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臭小子的福, 雲木香感覺同一個路口,她至少走了不下三遍。
抬起手搭在眉毛上,遮住刺眼的陽光, 她撐著花壇坐下。
“讓我歇一會, 我好久沒走這麼多路了。”
“媽媽,你好弱哦!我都不累!”
“你當然不累, 我老公一直抱著你, 你給我下來, 一會自己走。”
“嘻嘻,爸爸也不累。”
淼淼膩歪著不願意下。
周以臣還是給放下來,坐到雲木香身邊。
雲木香歪頭,“你腳疼不疼, 一會不準再抱他, 他不累晚上肯定鬨著不回家。”
“心疼我。”
周以臣接過她手裡的手帕,給她擦了擦額角熱出的汗水,徐徐開口。
“要是不放心, 晚點回家讓爸再給檢查檢查。”
雲木香輕哼一聲, “算了吧你, 就嘴上會說,你要真注意會慣著他。”
周以臣笑了,笑得沒心沒肺, 那笑容裡還摻了些彆的小情緒,當場搶了兒子正捧著的水壺, 咕咕兩下喝下大半瓶水。
淼淼仰著頭, 震驚!
“媽媽,爸爸好像河馬,咕嘟咕嘟咕嘟。”
雲木香噗嗤一下笑出聲, 捂著肚子歪到兒子身上。
周以臣冷笑,捏著他的小鼻子,“那你就是小河馬。”
雲木香雙手撐在花壇,看著一左一右,一大一小隔著她嬉笑鬨騰。
他望著周以臣。沒想到他還會有如此童真的一麵,三歲拉他過家家都不樂意的人呢,以前都不這樣。
坐著緩了好一會,雲木香看眼表。
“最後去看眼猴子,我們就準備去吃飯,行不行。”
“我沒問題。”周以臣十分服從安排。
“媽媽!我想吃牛扒。”淼淼直接開始點餐。
周以臣起身,這次沒再抱淼淼,衝他伸出手,奇怪地問雲木香。
“他吃過西餐?”
“姑姑請客,有一次大使館招待外賓,我去當臨時翻譯,姑姑給他打包的。”
雲木香收拾好東西,起身牽住兒子另一隻手。
“牛扒不行,你想吃媽媽回去告訴買賣和外婆,看肉聯廠什麼時候能有牛肉。”
“媽媽,下館子!家裡沒有的館子裡都有。”
“可媽媽進不去呀,西餐廳現在隻招待外國友人。”
或者有身份地位的,需要介紹信或者證明才能進去。
她還是算了。
雲木香看周以臣一眼,“兒子,你讓你爸爸努力去升首長,到時候帶你去吃。”
周以恒斜她一眼,“行,我努力。”
雖說牛扒沒吃上,卻趕上附近國營飯店的午飯葷菜裡頭有炸豬排。
前一麵還因為他認不出猴猴,猴猴也沒跑出來找他而傷心,下一秒見到豬扒就笑開花。
雲木香想,小孩子有時候真好哄。
下午電影看得是《賣花姑娘》,淼淼選的,說是爸爸沒看過。
美得周以臣當場又把人抱懷裡,揉麵團一樣搓了把。
“沒白累一上午。”
就是看電影過程中出現了點小意外。
吃太飽的淼淼要上廁所。
周以臣初初聽見嚇一跳,電影也看不下去,抬頭環顧四周。
“找廁所嗎?出去向後轉,走到後門就能看到公廁。”
“不,我看看有沒有帶報紙。”
“誰看電影帶報紙。”
“爸爸,爸爸,我快要憋不住啦。”
“彆急彆急。”周以臣還在找時,手裡被塞了東西,低頭借著電影屏幕的光,看清楚是卷手紙,聽老婆忍著笑小聲說:“快去吧。”
“爸爸!”
淼淼聲音喊得四周人都看過來,周以臣一把將人夾在腋下,彎著腰包他去找廁所。
雲木香揉著臉,努力讓自己的視線放在大屏幕上。
就在劇情開虐,不少人開始抽泣時,雲木香感覺到身旁動靜,濕著眼眶扭頭瞧見個陌生人要坐在身旁。
她伸手攔了下,“這裡有人。”
“有人?”
