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陳在線定位導航，回到正確軌道上簡直就是小菜一碟。周靈也從陳的各種忽悠裡求來了一份芝城的規劃圖，基本上就是他之前見到的模型的紙質版本，每一條街道的建構都非常詳儘地記錄在冊。

雖然是電子版，但觀感和之前在歡樂穀見過的地圖很像，圖像裡都是耐臟耐磨的牛皮紙，曲曲折折的路線包括錯層的結構，都用一種很精細的墨粒標注好，和大區的地圖用的是同一種工藝。

掌握核心科技啊，難怪鄭焄會對這裡這麼熟悉。

走在路上，行人絡繹不絕。芝城不大創造神話，規劃圖上標明了其以微型城市的占地量承載了接近中型城市的人口。所以總體來看人均生存空間不多，利用率轉化也到了非常極限的程度，這裡街道狹窄，高樓很多，咋一看感覺有些壓抑，但能保障基本的生活，多數人安穩地活著，就不用再奢求其他什麼了。

周靈很久都沒有感受過這樣的人間煙火氣，像是末世裡的桃花源，他推著手推車正好走到懸浮的拐角，從這個角度可以看到更底層的大樓，密密麻麻的3D結構，正在慢慢向規劃模型的設計靠攏。

即使是末世，同樣也是大千世界。一定還會有芝城這樣的地方存在，人們可以正常生活，可以選擇自己想要的生存方式，而不是潦草的結束自己的生命，或者是在熱燎荒蕪的人間裡苟活。

“老板，秀香小靈都回來了。”

陳把周靈帶到非常巨大的一座宴會廳裡，趙秀香推著車往宴會廳後麵走，鄭焄已經坐在上位，而他旁邊桌子的主人就是李安。不斷有人上前向她祝賀，說著些百無一用又誇大其詞的話，但不管是不是真心實意，李安一概笑著接受了。

對於剛剛的看到的東西，周靈非常有強烈的傾訴欲.望，他想知道這裡具體的運作方式，以及自己以後的工作。可是還沒等他說出口，就看到了自家老板已經掛彩了一張臉。

剛才離得遠，隻能看到鄭焄的側麵，現在離得近，可以發現他右邊的眼眶已經腫了，眼角應該是指甲的劃傷，破碎感十足。

不用想就知道是怎麼回事。

嘖嘖，暴力蘿莉到處都有，他怎麼就沒能遇到一個呢？

哦，不，等到趙秀香回來了，他旁邊就是一個暴力禦姐。

周靈在自我暗示下想開，就沒有了這麼多糾結。要拿主意的人是老板，身為一個打工人，老板不喜歡的話他會爛在肚子裡。

這可真是善解人意。

“嗬嗬，那就介紹一下，這位是李安，你們應該都認識，芝城的負責人，這是小靈，隻是陳，還有一個小趙，都是我的員工。”

周靈隨附身在一個管家機器人上的陳入座，身上的疲憊還沒舒展開，一道又一道美味的菜肴，就被一一呈上來。

這裡的菜色也做出了不少花樣，廚師長在一旁介紹，話裡話外都是對自己手藝和創意的自豪。

周靈非常感動於竟然還有菜肴這種東西在這裡存在，以往軍備的壓縮餅乾已經占據了他全部的味蕾，如果之前品味的美酒已經是他想象力的極限，那麼現在他眼前的東西則讓他感覺到自己真的處於天堂。

趙秀香過來了，可能是嫌棄這桌都是大男人，就沒有坐在他們旁邊，周靈注意到她的時候，她坐在小孩的那一桌，誰都搶不過她。

並且一點都沒客氣，大口喝飲品，大口吃獸肉，沒有一點小女人的姿態，而且她剛手刃了一個人，也許小推車裡的斷臂還熱乎著，但趙秀香不僅沒有對餐桌上的肉類有任何反感，反而狼吞虎咽這些難得的佳肴。

