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城的四月已是烈日當頭，體育老師餘東帶著一群學生躲在樹蔭裡。“......林瀚東、錢晨、馮如、嚴宇、汪洋，點到名的十二個人留下來，剩下的自行解散吧。”

餘東一揮手，其他人歡快地跑開了，被留下的人哀嚎不斷。

高中生的體育課是奢侈品，一周隻有一節，他們也隻有在這一節課不用逼著趕著自己去汲取知識，特彆是體育老師喊了一聲“解散”後，真的就是“想乾什麼就乾什麼”。本來隻是想為班級爭光，順便多掙一節“訓練課”，可如今卻偷雞不成蝕把米，自然是有人不樂意的。

“老師，羅老師不是說了嘛，會給我們安排專門的時間來訓練的。”

“對啊！”餘東說，“體育課不就是專門的用來體育鍛煉的時間嘛！要不然叫什麼‘體育課’，你說是不是？”

有人大喊一聲騙子，還有人喊退錢，甚至有人喊：“反對老師暴政！體育課屬於學生！”

餘東雙手抱胸，靜靜地看著那幾個刺頭撒野耍賴皮。她一個女老師，麵對這好幾個比她長得還高還壯的青少年，氣勢一點也不弱。

“喊，再喊大點聲，把校長給我喊來。”

聽到校長兩個字，有一兩個人閉上了嘴。

“退什麼錢，學校又沒收你們報名費，反正我收到的通知就是這樣的，不服你們自己去找你們班主任理論嘛。”

再聽到班主任三個字，那幾個人瞬間歇了菜，但有人還是死性不改，起哄著讓餘東給他們買飲料。嚴宇往旁邊一瞧，正是林瀚東帶的頭，還攛掇著旁邊的人跟著他一起喊。

“你閉嘴！”餘東瞪了眼林瀚東，“我都沒錢喝飲料，還請你們，我這兜裡比你臉還乾淨呢。”

大家笑一陣，鬨一陣，接著又有人喊：“不喝飲料也行啊，每人一瓶礦泉水總可以了吧！”

“對啊！兩塊錢一瓶，這不才二十五塊，老師你彆那麼小氣嘛！”

“你白癡啊！老師自己不喝嗎？一共十三個人，要二十六！”

“不對啊，加上老師就十四個人啦！”

餘東再看一眼報名表，確定上麵隻有十二個人，怎麼這時候多出來了一個。她踮起腳尖看了看，朝站在最後的蔣瀾喊道：“蔣瀾，你報了什麼項目？名單上怎麼沒你的名字。”

蔣瀾眨眨眼，“我沒報名啊。”

“嘖，你沒報名擱這兒站著乾什麼呢？”

“我無聊，隨便看看。”

“看啥？都是同班同學，平常不都抬頭不見低頭見的，有啥好看的。”

“老師，你不懂！”站在林瀚東旁邊的汪洋喊道。

“我不懂什麼？來，你給我說說。”

汪洋嘻嘻笑著，瞟一眼李尋，說：“算了，我這種純情少男，我也不懂。”

大家又笑了。

何亞楠也報名了接力，她挽上蔣瀾的胳膊，朝汪洋嗆道：“你彆亂放屁，他在旁邊陪我和嚴宇的，不行啊？”

汪洋沒想到自己會被懟，還是被何亞楠懟。他聳了聳肩，吐了吐舌頭，轉頭對她說：“行行行，怎麼不行啊，你說行就行，行了吧？”

又哄笑了一陣，有人喊道：“操！就你這樣還純情少男。”

汪洋瞪了他一眼，“你懂個屁，我這叫好男不跟女鬥。”

“嘿！你......”何亞楠氣急了，上去就踹了汪洋一腳。

“哎喲！”餘東喊了一聲，“你們就彆給我在這鬨了，都半大的人了，還這麼吵吵。走走走，這節課就剩半小時了，都跟我去器材室，我趕緊給你們拿東西，安排任務，彆耽誤時間了。”

參加運動會的十二個人中，每個人都有一到兩個項目，最多三個項目，像林瀚東就是即參加跳高比賽，又是籃球隊的一員。

嚴宇參加的是兩男兩女混雙接力。餘東給扔了個籃球，轉身遞給馮如一根接力棒。“第一棒和最後一棒都很重要，都要跑得夠快才有希望獲勝。馮如，你跑得快，你第一棒。嚴宇第二，何亞楠第三棒，你跟嚴宇交接時儘量多跑些距離。汪洋第四棒。你們都沒問題吧？”

“你好弱哦。”何亞楠笑著看向嚴宇，順便白了汪洋一眼。

嚴宇笑笑，他知道自己確實不行，也不生氣，反正他參加運動會的目的就不純，根本不想著出什麼風頭。

“沒問題是吧？OK。你們第一天不用跑太快，主要練習怎麼交接棒。後一棒一定要注意留意前一棒的距離，彆傻傻地站在原地等，當你們之間的距離差不多十米左右的時候，後一棒就要提前開始跑起來了。我接下來再簡單說一下怎麼遞棒和接棒。”餘東朝馮如勾勾手，馮如立刻把接力棒遞了過去。“接棒的人手臂向後伸直，記得要張開手。遞棒的那個人抓住棒子的下半部分，交接的時候把上半部分放到接棒的人手裡。你們千萬要確認前麵那個人拿穩棒子之後再鬆手啊，要不然棒子掉了可就輸了，都聽明白了嗎？”

