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飯，林瀚東躺在床上，手機放在胸口，眼睛望著天花板發呆。

奶奶沒畫完的那幅畫一直擺在客廳裡，吃飯的時候，他一直覺得，“嚴宇的眼睛”在盯著他看。

現在這雙眼睛就印在天花板上，還在看著他。

手機響了兩下，林瀚東拿起來一瞧，是汪洋在他們的三人小群裡瘋狂發消息，讓他們趕緊上號玩遊戲。

林瀚東暫時提不起精神，他還在回憶那雙眼睛。他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自己怎麼就對這雙眼睛念念不忘了，而且，他總覺得自己好像在很久之前見過這雙眼睛，不過當時他應該還不認識嚴宇。

他摁著通話鍵慢悠悠地說：“急個屁啊！趕著投胎啊你。”

汪洋一刻也等不了，立刻發了語言回他道：“急啊！我當然急啊！何亞楠找我打遊戲，二缺一啊！哥哥們，誰來填個坑，快點！”

來不及多想何亞楠為什麼會找汪洋打遊戲，隻見群裡李尋的信息跳了出來：我不行。

汪洋：不！！！！

汪洋：我的哥，你在乾嘛啊？你怎麼就不行了？男人可不許隨隨便便說自己不行啊！

李尋：我還在外麵。

汪洋：啊？你在外麵乾啥？你一個人嗎？還是跟蔣瀾？你們兩個要乾什麼去啊？

李尋：......

林瀚東：我上號了，拉我@汪洋

汪洋：哎！林哥，你是我親哥！

林瀚東說不上有多想打遊戲，但他記得汪洋似乎喜歡何亞楠。再回憶回憶，何亞楠好像跟嚴宇很熟，兩人總是一起回家，那何亞楠跟嚴宇是什麼關係？好朋友？還是......暗戀對象？

汪洋是他的好哥們，他可不能讓自己哥們吃虧，他心想，還是得替哥們好好爭取爭取，不能輸了。

遊戲大廳跳出一跳邀請入隊伍信息，點擊同意後，一戴上耳機，耳邊立即傳來何亞楠的聲音。

她大聲叫道：“啊！介不希林哥嘛，沒想到是你啊！”

汪洋立刻說：“我跟你說，我們林哥很厲害的，今晚絕對能帶你吃雞。”

何亞楠冷哼一聲，“噢？所以就你一個廢物是吧？”

汪洋也哼了一聲，“我也很厲害的好吧！你等下彆亂跑，就躲在我身後，我讓你知道什麼叫躺贏。”

何亞楠的ID跟她的微信名一樣，林瀚東輕笑一聲，“楠姐晚上好。”

何亞楠十分亢奮地回了一句：“好！你也好！”

林瀚東皺了皺眉，將耳機的音量調小了一些。雖然何亞楠平時就夠活潑的，班裡常常冷不丁地響起她的叫喊聲，但也很少見到她情緒這麼高昂的時候，跟喝了幾斤白的似的。

選好角色，何亞楠搶著要當跳傘隊長。林瀚東沒有意見。何亞楠標了個點，也沒個商量，二話不說就往下跳，角色飛著飛著，她大喊：“臥槽！頭上怎麼有人，我們走，我們走。”說完，她立即換了個方向飛。

角色落地後，汪洋緊跟著何亞楠，林瀚東則往反方向去。前麵有幾棟房子，他剛打開門，地上的搶還沒來得及撿，就聽到何亞楠說：“走走走，我們回去乾他們。”

接著是汪洋說：“哈？你就拿著一個鋁熱器去乾他們？”

何亞楠理直氣壯道：“要不然呢？”

林瀚東操縱的角色足足呆站了有十秒，他忽然有些後悔加入這局遊戲了。

沒過多久，何亞楠又叫了一聲：“看到沒有，前麵有人！”

汪洋忙問：“哪裡哪裡？”

何亞楠嫌棄道：“你走路能不能輕點啊，全是你的腳步聲，前麵的人都聽到嚇跑啦。”

