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5|軍閥式家長 三姐妹有個嚴厲的……(1 / 1)

愛佳正用心記憶宋時魚的話,手機響了,是爸爸打來的。爸爸不知有什麼想法,突然打電話要她趕緊回去,參加家庭會議。

客廳裡,一家之長孔誌軍坐在飯桌的上首,妻子李曉梅與愛淘坐一邊,愛美與愛佳坐一邊。愛美雖然已經嫁出去了,但每次召開家庭會議,她都不敢缺席。堅持了多年的家庭會議,是孔誌軍展現軍人作風的重要陣地,類似四十年前他在部隊當班長時開的班務會。

孔誌軍已經老了,臉上已經沒有什麼肉,全是些溝溝坎坎;頭發花白,眼窩深陷。他性子急,愛操心。自從在官場上每況愈下之後,他隻有在家中才能保持絕對的權威。李曉梅與他的感情說不上好,也說不上壞,她一門心思撲在親生女兒愛淘身上,從小就有些嬌慣,這讓孔誌軍很惱火。

孔誌軍坐直了身體,沉吟片刻,開始發言:“都到齊了。愛淘,你先說說為什麼遲到,你還有沒有組織紀律性?從五歲起你就開始參加家庭會議,到現在也快二十年了,難道還沒學會規矩?”

“爸爸,我錯了。”愛淘低頭道,“學校有點急事,羅教授讓我去辦。這不,接到您的命令,我馬上就歸隊了。”

“想對你老爸撒謊,門兒都沒有!待會兒再收拾你。”孔誌軍哼了一聲,“你們三個,個個都有嚴重問題!已經到了十萬火急的地步!翅膀都硬了?眼裡沒有我這個爸爸了?愛美,你是老大,你說說吧,你到底是怎麼回事?”

“沒怎麼回事啊,爸爸。”愛美怯怯地抬眼看了父親一眼。她一直怕父親,嫁出去這麼多年還怕。

“上午,許重找我談過了。”孔誌軍冷著臉,“看來不是人家許重有問題,而是你有問題!到了這個時候,你還不說實話?”

愛美把頭壓得更低,小聲說:“我……我沒做錯什麼……”

“你還嘴硬?!”孔誌軍把水杯往桌上重重一放,茶水迸濺,“那我問你,誰叫蕭意離?”

愛美臉上發紅,躲避著父親的目光。

蕭意離?這個名字對愛佳、愛淘而言都非常陌生。

“你不敢說是吧?”孔誌軍喘了口氣,繼續吼道,“好,那我來說,這個蕭意離,據說是個詩人。這年頭,詩人,連民工都不如!三十六歲了,卻隻會吟風弄月,還在社會上晃蕩,要錢沒錢,要名沒名,要位沒位,簡直是 ‘三無’人員!而人家許重呢,企業辦得很好,又能乾又穩重。最重要的是,你好歹也是做媽媽的人了,珊珊都五歲了,你到底是哪根神經搭錯了?”

愛美的脖子簡直吊不住腦袋了。她的眼睛裡,蓄滿了淚水。

見女兒服軟了,孔誌軍才長歎一聲:“愛美呀,你們三姐妹中,你曾經是最讓爸爸省心的。還記得當年那些苦日子嗎?爸爸不在你身邊,你帶著愛佳,什麼苦沒吃過?現在,你有了家庭,就該好好過日子。這日子來之不易啊,你瞎折騰什麼?”

李曉梅插嘴:“老孔,你老提當年那些事。愛美都當媽媽了,還用得著你教導?我看,愛美有自己的主見,你是狗拿耗子,多管閒事!”

“放屁!”孔誌軍惡狠狠地瞪了李曉梅一眼,“這麼大把年紀了,你還吃醋?愛美的媽媽死得早,我能不管?你呀,從來不管孩子,你看看,愛淘現在都快飛上天了!這都是你從小慣的!”

“愛淘怎麼了?”李曉梅氣得臉都白了,“以前,你總是說愛淘不好好學習,沒有兩個姐姐爭氣。現在好了,愛淘本科上完,又上研究生了,你倒是好好給我說說,愛淘丟你什麼人了?你不要因為自己在單位不得誌,混得不好,就回家來撒氣!”

“你先閉嘴行嗎?”孔誌軍氣得直發抖,“愛美的問題,相當嚴重,但我相信愛美還能勸回來。你把你這寶貝女兒愛淘慣成這德行,我看懸!”

“爸爸,吃槍藥了?”愛淘伸了個懶腰,“我做什麼丟人的事了?把您老人家氣成這樣?”

“那個墨留成是怎麼回事?”孔誌軍轉向她,“就是那個流浪歌手,紮辮子的那個,你說!”

“原來您是說小墨啊,”愛淘嗬嗬一樂,“就是個普通朋友,我又沒想嫁給他。爸爸不是總教導我們,要廣交朋友,向各行各業的人才學習嗎?再說了,我還看不上他呢。”

“你以為我不知道?”孔誌軍瞪圓了眼,“你們羅教授,全都告訴我了。你為了幫這個流浪漢,向彆人借了兩萬塊,買畫送禮,就為了求李故然老師收他當學生。你以為你是救世主啊?我是說過要廣交朋友,但前提是要有選擇,不能什麼人都交。交友不慎,貽誤終身,這個道理難道你不懂?”