對方微微抬了下帽子,眯著眼睛仔細看了眼手中的票,這才看向前一排的空位。
“抱歉,我找錯了。”
“沒……”屏幕燈光猛地亮了亮,照在對方臉上,雲木香心頭一跳,控製著表情把話說完,“關係。”
她主動側過腿,“你直接從這邊過去距離短一點。”
電影院座椅分三塊,她的位置夾在兩條過道中間偏左,對方繼續向左走是要快一點。
“謝謝你,女士。”
男人扶了扶帽子,禮貌地經過。
雲木香看著他的背影,手攥緊布包正出神,胳膊被人拽了下。
“媽媽,爸爸好笨。”
雲木香被拉回神,立馬豎起手指在唇邊,“噓,公眾場合小聲一點,不能打擾其他人。”
她把人抱在懷裡,手就摸到褲子濕噠噠,立馬有種不好的預感。
淼淼扒開她的手,嚶嚶嚶小聲哭。
雲木香渾身僵硬地看向身邊男人。
“沒尿褲子,他洗手要自己爬水池,自己弄濕的褲子。”周以臣小聲解釋。
雲木香鬆口氣,手量了量褲子被潑濕的麵積,手指又伸進褲腿裡,摸著裡麵沒陰濕才稍微安心點。
想了想,順手從包裡掏出報紙按在濕掉的褲子上吸水。
原本帶著報紙是打算公園休息時墊屁股的,如今當吸水小被子了。
淼淼嚶嚶一會發現媽媽不理他,注意力放在電影上,開始哇哇哭,這時雲木香把人塞到周以臣懷裡,果然在影片結束,看到他肩膀上鼻涕眼淚混一塊兒。
周以臣控訴,“你一個小男生眼淚為什麼這麼發達,比你媽媽都能哭。”
說完,卻沒等到反駁,他扭頭,就看到雲木香心不在焉地四處打探。
“找什麼呢?”
“啊?”雲木香還在看,“找個人。”
“找誰?”周以臣剛問完,斜側方就走過來一個人,“女士,又見麵了。”
“好巧。”
周以臣站在一旁,就看到他老婆在見到對方時,明顯雙眼一亮。
出於對她的了解,周以臣斷定眼前這個就是老婆剛剛要找的人。
怎麼?
聽意思他帶兒子上個廁所的時間,就被這男人鑽了空子。
“爸爸!山芋!烘山芋!”
周以臣再多的想法,也被兒子這一嗓子給喊沒了,他硬拽著往外走,隻好跟過去。
“老婆,我和兒子去那邊等你。”
“祝你玩得愉快,我就先走了。”雲木香沒讓周以臣等。
電影院外,天光大亮,她已經瞧清楚了對方的麵相。
命宮五行濁亂,不能接續相生,刑衝破害,午與午自刑。*
大凡自刑的人多狠毒狡猾,入貴格則耍權謀。*
醜與午相害,相害者,不認六親,殘害良善。*
對方要麼是漢奸,要麼就是間諜。
跑不掉。
雲木香離開時不小心同對方撞了一下,不好意思地連連道歉後才離開。
男人身邊很快就站過來一個人。
“是不是有什麼問題?她發現了?”
“應該是,在電影院裡她看了我好幾次,剛剛出來也在找人,我們相互不認識,你說她為什麼找我?”
“我找人把她做了。”
“彆打草驚蛇,成語是這麼說的吧?先找人盯著。”
……
“那人是誰?”
周以臣接過山芋遞到雲木香麵前,另一隻空著的手攤開,掌心向上,“付錢。”
雲木香衝著掌心拍一下,才掏出來個紐扣手包,“你的錢呢?”
周以臣默默鼻子,把淼淼推出來。
“給兒子買零食了,淼淼,好吃嗎?”
