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時魚還在辦公室,見愛佳去而複返,並不感到驚訝,隻是請她坐下。
愛佳開門見山:“宋先生,我問三個問題。第一,描述不出丈夫的生活細節,就一定有情況?第二,既然你知道我姐現在心亂如麻,為何不馬上解決問題?第三,我姐既然來找你,就說明她並不想馬上離婚,可是,她既然不想離婚,為什麼你又說她有心動的人?”
宋時魚見愛佳如此較真,不由得笑了:“愛佳啊,你真有意思。好吧,我回答你。第一,有的人描述不出丈夫的生活細節也不一定有情況,但你大姐就一定有情況。人跟人不同,同樣的道理,也需因人而異,這也是鑒彆他人時比較難的地方。從麵相上看,你姐姐是個心細如發的人,所以她描述不出你姐夫最近的生活細節,就證明她的心思已經不在你姐夫身上了。再者,她形容憔悴,雙目失神,是戀愛中飽受煎熬的情態表征。第二,我還需要進一步考察你姐姐和你姐夫的情況,不可能馬上開出藥方,所以我隻是點醒她,讓她慎重思考一下,有助於她理性看待麵臨的問題。第三,你大姐離不離婚,與她有沒有心動的人是兩個概念。一個人喜歡另一個人,是天性使然,與婚姻無關。”
愛佳笑道:“你這是自圓其說。反正遇上你這樣的大仙,隻能看你一手敲鑼,一手打鼓。隻不過,我看我姐的神色,你好像是點中了她的死穴。”
“對啊,頭三斧砍不準,怎麼賺錢?”宋時魚詭秘一笑。
“那你為何不收大姐的錢?偏收我的?”愛佳裝作不高興的樣子。
“你錢多,她錢少。咱雖然乾著坑蒙拐騙的罪惡勾當,但也有劫富濟貧的善良念想。”宋時魚哈哈一笑,“再說,你姐立案決心並不堅定,必須等她想明白了利害,才好敲詐啊。”
“那你借給愛淘那兩萬是怎麼回事?”愛佳突然嚴肅起來。
“你沒借過錢給朋友嗎?”宋時魚雙手一攤,“朋友之間拆借,太正常不過了。我覺得愛淘有前途,先借點錢給她,培養一個人脈,不行嗎?”
“宋先生,我先打開天窗說亮話,”愛佳正色道,“愛淘呢,是調皮了一點,社會經驗少了點,但你不能打她的主意,否則我絕不罷休!”
宋時魚一愣,隨即苦笑:“我說,你沒事兒吧?我是幫愛淘相夫。小墨這個人,有前程,會出名的。我隻是想撮合他們,你卻說我想打愛淘的主意,咱倆這是大象跟鱷魚打kiss—根本對不上嘴。”
愛佳見他那個苦相,心裡發笑,但還是拉著臉說:“你明知道我們全家都不會同意愛淘與那長毛談戀愛的,卻還這樣做,不是幫倒忙嗎?況且,你這樣做,圖什麼?”
“孔領導,你怎麼這麼勢利呀!”宋時魚說,“做人,有點公德心行不?看過《教父》沒?教父的成功,就是因為他善識人,樂於助人,投了人情資本,所以才建立起地下王國嘛。”
“難道你想學這一套?”愛佳沒好氣地說,“教父的下場,可不怎麼樣。”
“那是後來□□不再適應時代的發展了。”宋時魚說,“但這個原理沒有變,中國幾千年來的發展,無非就是各自有各自的社會關係,團結他人,幫助他人,形成良好的社會氛圍,相互幫襯,才能成事。”
愛佳覺得他說的也不無道理,便道:“可是識人之難,難於上青天。萬一愛淘看走了眼,將來耽誤了終身,後悔就來不及了。”
“是啊,識人,是人生第一要務。”見愛佳認可了自己的觀點,宋時魚也認真起來,“你說愛淘看錯了人,這是表象,就如同當初你大姐看準了人,今天卻麵臨婚姻危機一樣,也是表象。在識人這件事上,有句俗話叫‘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鬥量’,多數人都沒理解對。人不可貌相,是指不能憑簡單的印象對人作出判斷,而是要通過人的形、神、音、氣、色等諸多方麵做綜合考察,才能得出客觀結論,從而判定所相之人是不是適合自己。”
愛佳一聽,覺得宋時魚所言並非虛妄,但仍然懷疑他隻是紙上談兵。她略一思忖,回應道:“宋先生,我當然也知道識人的重要性,可我不太相信憑肉眼就能看出人的本質,特彆是不相信一見麵就能下結論。因此,昨晚你對五位男士的判斷,雖然我也認為有些道理,但我更希望看到一些實質的東西。”
“你想看到怎樣的實質?”宋時魚問。
“我相信實踐的檢驗。”愛佳說,“如果我們到大街上,碰到完全陌生的人,你能看準,我……我就拜你為師。”
宋時魚眉毛一揚:“此話當真?”
