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瀚東也睡到了第二天中午才醒，這是不常有的事。他睜開眼，趕緊從床上下來，打開門，衝出房間，匆匆跑下樓。

客廳沒人，院子裡也沒人，院子前的畫架是空的。他一轉頭，看到杜姨從廚房裡出來了，她被他嚇了一跳。

“哎喲，你醒啦？餓了嗎？想吃什麼，我給你做。”

“我爺爺奶奶都不在？”

“噢，他們倆一大早就出去了，說是有朋友約他們去郊外玩，今晚不回來了。要不你先吃點麵包頂著？我現在給你煮麵？”說著，她重新走進了廚房。

林瀚東鬆了口氣，說：“隨便吧。”

他沒有去拿麵包，而是重新上了樓。

回到房間，他瞄一眼擺在床尾架子上的那幅畫。

昨晚到家的時候，家裡人都睡著。奶奶畫的那幅畫還擺在客廳，那上麵也還是隻有一雙眼睛，隻是眼睛周圍被補充了更多的細節，拚湊出了半張臉。

林瀚東鬼使神差地朝著那幅畫走了過去。他抬手摸了摸畫框，再摸摸畫紙，然後小心翼翼地靠近那雙眼睛，跟嚴宇一模一樣的一雙眼睛。他深吸一口氣，竟跟做賊一樣，抱起那幅畫，塞進衣服裡，然後立刻轉身，慌忙地跑上樓，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就跟恐怖小說裡描寫的一樣，林瀚東一整晚都在做夢，他夢見了嚴宇，夢見他們兩個人奔跑在草地上，臉上帶著笑。他們跑著跑著，跑到了一座湖邊。

湖邊有條長椅，長椅兩邊是茂密的水草。林瀚東不敢走過去，他想離開，可一轉眼，嚴宇已經坐在了長椅上，他便趕緊跑了過去，坐在他的身邊。

湖麵寬闊，望不到邊，湖水也是深不見底，但這一切對於他來說，似乎都沒有意義。他緊盯著嚴宇，抬手扶著他的臉，迫使他看向自己。

在夢裡，他緊盯著他的雙眼，覺得他的眼睛是這個世界上最漂亮的東西，比麵前的湖水還要美麗，他甘願溺死在這雙眼睛裡。看著看著，他心裡生出一股衝動，將視線移到眼睛下方的雙唇上，吻了下去。

回想起夢裡的內容，林瀚東認為自己一定是瘋了，嚴宇是男的，他怎麼會想要親他呢？這不對勁。

樓下杜姨喊林瀚東下去吃麵，林瀚東應了一聲，卻不動彈，仍坐在床尾，盯著畫裡的那雙眼睛。

他一看到這雙眼睛，便會立即想起嚴宇的臉，一想起嚴宇的臉，就想到昨晚他對著他笑，再想到這，他渾身上下就猶如過電一般，猛地抖了一下。

“操！”他大叫一聲，將那幅畫蓋在桌上。

這很不對勁啊！

難道他喜歡上了嚴宇？

杜姨又喊了一聲，催他趕緊下去。林瀚東煩躁地應了一聲，一跺腳，心想自己怎麼可能是同性戀呢！

在家的時候，林瀚東還能控製自己不去看那幅畫，不去想嚴宇的笑。可到了學校，他隻要稍微轉動一下眼珠子，就能看到人在他前麵不遠處坐著。有時候，嚴宇還會轉過頭來，對他笑一笑。

不過林瀚東沒對他笑，他把臉扭向了另一邊。等到對方把頭轉回去了，他才又重新看向那個方向，繼續發呆。

他想冷落彆人，以此來顯示自己還“正常”，卻又不許彆人冷落自己，特彆是當對方似乎還忘記了某件很重要的事。

他看到嚴宇背起書包就要走，一下子衝了過去，猛地一拍他的桌子，瞪著他的眼睛，質問道：“你去哪？”

何亞楠拿起試卷站起來，朝林瀚東瞥了一眼，小聲說了一句：“傻逼。”

嚴宇不知道他要乾什麼，隻能老實回答：“放學了，我回家。”

“不許回！”

“哈？”

“上周不是約好了嘛，我要帶你練跑步！”

嚴宇轉頭看了一眼，李尋、錢途、黃小海、孫彬彬，他們籃球隊的人都坐在位置上。“你來真的啊，可是……”

“哪有什麼可是，沒有可是。”

“不是，我......”

蔣瀾那邊忽然說：“林瀚東，他不想去就算了。嚴宇，要不你過來跟我們一起寫卷子吧。”

“我去！”嚴宇立刻放下書包，對林瀚東說：“我們走吧。”

他們倆來到操場邊上，操場跑道人來人往，有許多的人走過，並不適合跑步。嚴宇既來之則安之，說道：“好吧，你說怎麼練？我們就練半個小時，可以嗎？我真的有事得回家。”

林瀚東原本還在竊喜，聽見嚴宇的話，他才回過神來。“行，就半小時，半小時夠了。那個......”他趁著周末，在家裡查了許多訓練的方法，特彆是關於加快跑步速度這一方麵的。“對了，我上次不是說了，你跑步姿勢不對，應該前腳掌著地，我們今天先幫你糾正動作。

