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桌上。
周以恒見孩子們出去, 看了眼父親。
“爸,你一會要出去遛彎嗎?”
“有事?”
周父掀起眼皮看向大兒子,臉上已經消腫, 青紫的痕跡也在慢慢淡化。
“恩, 有事想和家裡商量一下。”他說完看向母親。
周母現在滿心思在小兒媳婦身上, 沒發現這個視線。
雲木香倒是和婆婆對上眼。
她看眼公公和大哥, 收起碗筷站起身, “我吃好了。”
把碗筷放進廚房,隨便找了個借口, 說是出去找淼淼。
剛出門, 撞見消食的父親。
雲父招招手,“正好要找你。”
屋裡,周以臣剛站起身,就被周母扯住。
“你彆吃了, 跟我來!”
“媽, 你要不留下一起商量。”周以恒攔一句。
“和你爸說, 我有要緊事情跟以臣說。”周母回頭, 發現周以臣還在磨磨蹭蹭,轉回頭把人拉起來, “你快點!”
飯桌上最後剩下父子倆。
周父放下筷子, “說吧。”
“爸,我假沒幾天了, 這次歸隊, 我想把小雲和孩子留在家裡。”
……
“媽,你要把我帶到哪裡去。”周以臣被拽著,“走這麼快我腳疼。”
“就該讓你疼疼,好腦子清醒一下。”
周母祖上這樣說, 腳下速度卻慢下來,她把人拉到書房裡,按在椅子。
周以臣起身,反把她按下,“旁邊還有椅子。”
周母這才坐著沒動,眼睛一直追著兒子的身影。
之前醞釀好的一肚子話,當著麵倒不知道說什麼好。
畢竟是偷聽來的,不好說呀。
等了一會。
周以臣:“?”
周母:“……”
氣氛正尷尬時,外麵傳來哭訴聲,吵得周母更加沒頭緒。
她起身,“我去關個窗戶。”
走到窗邊,外麵傳來說話聲。
“就為了一個工作,你害得我流產,你知道刮宮有多疼,對我身體有多大損壞,醫生說我這兩年都不能生,都是因為你!你現在想拍拍屁股搬出去……”
周母腦海中靈光一下,也不關窗戶了,回頭看向周以臣。
“兒子,來,知道外麵怎麼回事嗎?”
周以臣點點頭,“木木說過。”
高家人的愛恨情仇,他人不在,沒少聽。
隔著窗戶朝外看,“這又鬨什麼。”
心裡頭卻想:幸好大嫂常年不在家。
周母手一拍,“還不是上回工作鬨的,雖然高老大媳婦換了工作吃虧,可她運氣好,之前在車站工作努力,知青辦覺得這是個人才,想重用。”
“恩。”
“街道辦那邊也收到知青辦通知,年後要搞大動作,以後家裡孩子就隻能留一個,其他全部都要下鄉。”
“恩。”
“知青辦人手不夠,要招人,連帶給名額還配了幾處房子,高老大媳婦就想讓家裡支援一下,拿下一間房子搬出去。”
“恩。”
周以臣目光散漫地四處找人,卻隻瞧見玩兒瘋了的兒子,沒找到老婆人在哪兒。
“高老四的媳婦知道就不樂意呀,家裡錢是公款,憑什麼拿出來給老大家的買房子,高老四媳婦就鬨,她不是剛出小月子,身體虛,以後都不能累到,下午已經暈過一次,你看看看,這還沒吵兩句又暈了。”
周母看向周以臣,“你懂我意思嗎?”
“懂。”
“真懂!”
“恩,家裡公款你和爸怎麼安排我沒意見,我和木木都拿工資,不惦記你們手裡的錢。”
周母失望地錘他一下,“你懂什麼懂。”
一句沒說到電子上。
“我是說高老四媳婦。”
高老四媳婦五個大字刻意加重鼻音。
周以臣慢悠悠地說:“媽,我結婚了,討論彆人家媳婦不好。”
周母:個棒槌!
