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招蜂引蝶 湖邊的銀杏樹慢慢地……(1 / 1)

湖邊的銀杏樹慢慢地變黃了,殘敗的荷葉在微風中搖曳。婆娑婀娜的垂柳,深情依依地送彆了飄零的落葉。被風吹起的漣漪,鳧遊著已知水寒的野鴨。深秋的什刹海變了模樣兒,少了夏日的喧鬨,多了秋來的文靜。然而,雖然已是萬物蕭條的季節,岸邊的酒吧卻依然輕歌曼舞,酒綠燈紅。

自從四位姑娘加盟“月光美人”以來,散座多了一位常客。眼尖的柳星兒一眼就認出了那個人,正是給胡可兒看病的主治醫生林雲楓。

“二姐,”柳星兒偷偷跟胡可兒咬耳朵,“你瞅那隻青蛙,怎麼蹦到這兒來啦?”

胡可兒脫口而出:“他有那麼寒磣嗎?”

“嗯?”柳星兒一怔,“二姐,他醜不醜的不說,起碼是個狼族吧?”

胡可兒意識到自己剛才說溜嘴了,便擺出一副不屑的樣子說:“不跟你逗嘴皮子!他是不是狼族,跟咱們有什麼關係呀?”

柳星兒嘻嘻地笑了,說:“狼族倒不怕,他要是個犬科怎麼辦?”

胡可兒說:“好像你是個先知先覺,怎麼就料定他是為咱們才來的?”

柳星兒雖說不是先知先覺,但料定林雲楓是為她們而來,那是決沒有錯的。更確切地說,他是衝著胡可兒而來的。這一點,胡可兒心裡明鏡似的,就是不肯說出來罷了。

其實,打胡可兒離開醫院那一天,林雲楓就老是夢見她。幾次想找個借口,去鴉兒胡同探訪胡可兒的病情恢複的怎麼樣了,卻都強忍著打消了念頭。他為自己產生的荒唐動機,無情地嘲笑著自己。可越是這麼個樣子,半夜裡睡覺就越是不能踏實。胡可兒的音容笑貌,常常他的在腦海裡浮現,怎麼也驅趕不開。林雲楓為了能夠看到胡可兒,經常來什刹海散步。無奈天公不作美,一次也沒有與胡可兒邂逅。那天晚上,林雲楓懷著惆悵的心情,信步走進了月光美人酒吧,要了一杯啤酒無聊地喝著。驀然間,他被一陣歌聲吸引,便不經意地朝歌台望去。噫!眾裡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林雲楓驚喜地看見在溫馨的燈光下,四位如花似玉的少女,正在演唱俄羅斯歌曲《山楂樹》。那歌聲實在是太美妙了,鶯聲婉轉,洋洋盈耳,讓人感到一種彆樣的韻味。從此,林雲楓便經常來“月光美人”消費。也不知是為了欣賞四位美女的歌聲,還是貪戀她們的仙姿佚貌。

但是,性格矜持的林雲楓,卻從來不去打擾那四位姑娘,更沒有主動去搭訕夢中情人。每晚來到酒吧,一杯啤酒,能啜飲一個時辰。

燈紅酒綠,勁歌熱舞,觥籌交錯,推杯換盞。當洋酒與女人結合在一起,便產生了一種特殊職業——小蜜蜂。她們年輕、漂亮,不但酒量好,而且擅長各種行酒令,是極佳的酒吧氣氛協調員。說白了,就是忽悠客人多消費,她們好拿提成。酒吧的促銷小姐,往往比普通服務員的收入都要高得多。一般來說,正常水平的陪酒人員,一個晚上的收入就有幾百塊。而一些姿色好,業務能力強的陪酒人員,一個晚上可以賺到幾千塊錢。如果運氣好,遇到原本就打算不醉不歸的大客戶,一個晚上甚至能賺到幾萬塊。為了讓客人們多點酒,她們往往要比客人喝的更多。與此同時,還要保持清醒的頭腦。如此日複一日,月複一月,把酒當成白開水喝,她們付出的是健康的代價。

毫無疑問,林雲楓很快就淪為小蜜蜂眼中的獵物,無論他怎麼抵製,卻架不住小蜜蜂的嬉皮笑臉。

“帥哥,一瞧你就是個白骨精!”小蜜蜂挑逗地說道,“一杯啤酒,能耗上兩三個鐘頭,這是多大的耐性呀!要說你是羅鍋上山吧,卻一身名牌兒,活脫脫的是位款兒爺。要說你是個款兒爺吧,卻又舍不得買花酒。”說著,將目光往歌台那邊一瞥,“看上哪個鴉兒啦?”