嚴宇乖乖在他旁邊站著，點點頭。

“那我們就從第一個動作開始，你跟著我做？”

“好。”

在嚴宇的注視下，林瀚東莫名開始緊張起來。“呃......我們先練原地跑步，把你的膝蓋提起來，用你的腳尖著地，腳後跟再落地。”

嚴宇沒聽明白，一臉懵懂地看著他。

“你......”再看一眼嚴宇的眼睛，林瀚東更緊張了。“咳咳。這樣吧，我先做一遍，你再做一遍，行嗎？”

嚴宇嘴角含笑，點了點頭。“行。”

從小到大，嚴宇在運動這方麵就一直很敷衍，這到不是因為他有多討厭運動，隻是他不好意思在彆人麵前表現得認真。就比如每日的廣播體操，除了站在最前麵領操的同學，幾乎所有人都隻是隨意地甩甩手，甩甩腿，想以此展現自己隨意且不拘一格的一麵。所以嚴宇總擔心自己如果把動作做得標準了，會在人群中顯得很突出。

林瀚東卻不同，他長得高，四肢修長，結實有肌肉，他做的標準的動作就顯得很漂亮，也很帥氣，顯得他十分從容。

“到你了，一組一分鐘，做三組。”

“哦。”

嚴宇動了起來，他學著林瀚東，緩慢地抬起左腳，放下，再抬起右腳，動作彆扭又難看。

林瀚東讓他加快速度，長期敷衍的副作用讓他肢體不協調，逐漸不知道該抬哪隻腳，該揮動哪條胳膊，沒幾下，他就發現自己同時抬起了左腳和左手，放下後，右腳和右手也跟著抬起來了。

林瀚東沒忍住笑了，“哈哈哈哈，不是，你怎麼跑著跑著就同手同腳啦！”

嚴宇立在原地，有些難為情。“我......我真的不會，算了，我回家了。”

說完他就要走，林瀚東趕緊拉住他。“你怎麼說話不算話啊！既然是訓練，我們就要認真，不能敷衍了事！”他看一眼嚴宇，用商量的語氣說：“我保證不笑了，真的，我們繼續？”

林瀚東放開了他的手，但他根本沒有辦法拒絕林瀚東，隻能無奈地點了點頭。

嚴宇學一個動作需要一分鐘，學會一個動作需要三分鐘，正式練習又需要三分鐘，但穿插在中間的休息時間有五分鐘，半個小時的時間，他一共隻練了三個動作。

“還有最後十秒，堅持！五、四、三、二、一！時間到！”

林瀚東一喊停，嚴宇立刻就坐在了地上。他臉上汗津津的，額頭上還沾著好幾縷頭發。他摘下眼鏡，抬頭以一種祈求的眼神看向林瀚東，“我真的不行了，你放我回家吧。”

林瀚東感覺自己被這雙眼睛打了一下，他的心臟重重地跳了兩下，頓時感覺喉嚨發緊，胸口麻麻的。“呃，我現在就去給你買水，你等我一下。”

“你等......”

林瀚東撒開他的大長腿就跑開了，嚴宇根本就沒機會叫住他。

過了半個小時，該走的人也走得差不多了，操場上人少了很多，但這期間卻不見籃球隊的人下來找林瀚東練習。

兩分鐘後，林瀚東帶回兩瓶飲料，朝他伸出了一隻手。

嚴宇氣喘勻了，他重新戴上眼鏡，看到那隻空蕩蕩的手掌，也不彆扭，伸手抓著他的手，借著他的力量從地上站了起來。

他從林瀚東另一隻手裡接過一瓶飲料，擰開蓋子喝了一口，是海鹽檸檬味的。他試探性地問：“我真的該走了，嗯......你要一起回去嗎？”

“啊？哦！”林瀚東迅速將目光移向彆處，“回，當然回。”

兩人回了教室，李尋和蔣瀾，汪洋和何亞楠，四個人圍著劉元正，低頭坐在一張桌子旁。李尋往他們這邊看了一眼。

劉元正瞧見他們的身影，抬起頭，臉上仿佛寫著救救我三個字。

“呃......劉老師好。”

劉元正是他們班的物理老師，通常一放學就不見了人影，溜得比學生還快。看他一臉無奈的樣子，想必是今天跑晚了，路過他們教室的時候被這幾個人給薅了進來。

嚴宇不敢再往那邊多看幾眼，他拿上背包，準備要走，何亞楠卻叫住了他，“嚴宇！你等等我！我也走！”

何亞楠剛想站起來，就被蔣瀾壓著肩膀重新坐了下去。“走什麼，你看你一張卷子錯了多少，老劉還沒講完呢，你走什麼走。”他轉頭對嚴宇說：“你等等，這張卷子你拿回家......”

林瀚東早就背上書包，走過來問他要不要走，嚴宇一把拉住他的手，趕緊跑了。

兩人一路跑到樓下，林瀚東咳嗽兩聲，笑著說：“這個蔣瀾怎麼比老劉還可怕，發卷子跟發傳單似的。”

嚴宇輕笑一聲，突然意識到手裡還抓著什麼東西，才反應過來剛才一直牽著林瀚東的手。他立即放開，對著林瀚東尷尬地扯了扯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