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丹對照手機裡的地址看了三次,才確定了眼前的老破小社區是嚴傾的家。
六層樓,沒有電梯。嚴傾家住三樓,昏暗逼仄的樓梯間應腳步聲刺啦刺啦亮起不情願的聲控燈。
住戶的鞋子和舊物擠占了門前原本狹窄的空間,樓梯轉角隻留出可供轉身的空間,牆壁脫落,已看不出本來的顏色。
幸好門楣上老舊的白底藍字金屬銘牌還在,不然真不知道進哪個門。
“媽~~我回來了~”
幸好門裡亮堂堂的。鬆了一口氣的夏丹,走進五十多平的小二居,隔著玻璃門看見一個模糊的女性身影在廚房燒菜。
另一側,狹窄的衛生間裡,中年男人正彎腰洗臉。聽見動靜,直起身,胡亂擦了一把臉,朝衛生間門外瞧。
“小傾回來裡——”
男人的音量,像是在通知嚴傾母親,又像是在跟“嚴傾”打招呼。
夏丹摸不準是該叫爸爸還是叔叔。不敢亂開口。彆扭了幾秒鐘,說:“我要回房間寫作業——”
說完直奔左手邊房間,兩秒鐘之後又繃著臉走出來,假裝看不見男人一臉錯愕,目不斜視往右手邊房間走去。
書包也沒放,就掏出手機給嚴傾發信息。
[進錯房間了]滑跪小人。
靠在門上等了兩分鐘,沒收到嚴傾的消息。夏丹抬眼掃了一圈隻有五平大小的房間,一張簡易的鐵架單人床,一張鬆木書桌配一把椅子。床對麵是簡易衣櫃。
夏丹坐在床邊,無聊地交替晃著兩隻腳。每次腳縮進床底下,總會碰到硬東西。出於好奇,將垂著的床單扯起來。
“唔~”
床底下一組啞鈴,兩個滾輪,瑜伽墊,泡沫軸,握力器,彈力帶……
用力握了握左手,胳膊上出現一層薄薄的肌肉。
沒等來嚴傾的信息,卻等來嚴傾母親敲門。
“傾,吃飯啦,你叔特意提前回來給你燒的排骨……”
夏丹的肚子應景地咕嚕兩聲,表示它真需要幾塊排骨。
[叔叔為你燒的排骨~]
門從外麵推開,衣著樸素的嚴傾母親,身上的圍裙還沒摘。側身走進房間,坐在夏丹旁邊。還未開口,臉上先掛上羞赧的淺笑。
“彆一回家就一聲不吭。不願意開口叫人,好賴說句話……”
嚴傾回家都一聲不吭,也不開口叫人。貌似母親很為難。
“媽跟你說句掏心窩子的話,跟他在一起十來年了,媽活得總算像個女人了。我知道你是心疼我,怕咱娘倆再遇人不淑……你也看著呢,這麼多年我們沒動過手……也沒紅過幾次臉……”
看來親爹就是那個“不淑”,難不成身上的傷疤跟親爹有關?
夏丹不接話,用右手輕輕搓左手手背上的傷疤。
嚴傾母親一把握住嚴傾的手,用力搓了搓,眼圈就紅了。再開口,抽咽了兩聲,忍著不哭出聲。
“丫頭,忘了那個畜生吧。”
夏丹被越來越接近猜測的事實震驚。
於情於理,該就此打住,一起去客廳吃飯。奈何好奇心使然,她不想站起來。低聲說:“其實,我都快記不起當時怎麼回事兒了,每次看見這傷疤控製不住會愣神。”
嚴傾母親鬆了一口氣,摩挲著女兒的手說:“忘了好,忘了好——”
不講了嗎?
“可還是經常做夢夢到……”
嚴傾母親一把把夏丹摟在懷裡,難過道:“我就知道,你從小就聰明伶俐,記事又早——記住媽媽的話,不管他怎麼發瘋,媽媽都沒放開過你。熱水潑下來的時候,你就在媽媽懷裡。”
女人說完,脫掉外套的左袖,大片異於正常皮膚的醜陋疤痕出現在夏丹眼前。
“那時候跟叔叔爭執,媽媽疏忽了,隻顧收攏被推出去的菜,沒看見你死死抓著他的手不放——
後來叔叔也說了,他沒想拿刀傷害誰,吵得厲害,情急之下沒放下手裡的刀……一起生活這麼多年,你也該發現了,叔叔雖然話不多,心眼兒不壞。”
夏丹越聽心縮得越緊。
“我看不見的時候呢?大晚上,我起夜有時候聽到很大的動靜……”
嚴傾母親臉紅了,眼神裡有讓少女都覺不好意思的羞怯,說:“傻丫頭——你就知道媽沒被他欺負就行了——”
夏丹一瞬間心領神會,臉騰一下變得通紅,像個熟透的西紅柿。
為了掩飾尷尬,再次把話題扯回去。
“我擔心……”
“都怪嚴青山這個畜生!”
“誰?!”
夏丹聽到“嚴青山”三個字,眼睛裡露出真實的驚異。
“說他的名字都嫌臟了嘴。咱們先去吃飯,不然菜一會兒都涼了。”嚴傾母親不想再在那個叫嚴青山的男人身上浪費時間,把女兒從床上拽起來,走進兼具客廳和餐廳功能的房間。
前半頓飯,夏丹食不知味。等嚴傾母親把排骨夾到她鼻子底下,終於從神遊狀態回神了。
“嘗嘗,叔特意給你做的。”
禁不住食物的誘惑,夏丹接過來放進嘴巴裡。剛嘗到味道,眼睛眉毛都舒展開了。
“好吃~嘿,謝謝叔叔~”
埋頭乾飯的男人愣住了,眼睛盯著自己握筷子的粗糙手掌,一直沒抬頭。半晌,才抽了一下鼻子,嘿嘿笑了兩聲。
“合胃口就多吃點兒。”
嚴傾母親也愣住了,端著碗看了女兒半天。紅了眼眶,用顫抖的聲調說:“傾長大了——”
夏丹叫完叔叔才後知後覺意識到,她擅自做主,緩解了嚴傾和繼父僵了很多年的關係。
手一抖,排骨掉地上了。
嚴傾,我不是故意的~我是甜妹,裝不了酷姐~
“看你這孩子……”嚴傾母親心疼東西。
“行了,十天半月不回來一趟。”
男人開口製止了女人的嘮叨。
吃完飯,夏丹準備聽從女人的要求去洗碗,不料被男人阻止。
“小傾彆管了,我跟你媽收拾。”
夏丹彎了彎眼睛,對著男人笑了笑。
笑完才意識到,她現在是“嚴傾”,不宜把關係緩和過頭。即刻又收住笑容,繃著臉起身。
廚房裡,男人一邊收拾碗盤,一邊低聲哼著小曲。時不時用胳膊或肩膀碰一下收拾灶台的女人。
夏丹沒眼看,邁步走回房間。
嚴傾還沒回信息。
如果不是同名同姓,那嚴青山就是嚴傾的父親——
想到此,夏丹撥通了嚴傾的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