正沉浸在山芋香甜味道裡淼淼隻聽見後麵一句,小腦袋一點一點,嘴巴正忙著給山芋散熱。
雲木香輕哼,也不戳破。
她狀似無意地拉回話題,“至於剛剛那個人,就電影院裡認錯自己的位置,看你的位置空著,差點坐你哪兒,這個同誌也是倒黴,電影都放一半了才來,前麵好多都沒看到。”
“這麼關注。”周以臣頓一下,伸手拉了下媳婦的包,掏出她的小靶鏡照著自己,“沒見你對我這麼關注。”
鏡子角落裡,一個穿著粗布麻衣的男人戴著草帽,雙手插兜像是在隨意晃蕩,眼神卻時不時往他們這看。
雲木香沒想到周以臣發現這麼快、
她伸手要搶鏡子,“玩兒了一天,回家吧。”
周以臣輕嗯,把鏡子換回來,彎腰把兒子抱起來朝自行車走去、
“走嘍,回家。”
自行車被蹬走,跟著的人冒出來站在路邊,手裡頭掏出鐵絲,戳進鎖眼裡,三兩下就開了鎖,推出來騎上,追在對方後麵。
周以臣說:“順路去接爸下班吧。”
雲木香想得多,“會不會有麻煩?”
剛說完,在轉彎的時候發現身後追來的人,雙手抓住周以臣的衣服,戳著腰,“後麵好像有人跟著我們。”
“那就甩掉他。”
周以臣說完就立馬酵素,趁著路口車多,一下拉開雙方的距離。
他不確定對方是臨時起意圖財,還是蓄謀已久的報複。
雲木香和淼淼在,他不能冒任何風險。
到了公安局,正好一隊人急匆匆出外勤,周父領頭。
雙方都沒碰麵,就在門口相互錯開。
周以臣回頭,“爸出任務,我們先回家吧。”
“爸這個歲數,什麼外勤還要他親自去啊。”
周以臣聳聳肩。
這天晚上,周父回來的很晚。
聽到隔壁周父回來的動靜,淼淼都已經洗洗睡下,玩兒一天早累了。
雲木香把臟衣服放一堆,拎著布包收拾,瞧見昨天那個綠色布包,一起收拾了,從裡頭掏出來一本厚厚的筆記本。
雲木香愣了一下,才想起來這是什麼。
放下包,打開筆記本看了眼,裡麵寫的不是日記,是小提琴曲譜,熟悉的字跡看得雲木香眼酸。
她想到剛考上大學那一年,正好是安娜老師回國任教的第一年,他們班是安娜老師帶的第一屆學生。
安娜老師穿著一身紅裙子,長發如海藻般茂密,燙著波浪大卷,描著淡妝紅唇,給滿教室猶如黑白照片的同學們展現了最驚豔的一幕。
安南老師很風趣,大膽,前衛。
雲木香手指輕輕落在字跡暗淡的筆墨上,整個人突然一陣暈眩,眼前腦海裡竄過一幕畫麵。
昏暗的書房裡,年輕漂亮的人兒,執筆寫下一串串音符,手指頭用力捏到泛白卻依舊堅持。
很快寫完,包裝好,正在貼郵票時,書房闖進來一群人。
一隻手拿郵件,拆開,掏出筆記本。
雲木香睜開眼,看著熟悉的閨房,低頭看向手裡的筆記本。
安娜老師想把筆記本寄出去,被攔了。
是給萬金雨筆記本的林老師嗎?
她想到什麼,直接翻到最後。
依舊是曲譜。
雲木香輕哼出聲,是歡快的一段曲譜。
讓人詫異的是,這曲譜已經麵世。
是市文化宮內近幾年大火的歌舞表演中,其中一節選段的配樂,創作者曾經通過采訪,向外傳達過,這段在歌舞裡,代表著歡樂。
雲木香皺著眉,倒著翻了幾頁,又往前快速刷過。
整個筆記本,記錄的全是曲譜。
雲木香微微皺眉,習慣性去摸抽屜裡的銅錢,才發現東西在周家。
她抱著筆記本,走到隔壁門前輕輕敲門。
“睡了嗎?睡了嗎?”
哢嗒。
門自動開了。
雲木香握著門把推一下,室內一片漆黑。
“睡這麼早。”
雲沉香坐起身,拉開燈。
眯著眼睛看了眼時間,“已經十點半,你竟然還沒睡。”
雲木香反身關上門,“你彆起了,我來就有點事情想問你。”
“什麼?”
“哥哥。”雲木香蹲到床邊。
雲沉香拉被子的手一頓,還是坐起來,拿過外套披在肩膀上。
“不用起真的不用起。”
“我做好準備了。”
“……說得好像我要乾什麼似的,我單純就是想要讓你幫我看看這個。”
她把筆記本遞給雲沉香。
對方接過來,放在被子上,一手抓著外套,一手翻看筆記本,
“曲譜?”