……
“你婆婆下午有來找我。”
雲父開門見山,驚雲木香一跳。
她問:“我婆婆是身體哪兒不舒服?不應該啊。”
“她沒事,來找我是為你。”
雲木香伸手指著自己的鼻子。
雲父點點頭,“過來。”
他把人帶到小藥室,從抽屜裡拿出脈忱,“手伸出來。”
雲木香靠著小櫃台,伸出手,腦海中靈光一閃。
“爸,我婆婆找你是不是催生呢。”
雲父手指輕輕搭在脈搏上,過了一會,眉頭緩緩舒展。
“差不多一個意思,不知道你做什麼讓她誤會你懷孕了。”
“!”
雲木香皺起鼻子,“怎麼還帶偷聽的。”
雲父慢條斯理地把東西收起來,“到底怎麼回事?”
雲木香扭捏道,“我今天去買材料,回來的時候被你女婿撞見,藏衣服裡頭的,被他摸到,就以為我懷孕了,笨蛋,孕肚哪裡有那麼快顯懷。”
“……”
“我說沒懷他也不信,我婆婆找上你,那肯定也不信我沒懷,爸,你一會當眾給我把個脈,說清楚我沒懷吧。”
雲父放好東西,雙手撐在櫃台上。
“其實趁著以臣在,再懷一個也好。”
“……打住!”
雲木香如臨大敵,睜大眼睛盯著父親。
“我目前沒有再生的打算。”
“趁著年輕……”
“爸爸爸!”雲木香打斷父親,“生孩子又不姓雲,你彆操心啦,一個淼淼成天見不到爸爸多可憐,還想再來一個?”
雲父見識到女兒的決心,抬手點了點她。
“正好和你說這事,你想不想隨軍。”
“我婆婆還說這個了?”雲木香有些苦惱。
雲父輕嗯,繞過小櫃台,“身在福中不知福,換彆人家婆婆,肯定拘著兒媳婦留身邊,放你走還不好,你帶著淼淼隨軍,對淼淼也好,他大了,開始記事了,男孩子還是要有父親教導比較好一點。”
這話雲木香就不愛聽。
“這是偏見,我帶淼淼到大,哪兒不好了。”
“帶得跟你一樣嬌氣。”雲父瞅她一眼。
兩人一前一後離開小藥室,看到雲沉香坐在客廳椅子上,正泡著茶。
“你不怕晚上睡不著啊。”雲木香坐到另一邊,嗅了嗅茶香。
雲沉香遞過去,雲木香搖頭,“不要。”
雲父圍著茶幾慢慢走著,“你可要想好,我聽你婆婆意思,要把金金林林給留下。”
雲木香點頭,“我有心理準備,大嫂最近的情況,我婆婆肯定不放心再把孩子給她帶,人怎麼變化就那麼大呢,剛結婚那會大嫂多溫柔明理。”
她故意說:“爸,你說有沒有可能,我帶淼淼去隨軍,幾年後回來變成另一個大嫂呀。”
雲父被她這個比喻給鬱悶到,沒好氣地挪開眼神,卻也再沒提隨軍的話題。
雲沉香這個時候突然開口,“如果不止金金,林林呢?”
雲木香坐直,“什麼意思。”
“你大嫂也會被留下。”
……
“你確定小雲是自己要留在家的。”周父犀利的目光看向大兒子。
周以恒抗有兩秒鐘,招架不住避開了視線。
“爸,我休假之前,我們團政委找我談話,話裡話外都是希望我把她送回家來。”
周父皺起眉頭,“她乾了什麼?”
“她把我們家屬區一棟樓的人都給得罪完了。其中甚至包括我領導的愛人,她現在就像個炮仗,一點就著。”
周以恒抬起頭,無比認真地看著父親,
“爸,我還不想轉業。”
周父沒想到事情這麼嚴重,沒等細問,吃飯時跑出去的羅誌雲回來了。
她站在門口,手扶著門框才支撐住身體沒歪倒。
“你現在怪我,怪我影響你前途是不是。”
周以恒嚇一跳,沒想到羅誌雲會這個時間回來。
他站起身,凳子挪動發出刺耳的摩擦聲。
“你,你都聽見了,那我就直說,目前最好的結果就是你留在家裡,家屬院裡對你的投訴太多,我也是為你好,留在家裡有爸媽幫你看著孩子,你也能輕鬆點,你要覺得無聊,可以像木木那樣,找一份簡單點的工作。”
“你混蛋!”