“那當然了。”愛佳說,“如果宋先生有空,咱們這就下樓,到大街上轉一圈。如果你都說準了,我就效仿古人,提四色彩禮,拜在宋神仙門下當徒弟。”
“四色彩禮倒不用,陪你轉一圈沒問題。”宋時魚笑道,“不過這雪後的周末,在大街上活動的人應該不多。樓下有個小公園,咱們去轉轉也好。”
愛佳心想,我就不信這個邪了。如果真看得準,拜師就拜師。
宋時魚所在的大廈往南半站地,是一個小公園。說是公園,實際上沒有院牆,隻是類似社區裡的綠化帶,再弄了些健身器材,栽了些樹木,有幾條小徑而已。
雪後,小公園裡的道路早就被清理乾淨了,但仍然有一名清潔工拿著清掃工具,在離愛佳約十步遠的地方乾活;天氣陰晦,園中活動的人不多,偶有路人匆匆而過。
“怎麼樣?宋老師?”愛佳輕聲道,“畢竟還是有幾個人,就請你不吝指教了。”
宋時魚看了一眼前麵一個穿著灰色羽絨服、正背對著他們乾活的清潔工小聲說:“這位搞衛生的朋友,如果你突然叫他回頭,他必定是從右邊轉過身子。”
愛佳不信,便朗聲叫道:“師傅您好,問您點事……”
清潔工停下手中的活,果然從右邊轉過身子,向愛佳看過來,“是叫我嗎?有什麼事?”
愛佳一愣,趕緊回答:“請問到地鐵站怎麼走?”
“往右邊走一站地就到。”清潔工戴著口罩,用手指了一下路線,轉身拄著掃把,看樣子是想歇一會兒。
愛佳道謝過後,看了宋時魚一眼,說:“人要轉身,不是往右轉,就是往左轉,往哪個方向都有百分之五十的概率。”
宋時魚抬手止住了她,低聲說:“你先彆急。你再看看他此時雙腿並攏,原地不動。等會兒他要向前走。你猜他會先邁哪條腿?”
“你說呢?”愛佳覺得這根本不可能猜中。
“右腿。”宋時魚肯定地說。
話音未落,那清潔工果然提著掃把,先邁右腿,再邁左腿,向前走去。
愛佳暗自心驚,卻見那清潔工對麵,一位身穿呢子大衣、圍著圍脖的男子緩步走過來。這個人腳下穩健有力,一步一步,穩穩當當。愛佳便輕聲問:“那你看看,這個人是乾什麼的?”
“乾什麼的不知道,但此人行如順水舟船,必是大貴之人。”宋時魚說。
愛佳心想,這恐怕無法驗證了。卻見那人迎麵而來。近了,見此人約莫六十來歲,方臉闊額,目光炯炯有神。
愛佳覺得此人有些麵熟,但一時又想不起來,便側身讓道。那人卻站住了,看著愛佳,問:“你是愛佳?”
“您是?”愛佳大奇,心想這人怎麼會認識自己?
“我是你柳伯伯呀,”那人露出整潔的牙齒,笑道,“幾年前,我去過你們家,你還記得嗎?”
愛佳突然想起,父親在軍隊有個上級,叫柳鬆亭,官至少將,在某軍事學院任政治部主任,於是有些驚訝地說:“我是愛佳呀。原來您是柳伯伯。柳伯伯好!父親前一陣子還提起您和他在部隊上的事呢。”
柳鬆亭慈愛地寒暄幾句,說自己退休了,目前參加了一個民間組織,被推選為會長,今天是去開會的。幾分鐘後,他離開了。
待柳鬆亭走後,宋時魚又說:“觀此人相貌,如在古代,差不多是個三品官吧。”
“三品官換算成今天的頭銜,是多大?”愛佳這下全服了,歪著頭問他。
“古代四品官,是現今的地市級乾部;三品官要高一些,但剛靠上副省級。”宋時魚皺眉道,“這位老先生與你父親在部隊待過,我想應該是位少將之類,級彆是軍級,文官。”
愛佳不住地點頭:“他是父親的老上級,後來調到軍校政治部當主任,真的是副軍級。可是,你,你,你到底是怎麼看出來的?”
“這位將軍氣度不凡,行事穩當,但非常保守,不然,他可官至二品,當中將都沒問題,可惜了。”宋時魚歎道,“隻因他太謹小慎微,限製了自身的發展。”
一陣冷風吹來,愛佳感覺有些冷了。
雖然宋時魚隻相了兩個人,但愛佳對他已是五體投地,她跺跺雙腳,搓搓雙手,說:“宋老師,咱們要不找個地方吃點東西,順便把師也拜了。”
“順便拜師?”宋時魚笑了,“你真想學?”
“真想。”愛佳做了個鬼臉,“學會了,至少可以省兩萬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