“恩,我以前小提琴老師留下的,這是她死前遺物,我懷疑裡頭有她留下的遺言,哥你看的書多,幫我想想看,有什麼小提琴教科書是可以把這些曲譜轉換成其他信息。”
“沒詞?”
“沒有,隻有簡單的五線譜和音符,連個123都沒有。”
正等待,外麵傳來腳步聲。
雲木香站起身,“你慢慢看,周以臣回來了,我先走了。”
話音剛落,就聽見外麵小小呼喚她名字的聲音,
“走啦走啦。”
雲木香出門,正撞上周以臣。
他眯著眼睛靠近,“大哥是哪兒不舒服?”
“沒有沒有,我就剛剛聽到一點動靜,來看看怎麼回事,你和爸爸說完了?”
“就知道我是找爸。”周以臣摟著她,摸了摸冰涼的手,把人帶回房間。
“當然知道,就爸爸這個時候回來。”
雲木香爬上床,“我還知道,你肯定是和爸爸討論下午跟蹤我們的那個人。”
“你知道?”周以臣詫異。
“小瞧人了吧,我坐後麵,一回頭就能看到有誰,那人跟了我們好久。”
雲木香眼睛轉了轉,衝周以臣招手。
“我再告訴你一個偷偷的發現。”
“你說。”周以臣配合地靠近,雙手撐在身側,俯視著她。
“就追我們的那個人,和出電影院同我打招呼的那個人,有講悄悄話。”
“什麼時候。”周以臣眼底閃過精光。
“我們買烘山芋的時候,我當時不是跟你說了,看那人不對,電影放一半才進來,還是自己一個人,拿著票上麵就寫著座位號,還故意坐我身邊,我懷疑他圖謀不軌。”
周以臣勾唇笑,雲木香被他盯得壓力極大。
“沒了?”
“這些還不夠,我合理懷疑對方是故意接近我,沉迷我美色,無法自拔。”雲木香半真半假,有點不敢再輸出。
這人可是堅定的唯物主義。
雲木香偷偷屏住呼吸,就發現他人更嚴肅了。
“你說的也不是沒有可能,我問過爸,他最近沒辦什麼大案子,不存在複仇這種可能。”
“……”
真話不信,假話你倒是聽得認真。
“嘖,傍晚要是直接把人給抓住就好了。”
“沒什麼比你們重要,法網恢恢,他們真犯罪,跑得了一時,跑不了一世。”
“那,大法官,你幫幫你老婆,斷個案子吧。”
“說。”
周以臣鬆了胳膊,歪在她身邊,單手撐著額頭側躺,笑得肆意張揚,好像什麼事都能解決一樣。
“安娜老師,還記得嗎?”
“恩,叫你小提琴的。”周以臣腦海中立馬跳出一段段文字,全是她對於老師的崇拜,“她不是好幾年前就被下放,你想給她寄東西?”
“老師下放第二年就自殺了。”
周以臣瞬間就想明白,他老婆要他幫什麼忙。
他沉吟片刻,“老婆,目前來說,被下放的人死亡是種政治正確,你想給你老師找出真相的可能性不大。”
勞動至死最光榮。
雲木香沉默片刻,心知他說的一切都是真的。
更不說,人是七年前死的。
七年時間,什麼抹不掉。
“我沒那麼大能量,我隻是最近發現一些情況,老師當年可能是被人陷害才被下放,我想知道這人是誰。”
“真想知道?”周以臣伸手把人撈到懷裡。
雲木香動了動,找個舒服的姿勢繼續說。
“你知道的,可曼她們最近正在積極的走動,想要爭取學校複課,我從萬金雨那兒知道,這件事情最開始是老師提議的。”
周以臣認真起來。
要有人趁機搗亂,這麼多情緒激動的學生……
周以臣收緊手臂,低頭在雲木香額頭上落下一吻。
“有懷疑的人了?”