林瀚東正往他們的方向趕，他想說點什麼，但不知該說什麼，緩緩在公屏上打了一個問號。

不過沒人理他。他摁著W鍵，剛要走，耳機傳來砰砰砰幾聲，何亞楠和汪洋的血量消失，都“陣亡”了。他們沒有“死”，他們一直不停地在譴責林瀚東，說要不是他離隊，他們一定能反殺。林瀚東被他們煩得要死，就隨便找了個人多的地方，“自殺”了。

沒想到才不到三分鐘的功夫，他們就開啟了第二局。

一般情況下，如果李尋在的話，他已經把他們兩個狠狠地教訓了一遍。

趁著遊戲還沒正式開始，林瀚東選完角色，調出聊天框，在他們的三人小群裡又發了個問號。

汪洋秒回：她心情好像不太好，算啦，就當是哄她開心了。

林瀚東再發一個問號：她不開心，關我屁事？

汪洋：哎呀，就當是幫幫兄弟的忙啦。

林瀚東在心裡對他此類的舔狗嗤之以鼻，心想他一門心思想著何亞楠，卻不知道何亞楠心裡到底裝著誰呢。

遊戲又開始了，在何亞楠的強烈要求下，林瀚東再一次把跳傘指揮轉讓給了她。

何亞楠又標了個點，和剛才的點一模一樣。她碎碎念道：“走走走，帶你們回我的快樂老家。哼，小崽子們，還敢跟我鬥......”頭上一群人像箭一樣直直往地上衝，她叫道：“啊！！！他媽的，他們怎麼比我還快！”這次，她又迅速切了個方向，往右邊去了。

有了上次的教訓，這次林瀚東不敢亂跑了。他跟在他們身後，隨便撿了點基礎裝備，然後往前衝著另一棟沒開過門的房子去了。他一邊跑，一邊摁下聲納技能，屏幕提示檢測到附近有兩個敵人。

林瀚東：“前麵有人。”

林瀚東往回跑，何亞楠操控她使用的角色一個滑鏟，從他身邊的斜坡衝了下去，還捏著嗓子喊著：“你楠姐來咯！”

林瀚東：“？”

汪洋就跟在何亞楠身後，一進屋兩人就被“打死”了。林瀚東繞到後方，以一敵三，帶走一個，隨後也成了盒子。

第二局用時，五分鐘。

第三局開始，林瀚東有點不想讓跳傘指揮，就裝作不知道，直接往下跳了。

何亞楠立刻大喊：“啊！我的跳傘指揮啊！”汪洋和林瀚東還沒來得及找借口，又聽她說：“哦，你跳的正是我想跳的地方，沒事啦~楠姐原諒你！”

林瀚東靜音，用力在桌上錘了幾下，才重新打開麥克風。

這片區域被他們搜刮得差不多了，汪洋問何亞楠去哪裡，何亞楠大聲回他：“走，我們去乾他們，出發！”

隨後她在地圖上標了個點，他們就往那個方向跑。

林瀚東選的英雄是探路者，他瞄準旁邊的牆體，單點一下Q鍵，立即放出一個抓鉤，人嗖的一下就飛了過去。

這時，他耳機裡又聽到何亞楠大聲說：“哎呀！我為什麼不是機器人啊！真煩，這命脈能不能裝個抓鉤啊！”

有了前幾次的鋪墊，這回，林瀚東終於是被她逗笑了，何亞楠就問他為什麼笑。

林瀚東咬著牙不答，何亞楠哼了一聲：“乾嘛！好煩啊，笑笑笑，笑什麼笑啦！搞得人家也很想笑！”

汪洋也忍不住，哈哈大笑兩聲：“他笑，那你也笑他啊。”

何亞楠答：“不要，我生性不愛笑的。”

林瀚東不管不顧，猛拍桌子，捂著肚子大笑起來。

“怎麼回事啊，林瀚東原來是這樣的嗎？”何亞楠用矯揉造作地語氣笑著說：“笑得這麼嬌俏，搞得我都有些欲罷不能了。”

汪洋的笑聲戛然而止，林瀚東的笑聲也停了，雖然隔著屏幕，但似乎大家都能察覺出些不對勁來。半響，林瀚東說：“那不行，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林瀚東這麼說，不是因為自己真的喜歡誰，隻是他想到汪洋喜歡何亞楠，他怕汪洋多心，就隨口說了個很絕對且沒有退路的話堵回去。

又是一陣沉默，除了林瀚東的角色在動，另外兩個角色標誌好像假的一樣，一動不動，連箭頭方向都不帶變的。

“啊！對不起，對不起。”何亞楠忽然不停地道歉，“我不知道，哎呀，我真的......我開玩笑的，我就是......我可能喝多了，我傻逼了，我......”