羅誌雲一下竄到餐桌前,端起還沒收的盤子,菜湯直接潑周以恒一臉。
“我是為誰!我一天到晚帶著三個孩子,你以為我很閒嗎到處去找茬,樓下那家小孩把你兒子門牙都打掉了,我上門找她要醫藥費有什麼錯,隔壁家跟你競爭團長,你為什麼落選,是他一家子背後到處說你壞話,我想給你正名!還有你那領導,你以為他是真欣賞你,不是!他就是想要個免費的寫手,隻要說兩句好聽的,就能哄著你乾一堆事兒,丁點好處都不給,他騙傻子呢,換我我也騙。”
羅誌雲雙眼通紅,氣得渾身發抖。
“你就這麼見不得我好,領導器重我,到你嘴巴裡就變這麼不堪!”
周以恒臉唰地漲得通紅,怒吼一聲,“你太固執了!這些事情翻來覆去說過多少遍,金金打架不是他先動的手!至於壞話,人家說兩句我就真能變壞,你又不能捂住所有人的嘴,可經過你這麼鬨,其他人怎麼說?都說我愛人像個瘋狗,逮誰咬誰!”
啪!
周父一巴掌打在周以恒身上。
“什麼事情不能好好說,你跟你老婆吼什麼,顯得你聲音大就有理。”
周以恒扭過頭,繃緊身子站在原地不說話。
門口,羅誌雲已經撐不住,靠著門框失望地盯著自家男人。
她自嘲地笑出聲,“瘋狗,嗬嗬,我現在在你眼裡成瘋狗了,你這麼委屈還跟我過什麼過!”
羅誌雲啪地摔了盤子。
“彆過了。”
她毅然決然地轉身離開。
“還傻站著乾什麼,去追啊。”周父衝著大兒子吼一聲。
周以恒撇過臉,“不過就不過,爸,我也累。”
周父擰著眉,雙眼瞪成銅鈴。
“誰不累?累一點就鬨著不過了,你還是不是個男人,你讓孩子怎麼辦。”
“我……”
“彆指望我和你媽,我和你媽養你們兄弟這麼大,是為了老來享福的,而不是把你們帶大,再給你們養孩子。”
……
“誰跟你討論媳婦呢,誰跟你討論這個!”
周母氣上頭,狠狠打了周以臣胳膊兩下,索性破罐子破摔。
“我是讓你看清楚,打胎多嚴重!”
周以臣擰起眉頭。
周母視而不見,“現在正規醫院除非胎兒有問題,否則一律禁止打胎,大醫院不給做,就隻能找些小衛生所,黑醫院,這種根本沒有保證,我專門問過你嶽父,打胎有兩種,一種是藥流,一種是手術,手術還沒麻醉藥,就那麼直接刮宮把孩子打掉,藥流要是流不乾淨,還要再受二回刮宮的罪,那得多疼你想過沒。”
周以臣臉色越發難看。
“這還是開始,運氣好,手術成功,做個小月子好好養養,要是運氣不好,手術出個什麼差錯,像高老四媳婦這樣傷到根本,就得靠藥一直養著,減壽的!以後再想要還不一定能不能生,到時候再後悔可就晚了。”
周母打量兒子神色認真,顯然是把她說的話聽進了心裡去。
“所以兒子啊,有些事情不能由著木木的性子來,她還年輕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這時候你就要好好勸勸她,孩子有了就生下來,媽小心照顧,趁著現在還有精神能幫你們帶幾年孩子,淼淼也能多個伴,以後你和木木老了,不管是兄弟還是兄妹,有個什麼事情也能找個人商量,不然淼淼孤孤單單的一個,多可憐。”
周以臣扶了把母親,垂眸望著她微紅的眼眶。
“媽,誰告訴你,木木懷孕了?”
“……”
安靜的氣氛中,隱約聽到樓下傳來的吵鬨聲,最終被一道清脆的破碎聲終止。
周母推開兒子的手,心虛地倒退一步。
“你彆管!總之我不答應,你好好想想怎麼和木木說,我下樓看看怎麼回事。”
……
“現在情況又變了,兩人吵架不打算繼續過下去。”雲沉香輕描淡寫地說道。
雲木香抿著唇,隔壁的動靜多少能聽見一點,她轉身,正好借著虛掩的院門看到羅誌雲哭著跑開。
“還說明天搬回去,後悔了。”
沒得到回應,雲木香奇怪地轉身,就看到父親正皺著眉頭,目光緊緊鎖定在她哥身上。
“爸?”
