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林瀚東遠去的背影,嚴宇低下頭,笑了。
他轉身走回家,走到門口,聽到屋子裡傳出電視的聲音。
難道是嚴國興回來了?這麼早?
嚴宇把鑰匙插進鎖孔裡,輕輕一扭,門就打開了。
客廳裡沒人,桌上擺著幾個碟子。他放下鑰匙,換好鞋,順手把嚴國興往外穿的鞋也塞進鞋櫃裡。
走進客廳,嚴國興額頭上包著紗布,手裡端著兩碗飯,正好從廚房走出來。“喲,兒子!你回來啦!正好,來嘗嘗你爹的手藝。你今天買的菜先放冰箱,明天再說。”
嚴宇想問,又不好意思問。他把菜拿進廚房,再把書包放進臥室,坐在餐桌前,猶豫了半天,才問道:“你的頭怎麼了?”
嚴國興瞧他一眼,摸了摸腦袋上的紗布,“哦,不小心磕到的,沒事。”
桌上的是番茄炒蛋,紅燒肉,蒜泥生菜,還有絲瓜花甲湯。嚴宇端起麵前那碗飯,拿起筷子,再看一眼嚴國興。燈光下,在這麼近距離觀察的情況下,他看到嚴國興的嘴角還有一處淤青。
隻要嚴國興不說,嚴宇就不會問。他安靜地吃著飯,吃到一半,嚴國興忽然說:“就快五一了,你們放幾天假?”
“放五天。”
“你自己有什麼安排嗎?”
“沒什麼安排。”
“那你媽媽,”嚴國興瞟了他一眼,“她......她有打電話讓你過去嗎?”
“沒有。”嚴宇夾了顆生菜放進嘴裡,“他們要帶小弟弟回老家,我不想去。”
嚴國興氣憤地哼了一聲,“你媽真是的,那個是她兒子,你就不是她的兒子了嘛,放假了也不知道花點時間陪你。”
嚴宇沒有反應,嚴國興倒覺得有些無趣,他接著說:“五一期間我不在家,跟你幾個叔叔出去賺錢,你一個人,可以吧?”
嚴國興的朋友,嚴宇一個都不認識,是哪幾個叔叔,他也不知道,而且他也不在乎。“可以。”他快速扒幾口飯,舀了半碗湯,匆匆喝完後,端著碗站起來。“我吃飽了,你慢慢吃。”
嚴宇轉身要走進廚房,嚴國興卻叫住他,“兒子,爸爸對不起你,你知道吧?其實爸爸也很痛苦的。”
嚴國興每天晚上都喜歡喝上一杯,但今晚他沒有喝酒,嚴宇不知道他說這句話有幾分真心,不過他聽在耳裡,也不免有些動容。可他還是表現得十分冷漠,隻是嗯了一聲,將碗放在水池裡,然後匆匆回到自己的房間。
第二天,跑步訓練繼續,林瀚東教了嚴宇剩下四個練習動作後,就開始帶著他一起跑。他們不隻在學校操場跑,還在大馬路上跑,但每一次,到達通往市場的路口時,嚴宇都會讓林瀚東先回家。
林瀚東從來沒有拒絕,沒有胡攪蠻纏地非要跟著他一起去菜市場,他每次都笑著跟嚴宇揮手道彆,然後自己一個人走回家。
一晃就到了月底,校運會第一天的早上是開幕儀式,領導在舞台上講完開幕致詞後,每個班按照順序在舞台下依次亮個相,伴隨著國歌的響起,直到國旗升到了最頂端,校運會也就正式開始了。
第一天的比賽大多是田徑項目,林瀚東對嚴宇的訓練很有成效,他們通過了初賽,沒耽誤時間,緊接著就安排了決賽。
他們班在靠裡的第一條道,向右依次是高三三班,高二二班,還有高一四班。按照一開始的安排,嚴宇仍然是第二棒。為了方便跑步,他今天穿著短袖短褲,雙腿又細又長,褲管空蕩蕩懸在膝蓋周圍。
籃球賽被安排在了明天,嚴宇回頭看,隻看到蔣瀾、李尋、羅喬、體育老師、黃小海等都在終點處等著。終點正好就在校醫室門口,透過人群縫隙,他還看到趙卉駿正倚著門邊,悠閒地往操場這邊瞧。他左顧右盼,卻唯獨不見林瀚東的身影。
此時,舞台上的響起一陣尖銳的鳴叫,工作人員迅速調整後,一位女同學鏗鏘有力地念道:“致高二六班參加4X100米接力賽的同學們:一根小小的木棒,連接的是團結和友愛,傳遞的是勇氣和力量。相信自己,你將超越極限,創造奇跡;相信自己,當一切過去,你將贏得勝利!此時此刻,你們處在最風光的一刻,無論結果如何,相信你自己!隻要跑下來,你,就是英雄!”
還沒開始跑,嚴宇的心臟就開始砰砰砰地跳。跑道另一邊的學生舉起了一麵黃色的小旗幟,意思是比賽馬上開始。隨著身後哨聲的響起,嚴宇就看到馮如朝他衝了過來。
馮如跑得很快,像隻獵豹一樣,跑成了第一名。
不知道什麼時候,林瀚東突然出現了。他幾步到裡麵,就站在人群外,大聲對他說:“快,準備。”
嚴宇立刻做好準備姿勢,他回頭看,馮如離他越來越近,直到她手上的棒子放在了自己的手裡。他一股腦往前衝,但旁邊的人還是很快超過了他。
“嚴宇,抬起你的腿!再快點!”