林雲楓被小蜜蜂猜中了心事,白淨的臉上由不得微微一紅,說:“小姐,莫非在我這兒推銷不動酒水,心裡頭有點起急了?”

小蜜蜂嫣然一笑說:“我也是風月場上的老手了。拿眼一瞟,就知道你是不是個尋芳客。要指望在你的身上賺錢,黃花菜早就涼啦!”說著,慢吞吞地從□□處抽出一個折疊的紙條,放在了林雲楓的麵前,“彆以為我是個紅娘。不過是交情不錯,代為鴻雁傳書而已。慢慢品吧!”

言訖,小蜜蜂輕盈地走了。林雲楓拿起紙條徐徐地展開觀看,隻見一張印有鴉兒鳧水的小信箋上,有幾行絹秀的文字:“紅蓼渡頭秋正雨,印沙鷗跡自成行,整鬟飄袖野風香。不語含顰深浦裡,幾回愁煞棹船郎,燕歸帆儘水茫茫。”

林雲楓舉著信箋,不由得細細品味詞中的寓意。這是唐末五代詞人薛昭蘊填寫的一首《浣溪沙》,寫得是一位盛裝佳人,緊鎖雙眉,默默地佇立在秋雨中的渡口。燕子歸去,征帆遠航,眼前隻有茫茫江水。此時難壞了船夫,不知她到底要不要擺渡。

林雲楓沉吟良久,便在一張紙上,寫下了元代散曲家徐再思的《折桂令》:“平生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害相思。身似浮雲,心如飛絮,氣若遊絲。空一縷餘香在此,盼千金遊子何之。證候來時,正是何時?燈半昏時,月半明時。”

林雲楓寫罷,將紙條認真地折疊好,給了小蜜蜂一些好處,煩她交付那位意中人。原本托小蜜蜂傳書的是胡可兒,卻因為四位美女長相酷似,結果小蜜蜂把林雲楓的紙條傳到了胡宛兒的手裡。

胡宛兒看罷那首《折桂令》,心頭不免吃了一驚。她本來懷疑林雲楓是衝著胡可兒來的,卻不明白為什麼要給她寫狗屁情詩。琢磨來琢磨去,她心頭一亮,姐妹四人模樣長得差不多,猜想可能是小蜜蜂亂點鴛鴦譜,把信送錯了人。胡宛兒並不知道先是胡可兒給林雲楓寫了紙條,這才招來人家的一紙情書。想到父親有約法三章,不準許在酒吧裡結交異性朋友,於是便將那張“雁帛”悄悄地藏了起來。害得胡可兒等不來林雲楓的回音兒,從此也就死了心。可憐苦了林雲楓,本以為會再次收到意中人的“鸞箋”,卻左等也不來,右等也不來,空把一腔愁緒憋屈在肚子裡,倒讓小蜜蜂多賺了不少酒錢。從此以後,林雲楓是“尋好夢,夢難成。有誰知我此時情,枕前淚共階前雨,隔個窗兒滴到明”。

然而,讓胡宛兒萬萬沒想到的是,她忍心掐斷了胡可兒的一縷相思情,自己卻遭到了紈絝子弟的猖狂進攻。那是一位億萬富翁的花花公子,仗著家裡有錢有勢,整日裡逍遙自在。每次來酒吧,點的都是皇家禮炮。大堂經理和侍員們,把他當爺一樣的敬著。

歌台上,四朵豔美的花兒一樣的芳香襲人,這位公子哥偏偏迷上了氣質高冷的胡宛兒。過慣了花天酒地的日子,難免頤指氣使,以為金錢是一把萬能的金鑰匙,可以打開任何一個女人的心鎖。

那天晚上,四位姑娘正在後台休息室閒聊,隻見大堂經理匆匆而來。

“宛姐,”大堂經理說道,“2號豪卡點名請你去陪酒,辛苦辛苦吧!”