“你先彆說話,沉香,你從哪兒知道的。”
“……”
雲沉香眨眨眼,“我耳朵好事,聽見的。”
雲木香憋著笑,就察覺父親的眼神掃過她,立馬正襟危坐。
“大哥,你還聽到什麼了?”
“下樓前,還聽到你婆婆給你愛人科普打胎的萬般壞處。”
雲木香被剛端起來送進嘴巴裡的一口水給嗆到。
“咳咳。”
“又沒人和你搶,急什麼。”
雲沉香伸手拍了拍雲木香的背。
咳出生理眼淚的雲木香凶巴巴地瞪向對方,卻不知道她此刻淚眼婆娑,半點威脅力都沒有。
“好好好,我不說。”
雲沉香見她緩過來,便收回神。
“真懷了?”
“沒有!”
雲木香氣急敗壞,都怪周以臣這個罪魁禍首!
“我沒想過生老二。”
“那就不生。”
雲父看看大的,再看看小的,心頭火氣燒得牙根隱隱作疼。
他原地糾結一會,轉身去了小藥室,再出來時手裡拿著盒東西丟給女兒。
“既然不想要,就做好措施,有些事我和你婆婆是一個立場,你懷了就不能打。”
雲木香害羞地快速把東西揣進兜裡。
“爸你好歹避諱著點我哥。”
雲父看向兒子,微妙地歎口氣,雙手背在身後,走了。
雲沉香一頭霧水,他問妹妹,“爸歎那一口氣,什麼意思。”
雲木香伸手拍了拍肩膀。
“可能覺得你太不中用,連給你東西的機會都沒有。”
“……雲木香,你是個女孩子!”
雲木香跑了。
她一出門,就撞進周以臣懷裡。
周以臣扶住人,“慢點。”
“我哥欺負我。”
跟出來的雲沉香:“…… ……”
周以臣看大舅哥那憋屈的臉,護著懷裡人,“大哥彆生氣,木木跟你鬨著玩兒呢。”
行。
好人壞人都是你們夫妻倆。
雲沉香走了。
雲木香看他這麼鬨還好好的,倒是品出請保家仙的好來。
恍惚中,人被帶進院子,她才想起來問周以臣。
“媽找你說什麼?”
“她下午可能聽到我們說話,以為你懷孕,正在想辦法阻攔我們。”
周以臣說到這,手覆蓋在她小腹上。
“老婆,讓爸再給檢查下,要是真有了……”
“真有了就生?你被媽媽說服了呀,一點立場都沒有。”雲木香戳著他控訴。
這變得也太快了。
“我害怕。”
周以臣腦補著老婆躺在昏暗簡陋的手術室內,醫生說著藥流失敗,改手術,然後大片大片的血液浸濕病床上鋪的白色床單。
冷風一吹,他渾身一抖,下意識抱緊懷裡的人。
“老婆。”
雲木香被勒得透不過氣,“你鬆開點,爸已經給我看過,沒懷,彆再想那些有的沒的。”
話音落下,明顯感覺到禁錮她的手臂卸了力道。
“不怕了吧。”
“恩。”
“那你跟我說說,大嫂為什麼跑?我沒看到大哥,他去追了沒。”
“沒有,我出來時大哥剛回房間。”
周以臣對上老婆八卦的眼神,點了點她眼睛。
“其他的我也不知道了。”
雲木香眼睛一轉,“那我們明天回去睡這事,再等幾天吧。”
羅誌雲不在,大哥那樣子肯定帶不好孩子。
金金林林就算了,燚燚那麼小,她是丁點不想沾。
“好不好,你快想個給爸爸媽媽的說法。”
“不想回就不回,要什麼說法。”
“讓你想就想。”
雲木香扯著他衣領磨人。
這時,東永亮牽著淼淼回來,瞧見兩人露出一口白牙。
“周團,雲老師。”
雲木香推開周以臣,他順勢放手。
“說法來了。”
“?”
“陪戰友。”
東永亮:“?”