周靈同樣埋頭苦吃，不過他用眼睛的餘光還是看見了李安旁邊的鄭焄。老板看上去平靜極了，並沒有因為食物的到來而生起什麼波瀾，他坐在主位，在座的所有人都儘收他眼底，但不知道為什麼，周靈總是隱隱感覺，鄭焄可能有些情緒低落。

不會是被打的吧？周靈想了想，還是不要去戳老板的痛處。

“可惜沒有蛋糕，乳製品是非常珍貴的東西，除了養育新生兒，就算能審批下來，研究所裡的那些老頑固也不肯給我。”

李安看向鄭焄的眼神是極其柔和的，看陳的眼神就很平靜，一點都不奇怪為什麼一個人工智能都能上桌，而看趙秀香時卻有一些咬牙切齒的感覺。

周靈覺得自己察言觀色的能力還算不錯，風風火火一頓分析，他發現這可能是一段極其複雜的感情關係。

隻是大家沒有表現出來，他也不便多言，特彆是鄭焄，隻憂鬱了那麼一小會兒，然後一手一根大火腿，吃的滿嘴是油，哪裡像是有煩惱的樣子。

“不知不覺都已經過去這麼些年了。”

陳有些感慨，他既吃不到也摸不到，隻能默默地把管家機器人的操作屏變得閃閃爍爍，模擬嘴..巴一張一合，以彰顯自己的存在感。

但在他的字裡行間傷時悲秋裡，周靈發現了華點。陳似乎很早就跟著鄭焄了，陳叫他是小靈，叫趙秀香是秀香，應該是這裡輩分最大的人，隻不過他是不是人這個問題，還是要先打個引號。

然而在周靈沒有注意到，他身後不遠的地方，就是趙秀香安置小推車的方位。車上的那隻大手慢慢地移動，一開始隻是小幅度的顫.抖，到最後死死地抓住推車的上沿，似乎正在減少某種負麵抗力。

正當周靈想再啃第二個黃油土豆時，一聲不合時宜的聲音響起。

“嗨，大家晚上好，不知道我有沒有榮幸加入這美好晚餐。”

聲音熟悉的很，這個聲線今天還附在自己耳邊說過話，周靈轉頭被嚇一跳，金色的叉子都掉到了地上。

男人換了一身侍者的衣服，沒有脖子上的鎖鏈，長相似乎也發生了改變，但他絕對就是今天和趙秀香比拚的青年。

周靈瞬間驚奇，嘴裡的土豆還沒有咽下去，嘟囔著差點沒嗆著自己：

“你，你是今天搏鬥場上的那個罪犯！”

在場除了他反應激烈，其他人似乎不為所動。鄭焄依舊在和那個巨大的火腿搏鬥，趙秀香手上也換了不知道是第幾隻野獸的護心肉，而李安也隻是保持著宴會主人的優雅，看著歡樂穀的員工，似乎在沉思著什麼。

終究是隻有周靈錯付了。

“沒錯，我叫加德，小靈對嗎？很高興認識你。”

男人緩緩走過來，挨著鄭焄坐到周靈旁邊，他活動活動自己的手腕，有些惋惜地歎了一口氣，卻得到了鄭焄的一個白眼。

之前身上明顯的血跡已經不見了，就那一小會兒功夫周靈沒推著他，不知道是不是趙秀香幫他處理的，總之變得人模狗樣的。並且加德還非常認真地整理了一下.身上不太合身的襯衣，胸肌鼓起來，十分有生命力的樣子。

“你沒死？”

“噢，我嗎，當然沒有。”

