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9 章 好難堪(1 / 1)

兩人眉眼有七分相似,但不比裴行川當演員的苛刻要求,裴行樂的臉稍圓一些,一副青澀稚氣的學生模樣。

小孩子幾年沒怎麼見,青竹抽條似的噌噌往上漲,上次見時,裴行川看著他都比自己高一截兒了。

“我沒事…你彆把汗蹭我衣服上了!”裴行川推著裴行樂的臉,“吃飯了嗎?”

“沒呢。”裴行樂可憐兮兮,“變態教授說逃課平時成績扣一半,我根本不敢跑。一下課就直奔機場了。”

大學生剛入學不久,老師的話還是很有權威的。裴行川笑而不語,沒告訴他老師們在期末一般都會撈撈,“行,想吃什麼我帶你去。”

吃完飯後,裴行川開車帶他回了南灣,這是片湖景彆墅區,當年來這裡讀書時家裡給買的。

“啪嗒!”穹頂的大吊燈亮起,裴行樂看著他哥在玄關櫃子裡找拖鞋,遲疑地打量著屋子,“哥,你是有潔癖嗎?這屋裡怎麼……一塵不染?”

說一塵不染都太謙虛了,這屋裡整潔到像樣板間,根本沒什麼住人的痕跡。

聽出他的言外之意,裴行川放下拖鞋,輕咳了聲,“我很久沒回來了。年初去拍戲,今天才剛到家。”

當時溫應慈看房時,考慮到裴行川要在這裡住很多年,房子買得很大很寬敞。可裴行川一個人住在這裡太冷清了,後來在學校遇見了晚一年考來的萬山朗,就自己購置了夕江庭的大平層,讓他來陪自己。

南灣的房子閒了好多年,裴行川忘記上次來是什麼時候了。他都沒好意思說剛才開車進小區,差點沒找到自己家在哪兒。

裴行樂蹙眉道:“那也太辛苦了吧。”

“做什麼不辛苦呢。”裴行川說:“你坐,我去倒水。”

雖然沒人住,隔段時間阿姨會來這邊打掃一次,衛生還是很乾淨的。裴行川開了直飲機讓它加熱燒水,回到客廳時,裴行樂正在打電話,見他回來了趕忙將手機塞過來,示意他接電話。

“怎麼了?”

裴行川莫名其妙接過手機,在看到上麵備注的“媽咪”兩個字時,瞬間跟接過地雷似的要把手機往回塞,又被裴行樂推了回來。

兄弟兩人你來我往無聲推拒間,那邊聽見突然沒聲了,問道:“樂樂?讓你哥接電話。”

“……”裴行川拿過手機,“喂,媽我聽著呢。”

“要不是樂樂說,我都還不知道你那邊出了這麼大的事。”溫應慈問:“為什麼要逞強呢?萬一你也回不來怎麼辦?”

“沒逞強。我知道我走得出來。”裴行川溫聲安慰:“我這不好好地嘛……”

“可你做這個事是完全沒必要的啊,那麼多的工作人員和當地人,需要你去?有必要嗎?”說著,溫應慈的聲音尖銳了點:“生命不是擺出來好看的兒戲!”

垂在身側的手逐漸攥緊,無聲對峙中,裴行川沒頭沒尾地說了句:“我沒有。”

這場跨省會談打得人防不勝防,不像三兩句就能說完的意思。許久沒人住,彆墅的窗戶沒打開屋裡空氣不流通,讓這凝重氣氛壓得更加憋悶。裴行樂端正地坐在沙發上大氣不敢出,不斷瞟他哥的臉色,隨時準備以頭搶地賠罪。

“樂樂說你現在回慶京了,我明天就來看你。”

電話掛斷,長長的尾音回蕩在彆墅內在穹頂打了個旋兒,緊接著就是裴行樂一聲嚎:“哥對不起!”

他哭喪著個臉:“我不知道媽媽還不知道這件事,她打電話來時我順嘴就禿嚕出去了。”

“沒事。”裴行川將手機還給了他,“反正她自己看到後,也會來問我的。”

方才就一直擔心他們吵起來,可直到掛電話也沒見他哥發火。裴行樂也拿捏不準他是什麼想的,接過手機,“媽媽就是太著急了,關心則亂,關心則亂。你彆多想哈。”

裴行川抬眼看他,目光相接,裴行樂有點怕他似的,眼神躲躲閃閃不敢直視。

“我當然知道是關心我。”裴行川提了提嘴角,說不出是自嘲還是什麼,“我不至於連這點是非都不分。”

聽到廚房的提示音,他站起身去倒水,回來後將一杯放在裴行樂麵前,“家裡什麼喝的吃的都沒有,湊合湊合吧。”

“沒事啊!我晚上吃撐了。”滾燙的開水入不了口,可裴行樂還是端過杯子,略顯局促地捧著,試探道:“……哥,你還在為那事生氣嗎?”