胡宛兒一聽就火了,說:“陪酒本來是小蜜蜂的營生,怎麼派到我頭上來了?”

大堂經理說:“要是一般的客人,我直接就替你回了。可這是一位億萬富翁的少爺,家產有幾百個億,號稱社會大哥,而且跟秋董混得特熟。你就高抬貴手,給他個麵子吧!”

胡宛兒說:“我們姐兒四個是來演唱歌曲的,不是來當小蜜蜂的,不去!”

大堂經理央求說:“這位花花公子叫臧天昊,是個渾不吝的主兒。他不但結交甚廣,又有秋董的關照,我們也隻能曲意逢迎。”

胡可兒在一旁早就忍耐不住了,惱火地說:“虧你還是個男人!為了多掙幾個錢,連做人的尊嚴都不要了。漫說你是個大堂經理,就是秋月娥來了,這個麵子也不給!”

大堂經理擦了擦額頭急出來的汗,說:“姐姐,我這腦袋瓜都要急炸啦!‘月光美人’從來沒有拒絕過客人的正當要求,你這不是叫我坐蠟嗎!”

柳星兒氣呼呼地說:“沒由來的叫人去陪酒,你丫有病啊!”

胡宛兒見柳星兒急得罵開了,便說:“這酒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去陪的。他要想聽歌,就規規矩矩地點一首,我們姐兒們奉陪就是了。”

大堂經理無可奈何地歎了一口氣,隻得悻悻而去。

“大姐,”柳媚兒這時候湊過來說,“那位社會大哥,肯定不會善罷甘休。咱們真要是把秋月娥得罪了,正在談的音像公司錄歌的事兒,恐怕也就黃了。”

胡可兒說:“黃了就黃了,怕什麼?此處不養爺,自有養爺處。處處不養爺,爺去當麻豆!”

三位姑娘聞聽,都格格地笑了起來。

胡可兒也笑了,說:“小四兒說得沒錯,他們丫的就是有病。咱們又不是來討飯的,到底誰把誰炒了還說不定呐!”

柳媚兒一怔,說:“二姐,你可彆嚇唬我!眼睜睜在‘月光美人’拿的錢比哪兒都多,何苦為了一個傻逼恐龍,斷了咱們自己的財路?”

胡宛兒說:“秋月娥一直拿著音像公司吊咱們的胃口,由著她的心氣兒,可就把自己給賣了。那個姓臧的有本事就叫他去鬨騰,反正不能慣著他。至於咱們是去是留,順其自然吧!”

柳星兒說:“我聽大姐的!這勞什子酒吧,我早就不想呆啦!”

胡可兒說:“就這麼定啦!大堂經理那孫子再來磨嘰,看我怎麼噴他!”

柳媚兒說:“哎唷!二姐也成了猛張飛啦!照這個架勢,‘月光美人’橫豎是待不下去了。好在咱們在後海也混出了名,等著挖牆腳的大有人在。大不了,咱們去三裡屯酒吧街混去!”

工夫不大,大堂經理又一陣似的回來了。四位姑娘冷著臉,都裝作沒有瞧見他,弄得大堂經理十分尷尬。

“幾位姐姐,”大堂經理陪著笑臉說,“我剛剛跟臧天昊溝通了一下,他表示尊重宛姐的意見。”

四位姑娘聞聽,都暗暗地鬆了一口氣。

大堂經理接著說:“昊哥很慷慨,他願意出‘一皮’點首《桃花江》,這沒有問題吧?”

柳星兒懵懂地問:“一皮是多少?”

大堂經理說:“一萬!”

胡宛兒說:“你跟臧天昊講清楚了,我們隻會費玉清版的《桃花江》,到時候他可彆耍賴!”

大堂經理說:“這……這我得去問問那位爺!”

說完,大堂經理轉身匆匆地去了。

“大姐,”柳媚兒說,“那個家夥,肯定要聽老版的《桃花江》。反正也不是禁歌,唱就唱了唄!”

胡可兒說:“就唱新版的,他愛聽不聽!”

柳星兒說:“老版的,新版的,大姐說了算!”