雲木香揚起笑容,微微抬頭,鼻尖就蹭過周以臣的下巴。
她點點頭,“林老師。”
……
“萬金雨從林老師那裡發現安娜老師登記曲譜的筆記本,那筆記本我們都認識,是安娜老師的靈感源泉,有什麼想法就會拿出來寫兩筆,基本不離身,卻出現在了林老師的書房裡。”
“林老師還瞞著萬金雨,讓我們不要把安娜老師的死傳出去,為什麼不讓說,為什麼要瞞著,隻有一個可能,林老師心虛。”
……
站在學校門口。
雲木香再次和周以臣強調。
“一會見到林老師,你可要好好觀察觀察他,至於我這邊你不用管,林老師不喜歡我,態度會很惡劣。”
“那你這位老師肯定不受學生歡迎,”周以臣抬頭望了望陰沉沉的天。
“錯啦,我一個又不能代表全部人,林老師還是很受學生們歡迎的,就憑他至今還留守音樂學院,就受到好多學生尊重。”
“不對吧。”
“哪兒不對了。”雲木香看向他。
“上午你上課,我去見了魏源,從他那知道,你這位一心為學校的林老師,連續七年都在走關係,想進教育局。”
“哦,這個啊,那應該是林老師不甘心。”
“你知情?”
“停課的頭一個月,林老師被組織部找談話,不如將調去教育局,就那麼巧,先是我掛科,找他理論的時候,被來偷偷訪查的人員知道,為這個調令暫停,之後學生們奔赴北京鬨了好久,所有人注意力都在學生身上,這事又被往後拖,再之後你也知道,老師們各種被舉報,停課,下放下鄉……學校亂糟糟的,教育局也的暫停了要人的想法。”
周以臣失笑,“過不得你說你這位林老師會特彆討厭你。”
“你笑什麼呀。”雲木香不樂意,“本來就是他惡意掛我科。”
出門打醬油的林老師聽見這話劇,臉立馬拉得老長。
“死不悔改!”
刻板嚴肅的一張臉出現在視線內,活生生嚇雲木香一大跳。
林老師麵無表情地說:“考試是一件很嚴肅的事情,是為了對以往的所學所用做個總結,你呢,你將考試當成秀場,自以為博古通今,故意賣弄課外得來的東西,有什麼用,你寫的是近代音樂,想秀工尺譜一開始為何不去學民樂,古典樂。”
“可考試從頭到尾都沒規定不能用彆的方法作答,工尺譜也是老師上課正經教過……”
雲木香對視著林老師,腦海中突然炸開一道煙花。
她清亮的眼眸裡,也倒映出林老師的恍然大悟。
糟糕。
林老師醬油也不打了,甩手就往家走。
雲木香上前去攔,“老師,我今天和萬同學約了上門拜訪。”
“今天沒空。”
林老師急匆匆地離開。
雲木香攥緊拳頭,心思有些亂地看向周以臣。
“怎麼辦,我好像好心辦壞事了,林老師他也想通了。”
周以臣握著她的手腕,輕聲安撫道,“彆慌,你意思你們想通曲譜翻譯的字根是什麼了?”
“對!身為小提琴老師,安娜老師沒少教我們一些傳統記譜法,漢字譜,簡字譜,工尺譜……沒事沒事,安娜老師教得很多,而且筆記本在我這。”
雲木香自我安慰,心情冷靜下來。
“木木,你來這麼早。”
萬金雨騎著車子,離近後早早跳下車,把圍巾拉下來,眉眼彎彎顯得心情特彆的好
“你愛人今天也有空呀。”
“是,他送我來,我剛剛已經見過林老師,他急匆匆好像有什麼要緊的事情,讓我見到你說一聲,直接回去吧。”
“啊?一點時間也抽不出來呀,我還想跟老師報告一下我們的進度,十分喜人。”
她伸手拍拍雲木香的胳膊,“多虧了你的提醒,我因為工作,又拉進來好多人。”後麵兩句避著周以臣,說得很小聲。
“對了,我愛人和爸媽公婆想請你吃飯,感謝你。”
“?”