雲木香雙眼一亮,是啊。
“小亮,雲老師給你介紹個對象呀,就我們學校老師,明天去學校見見?我私下有和對方透露過一點口信,對方是有意願和你接觸的,不介意你的條件。”
東永亮撓撓頭,不好意思直接拒絕,靦腆地看向周以臣。
周以臣裝瞎,“你看我沒用,我也得聽雲老師的。”
東永亮有任務,他也有好吧。
東永亮想到今天出門又是失望而歸,便把心底的那人給藏起來。
“好,明天我和雲老師一起去上班。”
周以臣聽著怎麼那麼不爽呢。
當半天背景板的淼淼突然跳出來。
“媽媽,媽媽,我也想去學校,我想去看望大壯二壯,上次他們在小禮堂都受傷了。”
雲木香想到他兒子送的那一束狗尾巴花。
“不行,你不能去。”
“為什麼呀!叔叔能去淼淼為什麼不能去?”
淼淼撲過來,抱著雲木香的雙腿直撒嬌。
“媽媽,媽媽!帶淼淼去嘛,媽媽最好了。”
“你真想去學校啊?”雲木香低頭,任由他晃。
“嗯嗯嗯!”
“好吧,那你跟你叔叔去學校吧,我剛剛還和你爸爸商量,說明天周末我們一家去公園玩兒呢,可惜了,既然淼淼更想去學校……”
“公園!媽媽我要去坐船。”
還去什麼學校。
淼淼立馬把學校拋之腦後。
東永亮難得有眼色,偷偷溜回房。
雲木香和周以臣逗著淼淼,洗漱完回房早早就睡下。
隔壁。
周以恒卻一個腦袋兩個大。
燚燚扯著嗓子哭,他怎麼也哄不好,下意識喊小雲。
金金脫掉鞋就爬上床,“小雲被氣走了,還喊呢。”
周以恒晃著燚燚,說金金的力氣都沒有。
“彆哭了。”
他沒辦法,把孩子抱下樓。
周母已經睡下,聽到孩子的哭聲下意識就要起來,被身邊人給抓住。
周父說:“你乾嘛去。”
“燚燚哭了。”
“他哭他的,有他爸呢。”
“氣成這樣啊,真不管?”
“不管,心疼你的隻有我,你也不準管。”
“你個死樣子。”
周母笑得開心,聽到大兒子的呼喚,還是披著衣服起來了。
“你怎麼不聽話呢。”周父板著臉。
“聽話聽話,我叮囑兩句,還不知道以恒會不會帶孩子,我保證光動嘴不動手。”
“最好是。”
周父把書翻得嘩嘩響,卻沒再攔住人。
周母出去,找出嬰兒奶粉和今天剛收的尿布,周父的喊聲就一道高過一道。
周以恒麵色有點尷尬,哀求地看向母親。
周母放下東西,“行了,你爸喊我好幾遍,不知道什麼事,剩下的你慢慢弄。”
“媽。”
“早點睡。”
周母回房間,門關得毫不猶豫。
留下周以恒一個,手足無措地抱著小兒子。
這一通折騰,直到天亮。
先是吃,又是尿,連帶著金金踢被子,林林滾掉床,他就沒好好睡過,基本一個小時醒一次。
等雲木香帶著兒子吃好早飯,準備好出門時,在門口撞見周以恒。
他瞧見雲木香雙眼一亮。
“木木,你幫我哄一會燚燚,我去蹲個廁所。”
雲木香挑眉,瞧著大伯哥滿臉的目的,正要搖頭,周以臣上前一步,擋在麵前。
“大哥,木木胳膊沒勁,抱不住孩子,而且我們要出門,你等等大嫂吧,實在等不及,就抱著燚燚一起,把他放乾淨盆裡讓他自己爬。”
雲木香似笑非笑地看一眼。
這還是早些年她帶淼淼的辦法,因為有段時間淼淼特彆粘人,除了媽媽誰都不要。
周以臣已經彎腰把淼淼抱起來,放在自行車大杠綁著的椅子上。
他跟嶽父換了自行車,早上剛拆了撞上。
他準備好,回頭催促雲木香,“抓緊時間。”
雲木香笑笑,坐上車走了。
周以恒腦子懵懵的,想不通為什麼會被拒絕。
正出神,金金大喊一聲,“爸,我也想出去玩兒。”
周以恒認命地低頭,“自己在院裡玩兒。”
金金崛起嘴,第N次鬱悶,他為什麼不是小叔的兒子。
……
雲木香計劃是去公園玩兒的。
一家三口到了公園門口,周以臣去鎖車,她趁機帶著淼淼去買船票。
人造湖不大,放的全是烏篷船。
冬天的公園有些蕭瑟,穿著灰黑白的年輕人走在路上,放眼望去全一樣。
雲木香叮囑淼淼,“上船之後不準亂動,掉下水媽媽可撈不動淼淼。”
“因為媽媽不會遊泳!爸爸,你會嗎?”