裴行川停頓了一下,問:“哪件?”

裴行樂戰術性喝水,忘了這是剛燒開的,被燙得齜牙咧嘴。裴行川神色複雜看了他幾秒,倏地笑了,“其實我也挺煩自己小心眼的。”

裴行樂悄悄往旁邊看去,發現裴行川正平靜地看著他。並不是反諷或自嘲,那雙眼睛裡並沒有躁動的火氣,反而閃著溫和光亮。

“說出來你可能會覺得很驚訝。我看到你高考出來時,爸媽捧花去接你的那條朋友圈,就專門打了電話給媽媽。東拉西扯完,自以為不經意地說‘那花真好看,是誰買的呀’。”

聽到與自己有關,裴行樂微微睜大眼睛,聽見他說:

“她聽出來了。”

聽出來了遠在千裡之外,那顆心臟在忐忑地跳動,聽出了大兒子微妙的嫉妒和不安。

裴行川抹了把臉,低聲輕歎,“……好難堪。”

裴行樂不知道說什麼是好,於是選擇了沉默。

但不需要他的回應,裴行川自言自語一般繼續說下去,“前幾天媽媽來電話,說……說爸喝醉酒後哭著說我不認他了。我聽到時隻覺得不可思議。緊接著冒出的想法就是,他是不是在酒桌上哭的呢?那我下次再見到親戚們時,他們會怎麼看我?”

“我最近幾年,總會不由自主地想起過去的事。為什麼要拆掉我的秋千……還有,我隻是舍不得他們,以為哭鬨就能留住他們,我真的沒有嫌棄他們,我也沒有乾過壞事……”

沒什麼邏輯的語言聽得人一頭霧水,樁樁件件背後的畫麵,並沒有被歲月磨平,反而因為主人的徘徊躊躇,深刻在腦海中,愈發清晰。

喉嚨哽塞有些說不出話,裴行川緩緩吸氣,許久才再次開口,“抱歉,我好像不太能提及過去的事,不然會情緒失控……其實現在已經好很多了。”

有些害怕聽眾投來異樣的眼光,他習慣性用指甲掐著自己的手指,提了提嘴角,隻不過有些勉強。

“我朋友讓我萬事想自己,不必在乎彆人的感受。這樣也確實能讓我好受一些,把責任推出去就好了,不必再糾結到底是誰對,是誰的錯。很多事情都與你無關,遷怒於你,太不公平了。至於我放不放得下,你也不必掛懷……這並不會影響到你們的生活。”

“哥……”裴行樂啞聲道:“你彆這麼說。”

裴行川定定地看著他,眼神這個男孩,是自己血脈相連的親人。

在看到弟弟泛紅的眼眶時,他好像得到了一絲安慰。

“謝謝你。”

兄弟倆差著些年歲,正兒八經地道謝道歉,反而讓倆人都感到有些無所適從。不想讓氣氛繼續這麼尷尬和詭異下去,裴行川清了清嗓子,有些生硬地轉移話題,“這裡有很多空房間,我去給你收拾。”

裴行樂嘿嘿傻笑:“好!謝謝哥!”

好像一個背負罪行的人,陳述了犯罪事實,說完感覺心裡暢快了不少。裴行川起身要離開時,忽然聽到自己的手機鈴聲響了,是一個未知號碼打來的。

接通後,那邊的人氣哼哼道:“喂?裴!行!川!你竟然把我支付寶都拉黑了?不怕我攜款潛逃啊。”

“想逃你就逃。路費不夠我再給你打點兒。”聽出是萬山朗,裴行川瞅了眼裴行樂,回到房間關上門。

“還打電話給我乾什麼?”

“不然呢,不打電話,指望我搖一搖還是漂流瓶啊。”

“我管你。來一個我拉黑一個。”裴行川唇角微勾:“死瘸子,你安心躺床上養傷吧。”

“等等!”看他這是又要掛電話的意思,萬山朗趕忙道:“我來是有正事要說的!”

裴行川不耐煩道:“有屁快放。”

萬山朗語速飛快:“在我的強烈建議下,崔導力排眾議,決定將雲安這一期拍完,給觀眾們留下一個完整的結局。”

裴行川嘴角的笑驟然消失。

萬山朗:“節目組一確定下來,我就立馬給你打電話啦!哎呀呀,你笑啊,怎麼不笑了呢?跑得再快有什麼用,某人乖乖回來給我推輪椅吧~”

此時此刻,裴行川的心情好比想空手套白狼的渣男,人撩了,鴿子放了,狠話說了。這個時候叫他回狼窩,裴行川想死的心都有了。

滿腦子的臟話不方便說出口,裴行川額角青筋直跳,深吸一口氣,“誰能狗過你啊?”

萬山朗一副無所畏懼的賤樣,就差把臉從屏幕對麵伸過來,“來,有種打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