胡宛兒說:“唱新版的《桃花江》,隻是咱們一廂情願。想那個姓臧的富二代,我看就是個混世小魔頭。今日要聽《桃花江》,明日就要聽《滿洲姑娘》,後個兒說不準還想聽什麼《□□之夜》呢!腦袋打破了,咱們也不侍候。這會兒大堂經理又去和稀泥了,臧天昊還會聽他的嗎?這‘月光美人’的差事兒,興許也做到頭了。沒什麼可惜的,東方不亮西方亮,總有咱們一展歌喉的地方。大家都歸置自己的東西吧,準備走人!”

言訖,幾位姑娘毫不猶豫地收拾著自己的東西,準備離開月光美人酒吧。

這時候,大堂經理滿懷高興地重又來到了後台休息室,一見四位姑娘已經換下演出服,個個都是一副要離開的樣子,臉上的笑容頓時僵住了。

“你們……你們這是要去哪兒?”

“這還看不出來?”胡可兒說,“回家呀!”

“客人點了歌,誰去唱?”

“你呀!”柳星兒說,“瞅你像個磕頭蟲似的,又作癟子了吧?”

“昊爺同意唱費玉清版的《桃花江》,外加一首阿魯阿卓的《心上的羅加》,追加報酬三萬。幾位姐姐,趕緊換演出裝吧!”

“按規定,我們已經唱完三首歌了。”胡宛兒說道,“額外點歌,純屬應酬,何必那麼鄭重其事的。淡妝素裹不好嗎?——就這麼上場吧!”

大堂經理也不敢太拗著她們,生怕耽擱了時間,又惹得那邊翻車尥蹶子,自己鬨個豬八戒照子——兩頭不是人。

就這樣,四位姑娘登上了燈光變幻的歌台。豪卡裡的臧天昊瞪大了眼睛,隻見眼前一片迷離。四位孿生姐妹一樣的淡妝,一色的素裝,竟然分辨不出哪一位是醉心迷魂的夢中人。聽罷兩首鸞吟鳳唱的歌曲,猶如天籟之音,把個臧天昊激動的幾近瘋狂。

“蓋了帽兒了!”臧天昊大喊一聲,忽地挺身而起,伸出了一個大巴掌,“我出五萬,單點胡宛兒小姐唱《愛情思密達》!”

隨著臧天昊的喊叫聲,整個酒吧大廳,響起了熱烈的掌聲,有的人甚至吹起了尖厲的呼哨。四位姑娘退出了歌台,掌聲卻越來越火爆了。若依胡宛兒的脾氣,斷然不會接受暴驢一般的點歌要求。況且,她對這首歌曲又不太熟悉。但是,可以憤然怒懟臧天昊,卻不應該冷落全場的客人。一時間,胡宛兒陷入了兩難的境地。柳媚兒在一旁看得明白,便上前一步替大姐解了圍,再次登上歌台,輕聲柔語地唱起了《愛情思密達》。

一曲歌罷,感動了全場的客人,大家報以熱烈的掌聲。就連三位姐妹都被柳媚兒的歌聲迷住了,情不自禁地為她鼓掌。臧天昊興奮地端起滿杯的啤酒,大步流星地奔到歌台跟前,高聲大叫著。

“喝了這杯酒,咱們做朋友!”

柳媚兒被臧天昊突然的舉動驚住了,她站在那裡,默默地注視著那位混世小魔頭,一時不知道該不該接那杯酒。這時候,歌台上倏然跳下了藝術總監盧迪。他伸手要去接那杯啤酒,卻被臧天昊粗暴地一把推開了。盧迪頓時被激怒了,他陡然變了臉色,拉開架勢就要往上衝。此時,隻見兩名保鏢模樣的大漢衝過來,左右護住了臧天昊。那廂邊,也跑來了氣勢洶洶的保安人員。眼看一場衝突就要發生,急壞了大堂經理。驀然間,一隻素手接過了臧天昊手裡的酒杯。

“臧先生,你是客人,這杯酒我們接下了。不過,下不為例!”

胡宛兒冷言冷色地說完,舉起酒杯,一飲而儘。

攥著兩把冷汗的大堂經理,由不得長長地籲了一口氣。他生怕再生出什麼樣的變故,便趕忙上前陪著笑臉,將臧天昊攙扶回了豪卡。直到此時,醉態橫生的臧天昊,也沒有鬨明白哪一個是胡宛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