“爸爸,您怎麼什麼事都要管呀,您煩不煩哪!”愛淘噘了噘嘴,“我今年都二十四了,彆說我沒看上那長毛,就是看上了,也是我的自由啊。都什麼年代了,您這種軍閥式的家長作風早該改改啦。”

“你以為你長大了?想飛了?”孔誌軍怒道,“你給我聽好,馬上斷絕與那長毛的來往,不然的話,這個家門,你就彆進了!”

愛淘正要反駁,愛佳馬上接口道:“爸爸,您彆生氣。我們都知道您關心我們,怕我們上當受騙,是為我們好。我們既然全回來了,就是聽您的話。您彆生氣了,免得傷了身體呀。”

“愛佳說的倒像句人話。”孔誌軍喝了口濃茶,“不過你最近的表現也不怎麼樣!那個小申,打電話給我了,說你等於是把他攆走了,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沒趕他走呀,”愛佳解釋,“申處長,人有些驕傲,挺有優越感的,我不能一見麵就對他唯唯諾諾吧?說白了,他一個芝麻小官,又管不著我,沒必要在我麵前打官腔呀。”

“你懂什麼,”孔誌軍白了她一眼,“政府就是政府,官就是官。你錢再多,買得了穩定?買得了職務?小申前程看好,人又有才,人家看上你,是你的福分,你還氣人家,這是什麼道理?”

“反正我就是不喜歡他。”愛佳也有些不高興了。

“你彆以為我不知道你乾了些什麼。”孔誌軍冷冷地說,“昨晚,你見了五個人,不,實際上是六個,還有一個姓宋的冒牌半仙。你們彆忘了,我當兵那會兒,是乾偵察出身,你們那點事,我能不知道?做人,要有個做人的樣子,哪有走馬燈似的連看五個人的?你當是選秀啊?你不用解釋,我都知道,是愛淘這鬼丫頭的主意。那個姓宋的,就是個江湖騙子,設下套讓你鑽,你還真就鑽了。今天,我跟你講清楚,那個姓宋的,沒安什麼好心,他的小破公司,也辦不長,你就不要再與他來往了!”

愛佳心頭那個氣啊。爸爸真是老糊塗了,這都哪兒跟哪兒嘛。雖然,自己對宋時魚的鑒彆力頗為欣賞,但壓根沒有喜歡他的意思。

“愛佳,我知道,你心頭不服,認為老爸是草木皆兵。”見愛佳沒頂嘴,做父親的也歎了口氣,“但是,你老爸什麼事情沒見過?人心如海,深不可測。姓宋的對你有意思,不然他神經病呀,花那麼多心思,還借給愛淘兩萬塊。當然,我知道你目前對他,不可能喜歡;他呢,也假裝是為了你好。可這恰是男人的詭計,就是讓你不知不覺間覺得天底下隻有他最好……”

“哼,這句話說得好啊。”李曉梅冷笑著搶白道,“當年,你不就是這樣讓我上套的嗎?”

“我那是對你負責。”孔誌軍雙眼一翻,“但這個姓宋的,搞封建迷信,開什麼‘試離婚公司’,騙人錢財。隻要有人到工商一告,他立馬完蛋!”

愛佳了解父親的脾氣。他是官場不得誌,心情鬱鬱,與他爭論,隻會火上澆油。於是她不再言語,保持沉默。

孔誌軍見三個女兒都不再說話,才又說:“你們彆怪老爸多事。就我這身子骨,還能活幾年?我是擔心你們後半生的幸福啊,孩子們!你們想想,有哪個父親願意看到自己的女兒個個往火坑裡跳?一個本來已經有了幸福的家庭,卻要與一個窮酸文人好;一個經曆過情感挫折,好不容易遇上一樁好親事,能夠嫁給政府官員,卻偏偏要受一個江湖騙子的蠱惑;還有一個,竟然砸錢砸感情,去幫一個流浪歌手……你們說,我能不肝疼嗎?”

“爸爸,咱們這家庭會議,能不能彆搞成一言堂?”愛淘噘了噘嘴,“既然是會議,就該協商討論,不是光聽最高指示吧?就算不允許發言,也得允許投票吧?”

“投票可以。”孔誌軍說,“我是脾氣大了點,但凡事講個理。曉梅,你去拿紙筆,今天就民主一下。我們五個人,那就實行多票否決製。票數多的,五個人都要無條件服從。”

接下來,孔誌軍列出了三個問題:

第一,愛美與許重和好,支持還是反對?

第二,愛佳與宋時魚來往,支持還是反對?

第三,愛淘與墨留成來往,支持還是反對?

問題寫好,投票完畢,由李曉梅唱票。

第一個問題,三票支持,一票反對,一票棄權。反對的人是愛淘,支持的是孔誌軍、李曉梅和愛佳。愛美本人棄權。

第二個問題,四票反對,一票支持。支持的人是愛淘,反對的人包括愛佳本人。她對這個問題哭笑不得,自己壓根就沒想過要與宋時魚來往。

第三個問題,四票反對,一票支持。隻有愛淘投了自己的支持票。

“結果已經很明白了。”孔誌軍長長地吐了口氣,答案正是他想要的,“晚上,我請客,一家人好好團聚一下,慶賀一下本次會議取得的重要成果。我就說嘛,公道自在人心。當然,我在會議開場時有些急躁,在此向你們檢討。”

愛淘做了個鬼臉:“爸爸總是最後的贏家。”

孔誌軍臉上的溝壑,被燦爛的笑容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