周以臣問雲木香,“我該會嗎?”
“不全是,更因為淼淼太重,冬天衣服吸水媽媽拉不動。”
淼淼嘿嘿一笑,反手抱住周以臣,“有爸爸!”
雲木香輕哼,“你現在成他的膽了。”
“周栕,聽話。”
淼淼眨眨眼,大眼睛裡閃著星星,“媽媽,我們可以上船了嗎?”
“上。”
穿上救生衣,她十分不理解,為什麼大冬天要遊船,水麵上冷死個人。
周以臣踩著船頭,“來,你們先上。”
“淼淼慢點。”
“坐著不要亂動。”
雲木香坐在淼淼身邊,特意跟工作人員要來的繩子,兩頭拴在兩人腰上。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周以臣最後上來,坐在對麵,他接過竹竿,沒要撐船的人,竹竿往水下一戳,立馬飄好遠。
“哇!”
淼淼激動地跺腳,扶著船邊,試圖伸手去撈水。
“不行!”
雲木香抓住小手,摸著熱乎乎的。
她這才打開包,掏出一個飯盒來,裡頭裝著母親炒的蠶豆子和花生,都是五香味道。
“吃不吃。”
“要。”
淼淼捏著蠶豆往嘴巴裡塞。
雲木香提醒,“手不準往衣服上擦,媽媽帶了手帕,要擦手跟媽媽說。”
“媽媽,我這樣抬著。”他作怪地雙手舉報。
“你不嫌累就好。”
雲木香笑著轉頭,就撞上周以臣的視線。
“好吃嗎?”
“你嘗嘗。”
雲木香搓掉外皮,蠶豆子和花生米各塞了一個,收手時感覺到手指被咬了下,有點疼又有點麻,她忍不住瞪了眼不分場合的人。
對方笑彎眼睛,還十分自得地跟兒子討論起味道。
“蠶豆好吃吧。”
“太硬啦,花生才好吃。”
“開始換牙沒?給我看看。”
“沒有!”淼淼齜起他那口小奶牙。
突然,周以臣身體前傾。
“兒子說花生好吃,我再嘗一個。”
雲木香笑著抓了好幾個去堵他的嘴巴。
淼淼看了不乾,“媽媽,我也要喂。”
周以臣:“你已經是個大孩子,要學會自己吃東西。”
“爸爸比我大!”
“是啊,爸爸老了,需要媽媽照顧。”
雲木香:“……彆聽他說的,你爸爸就是懶漢。”
“不對不對!懶漢娶不到老婆的,爸爸有老婆。”
周以臣挑釁地看向雲木香。
雲木香:“厲害死了。”
周以臣嘚瑟地衝兒子炫耀,“聽到媽媽說的話沒,爸爸厲害死了。”
“不,我說他,或者他。”雲木香抬起手,之前前方的一艘烏篷船,小聲說:“慢點慢點。”
周以臣順著她的手看過去。
同樣規格的烏篷船上,一男一女並肩坐著,手臂挨著手臂。
男人侃侃而談,渾身上下都散發著自信,女人低眉含羞,含情脈脈地注視著對方,一舉一動都溫柔似水。
男人赫然是魯魏源。
周以臣掃一眼,衝老婆挑眉,“那女同誌你認識?”
其實他看著也有點眼熟,不記得在哪裡見過。
“我同事。”
雲木香避著兒子,小聲說:“元旦那天,魯魏源剛說過人家女同誌,當時還劍拔弩張,前兩天,那女同誌突然改變態度。”
周以臣不予置否。
“魯魏源這什麼情況,又看上了,我同事脾氣可不像他以前招惹的那些女同誌好欺負,這是根小辣椒。”
“哦,老婆,我和他不熟的。”周以臣劃清立場。
雲木香輕哼兩聲。
因為是麵對麵的方向,兩條船距離在縮短,魯魏源自然也發現了雲木香,瞅見周以臣的背影,喊了聲。
“妹妹,你說巧不巧。”
妹妹!