嚴宇聽到了林瀚東的聲音,餘光瞥見他跟著自己在跑。他咬咬牙,即使又有人超過了他,他還是拚儘全力繼續往前奔。
何亞楠在前麵等著,焦急地朝他伸出手。
“快一點,再快一點!”
嚴宇使勁往前邁步。再快一點,再快一點,不能輸啊!
嚴宇是第三個把棒子遞到第三棒手裡的。何亞楠一把把棒子從他手裡抽走後,他繼續往前邁了兩步。
右邊第四名在交接時出了問題,棒子掉在了地上,第三棒的女生撿起棒子,正要往前衝的時候,剛好一腦袋撞在了嚴宇背上。
嚴宇來不及反應,一下子撲在跑道上。他意識到有人撞了自己,回頭一看,那名女生一臉擔憂地朝他走了過來,不停地道歉。“啊!對不起對不起,你沒事吧?不好意思啊,我沒看到,我......呀!你膝蓋留學了!”
嚴宇這時才注意到膝蓋的刺痛。
誌願者和那名女生的同學,還有林瀚東也都朝他跑了過來。誌願者讓女生繼續比賽,她的同學在幫著道歉,同時也勸女生趕緊完成比賽。
林瀚東緊張地看著嚴宇:“你......你能起來嗎?”
嚴宇動了動膝蓋,幸好沒傷到骨頭。他對那名女生笑笑,“放心,我沒事。”
林瀚東轉頭對其他人說:“你們繼續吧,我送他去校醫室。”
那名女生抱歉地看了嚴宇一眼,在同學的催促下,還是跑走了。嚴宇朝那邊看過去,汪洋正好拿到何亞楠的交接棒。
林瀚東將他從地上扶起來,嚴宇卻顧不上還在流血的傷口,拽著他就往終點趕。終點周圍都是人,他們沒有辦法擠到前麵,隻能在三四棒的交接處遠遠的看著。
汪洋好像一隻飛奔的猿猴,他輕而易舉地就超過了第一名,衝過了終點線。
整個六班的人都在為他們歡呼,何亞楠尖叫著從向汪洋,汪洋張開雙臂,抱住了他。嚴宇也激動地跳了起來,一把抱住林瀚東。“臥槽!贏了,我們班贏啦!”
林瀚東也在笑,他笑著看著嚴宇笑。
周圍都是人,嚴宇很快恢複了平靜,尷尬地放開林瀚東。旁邊的誌願者告訴他,半個小時後才會為這個比賽頒獎,讓他先去休息。
“對了,你的膝蓋。”林瀚東說。
嚴宇低頭一看,膝蓋流出來的血已經快到他的腳踝了。他再抬頭,看到趙卉駿站在門邊,正笑眯眯地跟他們招手。
林瀚東把嚴宇帶到趙卉駿麵前,趙卉駿做了個“請”的姿勢,讓他們往裡進。
趙卉駿跟著他們身後進來了,林瀚東殷勤地問:“老師,要關門嗎?”
趙卉駿瞅他一眼:“不關,今天得開門營業。媽的,沒想到這麼快就開張了。 ”
還是那張椅子,趙卉駿讓嚴宇往那裡坐,吩咐他踩著自己凳子下的橫杆,好抬起膝蓋。他先給嚴宇擦乾淨小腿上的血,然後從旁邊的抽屜拿出一個深色的瓶子,接著,他又取出幾根棉棒,從瓶子裡蘸了許多紅褐色的液體,塗在他膝蓋的傷口上。
林瀚東又問:“老師,這是什麼?”
趙卉駿舉起瓶子看了看,“碘伏啊,消毒傷口用的。”
“哦。”
趙卉駿笑笑,“瞧你小子,看給你緊張的。”
“我......我有什麼好緊張的。”林瀚東撓撓頭,看向彆處。嚴宇則低頭看著自己的傷口。
趙卉駿翻找幾下桌子,嘖了一聲,“我這紗布怎麼又用完了。”他站了起來,“你們倆等等啊,我去倉庫拿個紗布。”
林瀚東忙喊道:“老師,你要快點啊,他等下還要上台領獎。”
“行行行。”趙卉駿不耐煩道,“我兩秒鐘就飛回來,行了吧?”
趙卉駿走了之後,校醫室裡就剩下他們兩個人了,好像上次一樣。
外麵又是哨聲又是歡呼聲,一陣一陣的,林瀚東倚在門邊,就盯著嚴宇露出來的那截大腿看。嚴宇很熟,雙腿又細又長還直,隻是他沒想到,一個男生的腿怎麼會這麼白,幾乎都要跟牆壁一樣白了。他悄悄拉起自己的褲腳,對比之下,自己的膚色簡直跟黑炭一樣。
嚴宇看著他奇怪地舉動,好奇問道:“你在乾什麼?”
“哦!”林瀚東立刻站直,“沒什麼。呃......我在欣賞我的腳踝。”
“哈?”
林瀚東向外瞧了一眼,他三兩步朝嚴宇走了過來,坐在他對麵的椅子上,問道:“疼嗎?”
嚴宇不好意思說疼,就說:“還行。”
林瀚東忽然低下頭,在他膝蓋上輕輕吹了兩下。嚴宇不知所措地看著他。風吹在他的傷口上,他一點都不敢動。
他隻覺得傷口有些涼涼的,又麻麻的,這種麻麻的感覺一直向上延伸,讓他感覺喉嚨和心口都癢癢的。
林瀚東抬頭問他:“現在呢?還疼嗎?”
嚴宇咽了口口水,“我......”
“哎呀!都是皮外傷!”趙卉駿這次果然很快,才出去一兩分鐘就回來了,隻不過他身邊還跟著餘東和羅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