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9|飛赴內蒙古“抄底” 尋找私奔……(1 / 1)

下機後,宋時魚與愛佳雇了一輛車從呼和浩特市去武川縣。天氣奇寒,路上有冰。大車的車輪裝有防滑鏈,尚能緩速前行,而他們雇的北京吉普,開起來就困難多了。不過,開車的蒙古族大叔技術過硬,倒也放心,不過得多花些時間。

車行緩慢,宋時魚便向司機大叔打聽武川秦長城。這大叔一臉胡子,約莫五十歲,他說武川縣段秦長城遺跡全長約九十五公裡,已經很殘破了。愛佳心想,在這樣惡劣的天氣裡,要找到蕭意離的老家,絕非易事。

宋時魚卻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他掏出手機,先跟呼市的警察朋友打了個電話,請他幫忙查一下崔曉生也就是蕭意離的戶籍,鎖定範圍是挨近武川秦長城遺址的鄉鎮。那頭說馬上聯係武川縣公安局,再聯係鄉鎮派出所。

一個小時後,宋時魚的朋友來電話,說查到了崔曉生的戶籍,但不在武川,而是在呼市郊區。崔曉生大學畢業後,曾在呼市某□□門有過短暫的工作經曆,後離職,檔案和戶籍都在呼市。

愛佳大失所望。但宋時魚對朋友說,不要緊,請再幫忙核實一下崔曉生的老家所在地,並查出崔曉生的親人。

車翻過陰山餘脈,到了一個小鎮。宋時魚和愛佳下了車,找到一家小飯館吃蓧麵。天色陰晦,一片蕭索。小飯館客少人稀,沒有暖氣。從車裡出來,愛佳雖然穿了羽絨服,但仍然凍得直打戰。司機大叔將大衣往身上一蓋,坐在車裡等他們。

“這鬼天氣,我看大姐是待不住的。”愛佳在宋時魚的勸說下,喝了一口蒙古王,感覺喉頭跟刀割似的,但很快就有一股暖意從胃裡升起。

“不要著急,等我那朋友打來電話再說。”宋時魚皺起眉頭。看樣子,他也沒有十成的把握。

“為什麼我們不到火車站去等他們?”愛佳說,“咱們乘飛機,他們坐火車,肯定慢,省得我們無頭蒼蠅似的亂找一通。”

“我也想過,但我還是覺得他們也有可能先到。直接到詩人老家,無論是守株待兔,還是突然襲擊,都要有把握得多。”宋時魚說罷猛喝了一口酒。他身上脂肪不多,也不扛凍。

“為什麼?”愛佳不解,“我們的目的,不就是要找到大姐嗎?你非得‘抄底’乾什麼?”

“如果不‘抄底’,就不能給這位詩人帶來壓力,也不會震動愛美。”宋時魚說,“一路上,我總是在想,你大姐作為知識分子,選擇離家出走,恐怕不是一時衝動,而是有更深層的原因。做一件事,如果做得不徹底,將來容易出現反複。所以,咱們的努力,不能白費。”

“可是這麼冷的天,大姐那身子骨還不如我,恐怕一到這地兒,就會打退堂鼓吧?”愛佳又喝了口酒。她本來就有酒量,現在又需要酒力驅寒,就儘量喝了一大口。“我覺得,要是我,肯定到呼市就不走了,找個地兒住下再說。”

“呼市也是都市,隻是比北京小的都市。”宋時魚搖搖頭,“如果詩人隻是把她帶到呼市,還不如在北京找個地方住下算了,何必多此一舉?”

“你認為沒有這種可能?”

“有,什麼可能都有。”宋時魚說,“但我們判斷一件事情,最主要還是考慮通常的情況,而不是特殊的情況。如果愛美和詩人不回武川,我們去看一下野長城,也是一種體驗,並沒有損失什麼;如果真的能碰上他們,就是驚喜。”

正說著話,宋時魚的手機響了。朋友來電話說,經查,崔曉生的父母早逝,他隻有一個姐姐叫崔曉月,仍在武川縣的一個村裡生活。那村子叫大廟村,正好在古長城遺址旁邊。朋友一並提供了交通路線。

宋時魚連聲道謝。結了酒飯錢,上車將地址告訴司機。

大廟村離他們現在所在的小鎮並不甚遠。若非冰凍天氣,早該到了。然而這一耽誤,直到下午三點多他們才趕到位於古長城腳下的大廟村。

崔曉月的家並不難找。司機在村口打聽一下,就直接將車開到了她家小院。

這是普通的農家。幾間房,一個院,兩個圈,養著幾十隻羊和兩匹馬。

崔曉月聽到汽車的聲音,打開房門伸頭來看。愛佳見這婦女四十多歲,頭發有些淩亂,腮上黑紅相間。

宋時魚下了車,上前說:“崔大姐,我們是從北京來的。請問,崔曉生的家是在這兒嗎?”

“曉生怎麼了?”崔曉月有些緊張。

“挺好的,沒事。”宋時魚說,“我們是他的朋友。他回來過嗎?”

“進屋說吧。”崔曉月把門完全打開。

宋時魚掏錢將司機打發走了,才領著愛佳進屋。

屋內很暖和。炕上斜躺著一個大胡子男人,正打著呼嚕,渾然不知有客人到來。

“當家的,有客人來了。”崔曉月上去,在男人的腿上捶了一下。

大胡子坐起來,咂巴了下嘴,眯著眼睛問:“誰?”

