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幾天都是好天氣,樹上的青杏已經完全成熟但依舊酸澀難入口,千羽的腿肉眼可見大好起來,等到她終於可以隨意行走的時候,宋遂安收拾好了東西留下一封信便悄然離開了,信中沒有什麼離彆時的無限傷感,隻有寥寥幾個字,但千羽卻覺得格外心安。
終於,她那倔強的兄長可算是答應了讓她前去浮虛境!
而環繞在瘴林外的霧氣也逐漸有了消散跡象,距離浮虛境大開不過俯仰之間。
瘴林外人頭攢動,不少宗門收拾出了專門的地塊在此安營紮寨,玄陽宗無疑是其中最張揚的存在,其次吸引眼球的便是赤蠱宗,畢竟無論是誰都沒想到江湖名不見經傳的第一美人煙嫿竟也會現身南陵,這也足可見赤蠱宗對於今年浮虛境至寶的重視程度。
千羽和九幽姍姍而來,一走進赤蠱宗營地便遇到了候在門口相輿,多日未見,他比之前還要消瘦了些,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千羽自從自己受傷昏迷後總覺得相輿在躲著他們,直到今日看見了他衝著九幽露出的讚許目光,瞬間意識到這些都是拜九幽所賜,恐怕九幽對自己的圖謀之心比自己想象中還要來得深遠。
相輿對著她恭敬行禮後,滿臉嚴肅道:“聖女,屬下讓您失望了,屬下還是沒能找到青斛......就連屍骨也沒找到,請聖女降罪!”
千羽注意到了他行禮時露出的手,上麵布滿了密密麻麻的灼傷痕跡,這種黑色的灼痕不用細瞧都可知是被蠱蟲所傷,她當日失去青斛一時間難以接受才會如此吩咐相輿,如今雖還是不敢相信那個丫頭就這樣沒了,現在卻不得不接受她已經被霧氣吞噬殆儘的事實。
她心裡痛苦難抑,相輿的心裡又會好受到哪裡?
千羽艱難扯了扯嘴角道:“你已經儘力了,該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吧!”
說罷,她不敢多瞧相輿的神情,越過他向瘴林深處走去,靠裡的位置就是劍靈宗和煥顏宗的營地。她當日答應了荀如言要好好照顧煥顏宗,但這種事情不用她做自會有人來替她完成,崔奉為感激荀緋救了裴昭彰一命,特意派劍靈宗弟子將煥顏宗保護了起來,兩個宗門多日相處逐漸熟絡起來,就連營地也安排在一處。
千羽記得自己剛回到拂衣院的時候,迷迷糊糊聽九幽提到過荀緋的事情,荀緋在荀如言去世後特意來找過他們一回,待九幽解釋好其中緣由後荀緋便黯淡離去了,自此便沒再上門叨擾。
千羽此行就是想要去見她一麵,完成荀如言最後的遺願。
聽聞千羽就在帳外,荀緋也是微微一愣,她飛撲了過來將千羽仔細瞧了好幾遍才肯罷休,一邊瞧一邊還忍不住感慨道:“不愧是赤蠱宗聖女,不愧是你千羽!”
千羽被她的熱情反應微微驚到,冷冰冰的臉上嘴角微微一揚,笑容像那皎潔的月亮,明亮又清冷,“阿緋,我們聊聊吧!”
荀緋聽罷臉上的笑容慢慢凝固,她瞥了一眼身後的裴昭彰拉進了自己的帳內,這才卸下了一身的偽裝,原本神采飛揚的臉上掛著一抹淡淡的憂傷。
“千羽,你是想跟我聊我阿爹的事情吧,我都聽九幽說了,阿爹身上的傷我也看了,傷口根本不是人力可以做到的,所以我這下總算是明白了,這浮虛境不是我等凡人可以隨意揣測的......至於阿爹的事情,我該替他同你道聲歉,他欠你的我來替他還!”
千羽搖了搖頭道:“我來不是為了這個,我是想問你,這浮虛境你想不想去?”
荀緋眉頭微微一皺,眼神堅定道:“我要去,我知道自己的力量還很弱小,但我就是想去問問那個殺了我阿爹的神仙他究竟把人命當成什麼?若不是如此,我死也無法瞑目!”
千羽緊緊按住了她的肩頭,滿臉嚴肅道:“荀前輩去世前曾告訴過我,他不希望你去淌這趟渾水,你該好好守著你阿娘才是!”
“不,阿娘失去了我還有白豆腐,但我決不可能放棄這次的機會,我一定要親眼見到那個殺了我阿爹的神仙!”
“阿緋,荀前輩曾經告訴過我一句話,‘進了浮虛境的人失去的不隻是身邊人,更是他們自己!’你當真想好了?”
“縱然墜入萬丈深淵,我亦九死無悔!”
千羽在心裡歎了口氣,看荀緋這架勢是無論如何都勸不動了,萬般皆是命,前路迢迢,每個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
她拍了拍荀緋的肩膀,故作輕鬆道:“沒關係,我會陪著你的!”