“嗯，明白了。”四個人都點了點頭。

籃球場那邊，林瀚東叫了一聲，抱著個籃球朝他們跑了過來，“老師！我還報了跳高，這要怎麼練啊？”

聽到聲音，嚴宇便不自覺地轉頭看了過去。

林瀚東站在太陽底下，陽光照在他的臉上，他臉上的輪廓極其分明。不像收到情書那天笑得那麼收斂，他咧開嘴，露出一排整齊的牙，笑得陽光又燦爛。

“急什麼啊！”餘東不耐煩道，”我這還沒交待完呢，你等會！”

“哦。”

嚴宇抿著嘴，不讓自己笑出來。餘東看了他一眼，問：“你笑啥？”

“啊？沒有，沒笑什麼。”嚴宇搖搖頭，但嘴角還是控製不住往上揚。

餘東一臉疑惑地看著他，實在想不明白這些男高中生的腦子裡裝的都是些啥。她繼續對他們說：“馮如，你第二個項目是跑兩百米，不用特地練了，反正就跟你平常訓練的差不多。對了，汪洋，你還報了跳遠啊，嘖......你身高腿長，沒問題的，下課前最後五分鐘我再過來教你技巧。”

馮如和汪洋點了點頭，“好。”

“那行，那就先這樣，每個人間隔五十米，你們先自個兒練練吧，我看看他們去。”

餘東走後，他們按她說的，四個人一前一後，在跑道上拉開了距離。嚴宇沒練過接力，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該開始，他站在原地，等著彆人的安排。

蔣瀾就站在操場邊上，離他們不遠，他朝他喊道：“李尋在那邊打籃球，你不過去嗎？”

操場中間是籃球場，兩邊拉著羽毛球網。蔣瀾靠著球網欄杆，搖搖頭道：“不過去，我在這裡也能看到，你看不到嗎？”

嚴宇不搭話，看向彆處。他聽見馮如喊了一聲，舉起手，意思是她要開始跑了。他回了個OK的手勢，還擺出了一個他自以為是的帥氣的起跑姿勢。

蔣瀾一臉好笑地看著他，“你好做作啊！”

被這麼一說，嚴宇覺得不自在，立馬恢複平常的站姿。他左右看看，好像是怕彆人聽見似的，沒好氣地回道：“你懂什麼，我這才叫專業！”

“彆專業啦！”何亞楠完全沒在準備，她轉過身，雙手叉腰站在跑道上，對著他大喊，“注意接馮如的棒！”

嚴宇回頭，馮如已經朝他跑了過來，速度不算快，他右腿後撤一步，右胳膊向後伸。

這時，籃球場的方向突然響起一陣歡呼，嚴宇下意識扭頭一看，林瀚東站在三分線外，兩隻手扶著球，稍稍抬起下巴，一臉嚴肅地看著籃筐。

餘東也在喊：“嚴宇！還杵那看什麼呢，跑起來！”

嚴宇趕快邁開腿，跑了起來，但眼睛還看著籃球場的方向。

籃球稍微幫著林瀚東擋了點太陽，在周圍人的注視下，他微微跳起的同時，手腕輕輕用力，球就飛了出去。

嚴宇感覺到手上有了東西，一抓起，猛地就加速跑了起來。

籃球場那邊，球直接進洞，李尋叫了一聲，好幾個人圍著林瀚東歡呼。

何亞楠就在彎道旁，向後伸出手，開始跑起來了。嚴宇咬緊牙關，使勁伸出棒子，就在他把棒子放在何亞楠手裡之前，他又向籃球場的方向看了一眼。

林瀚東對著他們叫了聲“加油”。

下一秒，嚴宇手裡的棒子被何亞楠抽走，他不知怎麼的，竟左腳踩了右腳，向前一撲，摔在跑道上。

“小宇！”蔣瀾趕緊跑上前，著急地問：“你沒事吧？”

何亞楠聽到聲音，竟帶著棒子往回跑。馮如和餘東也小跑著來到他的身邊，“怎麼回事，怎麼回事，讓我瞅瞅。”

嚴宇攤開手掌，破皮的地方滲出了血。他往籃球場的方向瞥了一眼，看到李尋正往這邊看，林瀚東也湊了過來。“我沒事。”

“你這叫什麼沒事啊，都出血了！”何亞楠叫道。

嚴宇望著她，“小傷，真沒事。”

餘東皺著眉道：“不是，不都跟你們說了嘛！第一天彆跑這麼快，練練交接棒就得啦！”

汪洋最後一個跑過來的，他指著何亞楠手裡的棒子，一臉無辜。“老師，我都還沒碰到棒子呢，她就跑啦！”

何亞楠瞪了他一眼，抬起手，作勢要敲他的腦袋。“你瞎呀！沒看到小宇手都受傷啦！”

嚴宇用祈求地目光看著他們，無奈地說：“我真的沒......”

蔣瀾光是看著嚴宇的收口都覺得疼，“老師，他這傷口都在滲血，你讓我先帶他去醫務室看看吧。”

嚴宇小聲說：“不用麻煩了......”

餘東揮了揮手，“哎呀，去吧去吧，你們幾個繼續練，蔣瀾你帶他去，讓校醫給他好好消個毒，再包紮一下。”

汪洋幫著蔣瀾，把嚴宇從地上架了起來。嚴宇朝他們道了聲謝，暗暗地朝籃球場的方向看了一眼，急不可聞地歎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