紛繁的雜音戛然而止,裴行川的視線重新聚焦,路燈晦暗的光亮下,眼前的麵龐一點點清晰了。他的聲音沙啞,嘴巴張了張,卻說不出一句話來,“……萬山朗?”
“對,是我!”見他終於有反應了,萬山朗欣喜若狂,緊接著眼前人影一晃,一雙手緊緊環著他的脖子,他被撲得差點坐地上。
對方的體溫隔著薄薄的衣料源源不斷地透過來,萬山朗傻傻地張著嘴巴,僵硬著身子全然忘了方才要說什麼,隻能感覺到,肩膀上的濕意,還有他痙攣顫抖的呼吸。
萬山朗喉結滾了滾,有些不知所措,隻輕撫著他的背,搜腸刮肚想說些什麼,突然想起來:“手,你的手還在流血啊!”
他試圖扯下裴行川的胳膊,沒扯開,反倒抱得更緊了。
“算了吧。”萬山朗輕歎了口氣。望著遠處漸近的燈光,默默拍著背,低聲道:“沒事了,沒事了……”
上次毫無征兆落淚,這次總不會又是巧合。
他看著自己指縫間粘上的血跡,眉頭緊縮,目光停留了很久才移開。
兩束冷白燈光打來,兩名身穿保安服的人從巡邏車上下來了,手裡還拿著鋼叉和放暴盾,“你們怎麼回事?還有你,翻牆進來想乾什麼?”
萬山朗眯眼朝那邊望去,抬手擋著光,“叔,我找我朋友。”
“找朋友怎麼不從正門走?偷偷摸摸翻牆!”保安走近,看到他被裴行川死死抱住,表情驚疑不定:“這是怎麼了?”
來時萬山朗隻記得自己不是這裡的住戶了,想著翻牆進來方便些。沒想到短短幾年小區安保好了這麼多。
眼下這狀況,倒真有點棘手。萬山朗心底一橫,朝大叔使了個“懂得都懂”的眼神,“……嗐,這不是不方便從正門走嘛。男朋友,他家裡不同意。偷偷摸摸來的。”
顯然大叔這個年紀並不在“懂得都懂”的範圍內,驚道:“男朋友?!”
“是啊。”萬山朗唉聲歎氣,“叔,您讓我們自己靜一靜吧。”
“……行吧。下次走正門登記,不要翻牆!”保安大叔把一部手機遞來,“這是不是你……朋友的手機?剛才監控看到他掉的,巡邏車開過來時差點軋了。”
“是是是。”萬山朗連忙道謝。目送巡邏車遠去,揚聲道:“謝謝叔~”
話音剛落,忽然肩膀一輕,萬山朗看見裴行川鬆開了自己,低頭神色如常地用衣角捂著了手上的傷口,“你怎麼來了?”
這人剛還哭成那樣,轉眼說話都不帶哽一下的,如果忽略被眼淚粘黏成一綹一綹的睫毛,還有咬充血的下嘴唇,他看起來真像個沒事兒人。
萬山朗怔了怔,眼神有點難以置信,“你沒事了?”
聽見他問,裴行川目光略微有點飄忽不定,語氣簡直鎮定到了過於鎮定的地步,“太丟人了,剛沒好意思起來。”
“你還有心思考慮丟人?”真給萬山朗氣笑了,他想撬開這人的腦子,看看他在想些什麼。
但詢問的話到了嘴邊上,又咽了回去。暗中打量著眼前人,萬山朗哼道:“您是不丟人了,我的臉不是臉唄。”
“你說不是那就不是吧。”
“??”
裴行川腿麻了,站起來時踉蹌了步沒站穩,被一隻有力的手握住了胳膊。那隻手上沾滿了乾涸的血跡,似是怕他再摔著,一直穩穩扶著沒鬆手。裴行川頓了下,“謝謝。”
萬山朗哼哼唧唧道:“不用謝~”
“……”看到他彆著臉不看自己,嘴角翹翹有些小得意的模樣,裴行川有點好笑,他慢慢移開目光,難以言喻的感動酸酸漲漲充斥著心口。
想起傍晚那通不歡而散的電話,裴行川問道:“你來是想說你父母的事嗎?”
“是啊。我現在也不知道他們在哪裡,怕直接問了,叫他們知道我失憶了白白擔心。”萬山朗眉角微微上揚,審視地看著他:“你之前明明就答應了和我一起去的。反悔是小狗!”
“那可能是我沒聽清。狗就狗吧。”裴行川捏了捏眉心,淡淡道:“如果聽清了,肯定當時就拒絕你了。”
“?”望著裴行川路燈下格外蒼白的臉,萬山朗敏銳地想起之前在電話裡,他也說過類似的話。
這並不是什麼大事,至少不是值得反複強調的事,為什麼裴行川會那麼抗拒見自己的爸媽呢?
還沒等他想出個所以然,就聽見裴行川說:“我也不太清楚你爸媽住在哪裡,不過六年前我確實給你們找過一處房子,他們在那裡住了兩年多。後來你有沒有給他們換,我就不知道了。”
萬山朗眼前一亮,立馬道:“我去看看,你……”一陣手機鈴聲打斷了他的話頭,瞥了眼來電提醒,他隨口道:“你媽媽來電話了。”
“哦。”
萬山朗將手機遞給裴行川,嘀咕著這什麼牌子這麼耐摔。看他慢吞吞地接通了電話,微低著頭聽那邊說著什麼。
這會兒已經十一點多了,周圍安靜得好像夏蟲都睡過去了。萬山朗聽見電話那頭溫柔的女聲說:“行川,你喝醉了嗎?你在哪裡,我去接你吧?”
裴行川沉默了須臾,“……不用了,我現在已經過了需要你們接的年紀了。”
“行川長大了嘛,不需要媽媽了。你在哪裡?我這就來的。”
萬山朗失笑,打趣道: “你媽媽還挺好誒,就這麼幾步路還來接一下……”
話音未落,他就看見裴行川麵無表情眼淚唰地瞬間盈滿了眼眶。
“臥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