“他們認為是你勸下的我,必須好好感謝。”
“不用客氣,我怕等事情結束他們會來找我。”
萬金雨懂她這話,指得是學校恢複後,她回去上學那事。
“也對,那我回家就說你沒空,忙著陪愛人。”
雲木香點點頭。
等目送萬金雨離開,一邊站著的周以臣才開口。
“走吧,我們也回去。”
……
雲木香急匆匆趕回家,想要拿到曲譜對照看看。
誰知道一進大院,廖嬸就湊上來。
“你們兩個怎麼才回來呀,雲老師你大嫂娘家來人要孩子呢,你趕緊回去看看,晚一點你大嫂就該帶著三個兒子走了。”
雲木香和周以臣對視一眼,顧不上和廖嬸說話,直奔家門。
院門緊鎖。
門口路上倒是站著幾個人,看到他們來,立馬湊上來七嘴八舌道。
“以臣,你大哥大嫂真要離婚呀。”
“雲老師,你嫂子要把三個孩子都帶走呢。”
“可千萬不能答應,孩子是周家的。”
“你也勸勸你嫂子,再生氣也不能說離婚。”
雲沉香趁機咳兩聲,“奶奶,嬸嬸們。”
他聲一出,剛剛還圍著的人立馬散開一些,生怕圍得緊了空氣不流通悶到雲沉香害他心臟病發。
“沉香你怎麼出來了。”
“就是就是,趕緊回家,我估計周家這邊一會得打起來,彆嚇到你。”
“……”
雲沉香淺笑著點頭,“謝謝關心。”
他順便把妹妹妹夫一起拉回雲家。
周家好像是在客廳說話,壓著聲音,這會聽不清楚。
“哥,到底怎麼回事。”
雲沉香看眼周以臣,含糊道,“具體的不清楚,隻知道以恒哥帶著孩子去找嫂子,卻孤身一個人回來,飯點一過,嫂子領著娘家媽和兄弟們來,說是商量離婚的事情,你們現在過去也沒用,在這兒等等吧。”
雲木香搖搖頭,“哥,事兒不一樣。”
之前自家鬨矛盾,她躲是躲清閒,如今外人找上門來可不一樣。
雲木香轉身時想到什麼,回首抓住雲沉香的胳膊。
“哥,麻煩你把傳統的記譜方法都找出來,以此為字根,想辦法看看能不能拆除字母,比劃什麼的再拚成新信息。”
留下這話,雲木香就邁出大門,周以臣已經先一步敲開門。
周母開的門,瞧見小兒子夫妻兩個,眼圈瞬間一紅,側身讓開位置。
“快進來吧。”
等人進來瞬間,就立馬把院門給關上,隔絕外麵一切探索的視線。
“媽媽,是不是他們欺負你了。”
雲木香掏出手帕,給婆婆擦擦眼淚。
她婆婆多開明一個人,對方到底乾了什麼不要臉的事情把人都氣哭了。
“我找她們去。”
“木木……”周母抓住她,“這事你彆管。”
“媽媽,他們欺負你。”
雲木香撥開婆婆的手,看向周以臣,“你看著媽媽。”
她氣勢洶洶地進屋,周母一把推開周以臣,“你傻站著乾嘛,慢一步你老婆都要被人欺負了。”
“快!”
雲木香踏進室內,就發現人特彆多。
周家客廳坐得滿滿當當。
沙發正宗楊端坐著一個高顴骨的小腳老太婆,頭上緊緊綁著抹額,勒得太陽穴都小兩圈,和大嫂麵相上有三分相似,正是羅家如今的當家老太太。
她身旁,大嫂羅誌雲抱著燚燚,低著頭隻管看孩子,根本不理會被兩個壯漢堵在角落裡蹲著的周以恒。
金金林林也在,兩人背靠著牆壁,金金低頭直磨鞋尖,林林則摳著手再看羅誌雲。
除此之外,還有三四五六,六個男人分散著坐在沙發和椅子上。
她一進門,一雙雙眼睛黑沉沉地盯著,一共被十幾雙眼睛注視著。
雲木香從容淡定地上前,冷冷地掃視一圈,目光最終定格在羅誌雲身上。
“今天這是什麼意思?找碴,出氣,或者算賬,大嫂,你們夫妻之間的事情,勞這麼多人興師動眾是不是過了。”
羅誌雲猛地抬頭,怒目而視。
她身邊羅老太冷哼一聲,拿眼縫看人毫不客氣,“彆說這些有的沒的,你們周家欺負我女兒,有些事情咱們心知肚明,大家都是文化人,我給你們留麵子才沒說穿,你個小丫頭趕緊閃開,讓你婆婆出,答應我的要求,你好我好,否則彆怪我們這麼多人不客氣!”