“曉生的朋友,北京來的。”崔曉月說。

“哦,請坐,請坐。”大胡子憨厚地一笑。

屋裡很暖和,愛佳覺得這兩口子活得挺滋潤的。

奶茶上來時,宋時魚簡單說明來意。崔曉月一聽,慚愧地說:“沒想到曉生這把年紀了,還乾這種兒戲的事!唉,他都好幾年沒回來了。爹娘去得早,是我把他帶大的,是我沒教好……”

“大姐,曉生沒有錯。我們來,就是見個麵,好讓女方的父母放心,沒彆的意思。”宋時魚客氣地說,“如果女方真的願意跟曉生生活,也得回北京把事情辦妥才好,畢竟女方有家庭和孩子。”

“丟人哪……”崔曉月不敢看宋孔二人,手頭不停地忙活,以掩飾自己的尷尬。

那大胡子性情豪爽,加上宋時魚極善言談,兩人很快就混熟了。這一聊天,才知道大廟村漢人不多,詩人的父親是漢人,母親是蒙古族;崔曉月的男人叫巴根,蒙古族。巴根夫婦育有一男一女,都外出打工去了。詩人是本村第一位大學生,也是姐姐和姐夫將他供養成人。

天色漸晚。巴根夫婦宰了一隻羊。當晚的飯菜就是烤全羊,這是蒙古人待客的最高禮遇。酒,還是蒙古王。

蒙古人好客,對朋友勝過親人。愛佳起初並不習慣拿利刃自行切割羊肉,但一路行來,實在是餓了,也就扔下斯文,開始大塊吃肉,大口喝酒。巴根今晚特彆高興,拿出一把馬頭琴,邊拉邊唱。他的歌聲裡,仿佛有金屬之音。但蒙古人唱歌,喉頭總有一種喝湯圓的感覺。

四人都不再提詩人與愛美的事,就像闊彆多年的老友一般,不覺都有些醉了。崔曉月將主屋騰出,供宋孔二人休息。

坐在炕上,愛佳突然有些清醒了。看來,巴根夫婦是將他們看成兩口子了,至少,也將他們看成了戀人。愛佳想起身,向女主人說明實情,但回頭一想,又何必那麼矯情?反正自己的酒量在這兒放著,先裝一會兒醉,姑且看這姓宋的有何動靜。

脫下羽絨服躺下,炕燒得太熱,不久就有點烙背,愛佳隻覺背上的汗汪汪地淌。宋時魚睡在炕的另一頭,不一會兒竟打起了鼾。愛佳心想,這家夥真能裝。這麼熱,要是不小心睡著了,醒來說不定就成“烤全羊”了。

屋外夜風呼號,愛佳既疲憊,又亢奮,始終無法入眠。終於,她還是摸索著起來,穿上羽絨服,輕輕推開門,走進小院。

空茫的大地朔風陣陣。正是滴水成冰的天氣。愛佳借著微弱的光,沿著羊圈往外走。寒冷的空氣中夾雜著生澀的羊糞味,讓她的大腦深層陡然間掠過楊文遠的影子。

楊文遠是個很有骨感的男人。如果參照宋時魚教她的“十字相麵法”,此人屬於“王”字型臉,額骨、顴骨、腮骨都大,臉上沒什麼肉,固執自大,擰得要命。

楊文遠長愛佳四歲,名牌大學碩士,學金融專業,後來乾了投行。愛佳在二十四歲那年,鬼使神差地愛上了他,跟他同居近兩年。楊文遠生自呼盟,雖是漢人,但極愛吃羊肉,特彆愛吃烤羊腰,七成熟的那種。夏天,楊文遠從老家回來,怎麼刷牙漱口,嘴裡都是膻味。愛佳與他在一起,有時實在難以忍受,便建議他少吃羊肉,說他汗裡都是羊肉味兒。楊文遠很不高興,為這事常常發火。後來愛佳才知道,並不是這件事讓他們之間有裂痕,根本原因在於楊文遠特彆愛計較,雖然他掙得比愛佳多,但兩人租房時的水電煤氣等小費用,通常都要愛佳掏。

“我是做大事的,小事都歸你們女人乾。”楊文遠總是這樣說。他是個工作狂,誌向遠大,談起金融界的事,仿佛一切儘在他的掌握。但就在他與愛佳分手的第二年,他所在的公司土崩瓦解,投資的股票也迅速縮水,他一下就成了窮光蛋。這個時候,他還衣著光鮮地約愛佳吃飯,希望兩人能重歸於好。愛佳將酒潑在他臉上,決絕地說:“我寧願相一輩子親,也不願再看到你!”

愛佳其實傷心至極,但要強的她決不會示弱。楊文遠是將她變成女人的第一個男人,但不重感情重利益的他也將男人追逐功利的一麵深深地烙在她心上。

兩年多來,她頻繁地相親,總是會不自覺地拿楊文遠與每個相親對象比對。雖然在她心底,楊文遠已經被掐掉了,但她還是認為,楊文遠是個能乾的男人,隻是他的性格有缺陷……

羊糞的味道喚醒了她深埋在心底的回憶。她打了個寒戰—此次毫不猶豫地跟著宋時魚到內蒙古來,莫非也有探究一下楊文遠成長環境的潛意識嗎?

正在這時,村頭的狗汪汪地叫了幾聲。一輛越野車衝進村口,往這邊開來。車燈在暗夜裡投過來長長的光束。

愛佳還沒反應過來,就聽見越野車裡有人驚叫了一聲。

愛佳熟悉這聲音。正是她的姐姐愛美發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