荀緋聽罷這才露出了一個寬心笑容,緊緊握住她的手道:“嗯,我們一起去,還要一起活下來!”
話音剛落,帳外傳來了一陣騷動,裴昭彰衝了進來,疾聲道:“霧散了!浮虛境開了!”
千羽和荀緋不急不慢走出營帳,隻見瘴林深處有道天光直衝雲霄,周圍嵌滿了五顏六色的光暈,人們往瘴林深處湧了過去,一時間人聲鼎沸好不熱鬨,人人都在稱頌這樣的天降祥瑞。
千羽冷眼看著人群,回身望向荀緋和裴昭彰道:“待會兒見!”
兩人衝著千羽點了點頭又返回了營內,千羽在九幽陪同下也回到了赤蠱宗營地。
進入浮虛境是一件極其慎重的事情,無論是人手還是物件都得提前安排好,相輿為了他們忙前忙後,東西大包小包裝了不少,直到見到了千羽二人,匆忙迎了上來,急切道:“聖女,東西我都備好了,讓我跟你一起去吧!”
千羽看向她的炙熱眼眸,搖了搖頭道:“相輿,眼下還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需要你的幫助,除了你我再想不到第二個人了......你能不能替我照顧好宋遂安,若我和九幽都沒能順利回來,我想求你幫我救救他!”
說罷她轉念一想到相輿的倔脾氣,忍不住補充道:“若是最後實在沒能救他便罷了,幫我告訴他,我是去宋母宋父跟前儘孝了,下輩子我再償還宋家的恩情,償還他的恩情!”
相輿聽罷止不住想要搖頭,但最後他還是狠狠點了點頭道:“好!聖女放心,這裡有我呢!”
千羽衝他露出了讚揚的笑容也同他點了點頭,但透過他的身影卻瞧到了遠遠而來,煙嫿此刻身著血紅衣裙,臉上化著精致妝容,走起路來搖曳生姿,雖已是個半老徐娘但依舊是那麼嫵媚動人。
見到千羽,她露出一副略帶審視的目光將她上下打量一番,輕笑道:“聖女許久不殺人竟連身上的銳氣都沒了,實在是讓我不得不懷疑你能否帶寶物出來,你們就跟在聖女身後聽她差遣吧!”
她的丹蔻玉手輕輕一揮,身後二三十個穿著南疆服飾的赤蠱宗弟子整齊待發,齊聲喚道:“屬下遵命!”
聲音渾厚有力,恨不得將那瘴林都掀翻過去,千羽輕輕掃視了一眼赤蠱宗弟子,看向煙嫿冷冷道:“多謝宗主,我不需要!”
話音一落,赤蠱宗弟子都忍不住看向她,人人都知曉浮虛境的可怕,多帶點幫手乃是上佳之策,對於最後爭奪寶物也多了些更多的成算,可這聖女卻偏偏拒絕了宗主的好意,這得是多有自信才會有這樣的反應,眾人看向她的眼神不自覺又多了份敬畏。
千羽緩緩走到煙嫿麵前,看著她有些僵硬的表情隻覺得心裡格外痛快,冷聲又道:“要這些人進去送死有何用?宗主就省省心吧,有宋遂安在你手裡,你難道還怕我會有什麼謀劃?”
煙嫿冷冷一笑瞥了她一眼道:“自然,宋遂安在我手裡,你可不要那麼輕易就死了!”
千羽輕笑一聲斜睨了她一眼,直接越過他走向一旁的宋遂安,“兄長,等我回來!”
宋遂安微微一笑,剛想摸摸她的頭,但見眾人都看向他們又匆忙將手收了回去,從袖子裡掏出了一支玉簪道:“恬兒,這還是聞喜晏那天你送給我的,若沒有這支玉簪我怕我也不會堅持到現在,我把它交與你,希望你也能一直堅持到最後,我等你活著回來!”
千羽輕輕一笑,接過玉簪順手插在了發髻上,“好,等著我!”
她頭也不轉地朝著瘴林方向走去,步步鏗鏘有力,九幽意味深長瞥了一眼宋遂安,宋遂安也恰好看向他,雙目相接,目光交融在一起似乎在暗中簽訂了什麼契約,九幽微微揚起下巴嘴角劃過一個上揚的弧度,他接過相輿手中的包裹隨著千羽一同離去。
兩人路過送彆的人群走到了瘴林最深處,顯現在眼前的是一道白色屏障,屏障直衝雲霄遮住了浮虛境的全貌,越過屏障便算是進入了浮虛境。
千羽端著手停在了離自己不過一步之遙屏障外,回頭看向九幽,嘴角微微上揚道:“最後一次機會,你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九幽也學著她盤起了自己胳膊,微微一笑道:“有什麼好後悔的,隻要在你身邊,刀山火海又有何懼?”
“油嘴滑舌!”千羽輕笑一聲,目光堅毅看向麵前的白色屏障,“那就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