加德的那隻大手還有血痕，他非常嫌棄的看了一眼，然後居然當眾扯下一旁作裝飾用的軟屏風，仔細地擦拭。

直到這些工作完成，他才非常優雅的拿起了鄭焄的同款火腿，加德消滅食物的速度和消滅敵人的速度一樣快，不出一會兒，那隻罪惡的手就已經伸到了周靈的餐桌前。

並且還理所當然地拿走了周靈餐盤裡的最後一顆黃油土豆。

加德不理會周靈充滿問號的眼神，伸手去搶鄭焄盤子裡的火腿，刀叉碰撞的聲音在宴會廳裡很清脆，不少人的視線轉過來，欣賞他們搞笑的表演。

“對了，戲命師，我隻能先交一部分的定金，剩下的東西要在失常之後給你，沒意見吧？”

“嗯哼，客戶優先，我們的服.務會讓你滿意。”

兩個深不可測的人擁有著同款油嘴，還很隨意地就在狼吞虎咽的餐桌上結束了這一段確認交易對話。

周靈再次刷新了身為員工的三觀。

“老板，他，他是我們的客戶？”

他此時是真想黑人問號三連！這太突然，他有些接受無能。

“沒錯，對了，加德，當時我答應你什麼來著？有點記不清了。”

“小事，也不過隻是滲透到軍區內部為我洗刷冤屈罷了。噢，對了，還得把我的蛋給找回來。”

聽到這裡鄭焄進食的動作略微頓住，他壓低聲音，問加德：

“我怎麼覺得當初你的話沒那麼長呢？”

“是嗎？當時在牢裡，說不了這麼多話，但大致意思就是這樣。”

加德說的理所當然，鄭焄一副吃癟的表情，周靈感覺他好像簽訂了什麼黑心協議。

但看趙秀香的樣子，似乎也不在意這件事，不過她應該是和他一樣不知道這件交易的事的，不然也不會手下不留情把客人打了個半死。

傳出去就是店大欺客的惡名。所以周靈合理懷疑剛才趙秀香推車到宴會廳後麵就是補救的。

“老板，咱們的業務是怎麼發展的監牢裡的？”

一旁的鄭焄還在反省自己，陳率先使用熱情管家聲線駁回了周靈的問題。

“這你就不懂了吧，唉對了，你是因為什麼預言找上來的？我給你分分類。”

“分類？”

“估計就是鄭焄拐騙客人的那套話，意誌性不同，要收的價格不一樣。”

李安好心為周靈解釋了一句，但他沒有明白。

“所以老板不是去開拓業務，而是等著客戶找上來？況且趙秀香之前和他認識嗎？他們都打起來了！”

“看來你是真的不太機靈，交易開始之前雙方當然不能見麵，這是戲命師的法度，不然就成什麼暗箱操作了，容易反噬，不好不好。難道你沒有注意到你手上的腕環和秀香身上的頸圈上都有一個標記嗎？藍綠色翻轉的三.角鉤，就是鄭焄的標誌，隻要是我們的客人，都會發現這個。你可彆說你是誤打誤撞融合指令的。”

“好像……”

“彆好像了，我在你和秀香的源能物品裡麵都存儲了一套編碼指令，運行期間可以進行鏈接，直到任務結束才會解除，看樣子就是在和秀香打鬥的時候，老板的印記啟動了這套指令。這不就是工作時說的那什麼原則，對奧，雙向選擇。”

“但我並沒有搞到這套編碼呀。”

周靈理科不好，不然也不會去學藝術。聽陳的描述好像很複雜的樣子，他之前對於戲命師隻有一個理解——牛.逼，但沒想到裡麵還有這麼多條條框框。

“怎麼沒有，你有。”

“就是沒有啊，哪裡有？”

“有啊，你之前不是對我們說，你相信預言嗎？這就是指令，指令正確了，自然就可以有了。”

“……”

“算了，給你說這麼多也沒什麼用，我就把你劃到有緣分的那一類吧。真是活久見，啥都不懂就來撞槍口，從某種意義上你也是個人才。”

陳發出刺啦刺啦的聲音就是笑，這下周靈也懂了。

雙向選擇隻是好聽的說法。

真實情況就是強買強賣，一個願打一個願挨。

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