在場男人全部站起身,虎視眈眈地盯著雲木香。
雲木香一掌拍在身邊五鬥櫃上,怒喝一聲,“我倒要看看,你們怎麼個不客氣法,撒野還撒到公安局局長的家裡頭來,誰給你們的膽子!”
“我給的!”羅老太冷笑,“把這丫頭趕出去,親家你也彆躲在孩子後麵當縮頭烏龜,大家都痛快點。”
周母心裡頭被噎得難受。
她一把將雲木香拉到身後,“離婚可以,孩子必須留在周家,這也是為小雲好,以後不耽誤再嫁人,至於其他的,我不可能答應。”
雲木香看婆婆這狀態,就知道自己之前猜錯了。
她婆婆不懼羅老太,那紅眼就隻能是為……
雲木香看向周以恒,眉頭緊皺。
羅老太咄咄逼人,“孩子是我女兒十月懷胎,一把屎一把尿拉扯長大的,是他身上掉下來的一塊兒肉,憑什麼你全給你,金金跟我女兒,林林跟燚燚跟你兒子。”
“我女兒這些年給你周家當牛作馬,離婚是你們提的,指不定是在外麵有了女人,才要著急離婚,你們是過錯方,離婚了家裡財產必須分她一半做為補償。”
“另外以後每個月的工資必須有一半打給我女兒,作為他們母子將來的撫養費!”
“我女兒嫁進來的時候是有工作的,為了隨軍這工作才賣掉,賣的錢也沒私藏一毛,全部用來養這一家子的老少爺們,所以離婚之後,還要還我女兒一份工作。”
“媽,要正式工。”
看起來最小的那個男孩湊到羅老太耳邊提醒。
羅老太拍她一下,眼底帶著溫柔。
“放心,不是正式工肯定不讓你姐簽字,就這些,他周以恒不知道乾了什麼齷齪肮臟的事情沒了臉,不給你姐出這口氣,他周家還以為我們羅家沒人。”
“夠了!離婚就談離婚,彆想往我兒子頭上扣黑鍋!”
周母心裡有本就對羅誌雲存著怒火。
她還沒找羅家麻煩,羅家倒是很會倒打一耙。
她單純是不想把事情鬨大,還想勸勸小兩口和好,寧拆十座廟,不破一門婚。
可沒想到羅老太這麼咄咄逼人,談不攏就開始往她兒子身上潑臟水。
周母怒聲道,“就我說的,三個孩子留下,愛離不離,羅誌雲我告訴你,周家多你一個不多,少你一個不少。”
“還用我扣!小雲,當著大家的麵說清楚,你是不是好幾次看到周以恒跟彆的女人眉來眼去。”
“媽!”
羅誌雲扯了扯老母親。
不是說好,來隻是為了給周以恒一個下馬威,讓他以後不敢再欺負她,說這些有得沒得做什麼。
羅老太壓下她的手,“行了,知道你傷心,你不用說話,媽來說。”
“媽……”
“閉嘴。”
羅老太大吼道,“沒天理了,這一家子欺負我女兒一個,你要敢不答應,我就去找領導告,去市裡頭,去軍區,我不信沒人管這件事情,由著你們迫害我女兒。”
“你——”
“媽媽。”雲木香扶住怒火滔天的婆婆,輕笑一聲,“讓她去告,她們也沒證據,最壞的節骨,就是部隊看在影響不好的份上,勸大哥退伍,不過憑大哥這體格,回來去碼頭扛沙包也餓不死。”
周以恒震驚,“木木!”
“大哥,你肯定不會看媽媽被他們欺負的對吧,她們願意告就告,到時候你退伍也彆和大嫂離婚,家裡三個孩子還要人照顧,再娶還要出一份彩禮錢,不如省下來孝敬爸媽,你總不能指望媽一個人給你帶孩子,那我多吃虧,我肯定不答應。”
“反正現在就是看誰更無賴唄,說到天邊去,他們也沒證據,到時候情況嚴重,我會勸爸爸媽媽去登報和你們劃清楚關係,真告成了也不會牽連家裡。”
“隨你們怎麼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