吳老師心裡頭立馬響起警報,順著魯魏源的視線看過去,目光正好同雲木香撞上。
“……”
她下意識捂住臉。
很快,覺得這舉動不對。
她捂什麼臉呀。
放下雙手,衝雲木香擺擺手,捏著嗓子同對方打招呼。
“雲老師,好巧呀。”
雲木香活像是掉進那人工糖精罐子裡,渾身黏得慌。
“是挺巧。”
“這是你愛人?”吳老師驚呼一聲。
雖然沒少聽學校老人念叨雲老師愛人怎麼這麼好,可親眼見到還是有被驚豔到。
對比上次學校裡,渾身狼狽的一麵之緣,今天收拾整齊的模樣簡直……
“咳,回回神,你再看他該覺得自己不乾淨了。”魯魏源手指敲在船上。
吳老師小臉一紅,羞怯地看向魯魏源,“你誤會了啦,我是看雲老師愛人和雲老師還挺像的,這是不是就是長輩們說的夫妻相。”
“你說是就是。”
兩句話功夫,魯魏源就發現雙方船錯開距離。
他扶著船沿,“你劃那麼快乾什麼。”
周以臣不理他,徹底錯過對方,再抬頭,就看到老婆眉頭緊皺。
“你愁什麼?”
“看魯魏源那態度就不像是收心,他要是分手,我同事找不到他人,來鬨我怎麼辦,我同事知道我們認識。”
“他要敢坑你,你就領你同事上門去他家找爸媽。”
“跟家長告狀那是淼淼會乾的事情。”
淼淼頭搖成撥浪鼓,“媽媽,淼淼也不乾啊。”
“聽見沒。”
周以臣輕笑,“他爸媽會感激你的。”
雲木香回過神,嘿嘿直笑。
“你說得對,叔叔阿姨肯定很想抱孫子,下次你見麵可要提醒他,免得他說我不厚道,背後搞偷襲。”
雲木香想了想,“上岸吧,魯魏源一會肯定會來堵我們,我們先走。”
淼淼正要鬨,雲木香低頭哄著,“淼淼想不想猴猴呀,動物園附近,我們去看看猴猴好不好。”
“好,爸爸你快點。”
淼淼一下子就被轉移注意力,還陪著媽媽一起催促。
周以臣發力,烏篷船快起來,冷風吹得臉有些疼。
上岸後,雲木香捂著兒子的吹紅的小臉蛋。
“看你以後冬天還來不來了。”
說完,臉上一陣溫熱,周以臣一隻手就把她口鼻全部覆蓋住。
她說了句,“你要拍花子,肯定一捂一個準。”
“什麼胡話都敢說。”
周以臣另一隻手拍了下她的屁股,有他身體遮擋,外人誰也看不見。
隻雲木香一個,惱紅了臉,拉著兒子離他遠一點。
大庭廣眾,有辱斯文!
出公園,路上還瞧見文化宮青年人在跳舞,草坪上小孩子們拽著根繩子在拔河。
淼淼也想玩兒,雲木香過去一問,太小了,人家拔河的都是十來歲的孩子。
賴著要玩兒的淼淼,是被周以臣強硬抱走的。
他還要哭,屁股上接連挨了好幾個巴掌,迫於武力威脅的淼淼,隻好捂著屁股,撅著小嘴離開公園。
三分鐘車程,停在動物園門口。
淼淼蔫蔫的,雲木香戳了戳周以臣。
他給了個眼神,故意問,“老婆,你想看什麼?”
雲木香挑眉輕笑,“不是要看猴,可是我不記得路怎麼走了,淼淼你還記得嗎?”
“往這裡!”淼淼立馬指過去。
逗兒子的雲木香都驚呆了。
還真記得啊。
“我兒子真棒,那行,你給你爸爸帶路。”
淼淼開心了,摟著周以臣的脖子,坐在他胳膊上耀武揚威。
於是,半小時後,三人拐到了黑熊區。
淼淼瞪大眼睛,“媽媽!猴猴搬家了嗎?它為什麼都沒告訴我。”
“嗯……”
有沒有可能,兒子你指錯了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