汪洋急了，“你喝酒？你怎麼能喝酒？你......你現在在哪裡，你在家嗎？”

遊戲係統提示，汪洋和何亞楠都陣亡了。林瀚東直接退到遊戲大廳，卻沒在隊伍裡看到何亞楠，耳機裡也沒有汪洋的聲音。

他有些懵，沒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電腦發出滴滴兩聲，微信那一欄亮了，林瀚東一點開，看到李尋在群裡說何亞楠似乎喝酒了，他和蔣瀾正要去找她，還問他們這是怎麼一回事。

林瀚東哪裡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他不過就玩了個遊戲。

這個時候汪洋冒了出來。

汪洋：我怎麼知道！我打她電話也不接，她現在在哪個網吧？

他們幾個人剛巧都住在同一片區，家離得都不是很遠，但這個區很大，光網吧就有好幾百個。

李尋：在桂林路上的網龍網咖。

汪洋：好，我現在就過去！

他們都要過去，那他要過去嗎？可他跟何亞楠也不是很熟啊，他過去乾什麼。微信界麵上，群聊下方就是嚴宇的頭像。他還沒跟嚴宇聊過天，他前麵隻是好奇，所以才點開了他的頭像，想看一看他的朋友圈。

他忽然想起還擺在客廳的那幅畫，那雙眼睛，他忽然想到，還沒有人通知嚴宇，萬一他倆真是一對呢？他們真的有可能是一對嗎？

林瀚東控製著鼠標，點開嚴宇的頭像。他們唯一的聊天內容是在半年前，嚴宇問他在操場撿到的東西在哪，他回複人家，東西已經被他交給老師了。

嚴宇的頭像是一隻白色的比熊小狗，他看著那個頭像，好像這個頭像的小狗也在看著他。

他莫名有些緊張。

但還是打字問道：在嗎？

多餘小新很快就回了他的信息：在，有什麼事嗎？”

林瀚東：何亞楠好像喝醉了，你知道嗎？

多餘小心：啊？她怎麼會喝醉？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嗎？

林瀚東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他心裡生出一股異樣的衝動。他想聽聽嚴宇的聲音，他想知道那雙眼睛會使用什麼樣的聲音說話，雖然他下午剛跟嚴宇說完話。

他有些忐忑地問：事情有些複雜，我可以打電話跟你說嗎？

聊天界麵上的“正在輸入中”跳了好久，足足有一分鐘。

這一分鐘讓林瀚東等得心焦，這可或不可，有這麼難回複嗎？可以就可以，不可以就拉倒，何亞楠又不是他的誰，他隻是熱心腸。對！他就是熱心腸，才上趕著要跟他說，他可真賤啊！要不撤回吧！

一分鐘後，林瀚東收到了嚴宇的回複。

多餘小心：好。

林瀚東深吸一口氣，撥通了嚴宇的微信電話，輕聲道：“喂。”

“喂。你能聽到我的聲音嗎？”

嚴宇說話的聲音很輕，輕得好像飄著天花板上的氣球一樣。但因為氣球飛不出去，還是可以清楚地聽到他說話的內容。

“能，當然能。”

“你說亞楠喝酒了？你怎麼知道的？”

“哦，剛才我們在玩遊戲，她一開始的狀態就有點奇怪，有點異常亢奮，然後是她自己說的，所以我趕緊跟你說一下，你們......你們不是好朋友嘛。”

“好，我知道了，謝謝你，我試著聯係一下她。”

林瀚東覺得自己很奇怪，因為他不想嚴宇這麼快掛電話。“那個......她似乎不在家，好像在桂林路的網龍網咖，汪洋也在找她。”

“嗯......好的，那我先掛了，我現在就去找她”

“我也去！”林瀚東咳嗽一聲，“呃......我跟你一起去吧，我們路口集合。”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才回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