接近蘇雲朗就會倒黴,於是便疏遠他,這件事本就無可厚非。
自己願意接近他,也是帶著私心,帶著目的的。
平心而論,若是沒有研究,也沒有第一個世界的經曆,自己還願意接近這樣一個人嗎?
恐怕是不會的吧。
既然如此,自己又如何能苛求旁人呢。
蘇雲朗的體質不改變,這件事情就是無解的,隻是……
林舒望還有些思索出合適的對策,下課的鈴聲就已經響起。
除了還在籃球場打球的幾個男生,班裡的同學已經三三兩兩的往教學樓走去。
林舒望合上了書,看見走在人群末尾的蘇雲朗。他緊趕兩步,想要安慰蘇雲朗兩句,才發現自己和他並不熟悉。
即使是做了小半個月的同桌,也沒有說過幾句話。他隻得有些尷尬的放慢了腳步,跟在蘇雲朗後麵。
林舒望在教室門口遇見了的鐘紹輝,他看起來有些一瘸一拐的。
看見林舒望關切的眼神,鐘紹輝擺擺手,大大咧咧的說道:“沒啥事,就是擦破了點皮。”
孟平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陰陽怪氣:“鐘哥還是身體好啊,被鉛球砸了才隻是擦破了皮。要是換做彆的人啊,估計現在已經在醫院了。”
孟平的聲音不算小,班裡的大半同學都聽見了。
鐘紹輝在班裡的人緣不錯,見他受傷,不少同學們都圍過來詢問他的狀況。
鐘紹輝嘻嘻哈哈地回應著,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
幾個知道內情的同學添油加醋的將剛才發生的事情講了一遍,大約到晚上放學的時候,整個年級都快知道蘇雲朗與鐘紹輝的光榮事跡了。
不知道變了多少個版本的故事,又傳回了鐘紹輝的耳中。
鐘紹輝撇撇嘴,故意放大聲音:“你們就胡扯吧,和蘇雲朗有什麼關係,是老子最近……”
話還沒說完,鐘紹輝的桌子便傳來嘎吱一聲,整個桌子都向斜前方傾斜過去。
放在桌上的水杯滾出去老遠,書開始一個接一個的掉到地上。
鐘紹輝看著莫名其妙斷了一條腿的桌子,將之後的話咽了回去。
他有些無奈的站起身,一瘸一拐的去彆的班級借閒置的桌子。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教室安靜了片刻。
等鐘紹輝走出教室後,班裡同學又開始竊竊私語。
不出意料的,他們議論的對象變成了蘇雲朗。
蘇雲朗還是和往常一樣,一動不動趴在桌子上。
毫不避諱的議論聲越來越大。
林舒望覺得有些的煩躁,他又看了蘇雲朗一眼,起身出了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