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倒是一如既往地爛好心。”

張真抱著裝有紅鯉魚的魚缸離開後, 思央是在屋頂上找到龍王大人。

躍上屋簷就見龍王大人一身玄衣，臨風而立，站在屋頂最高的一角, 望著西邊日落餘暉灑下的金紅燦爛晚霞出神。

思央走到他身側，一同望向天際霞光，片刻後龍王大人突然說了這麼一句。

“怎麼就是爛好心。”思央低低一笑：“你可彆忘記，你就是我爛好心救回來的。”

龍王大人很想反駁，雖然是因為命線才導致兩人不得不捆綁在一起，但再之後呢, 不僅僅隻是命線無可奈何的牽扯，尤其是這一路走來, 龍王大人親眼見證思央出手幫助了多少人，她的爛好心從來就不是隻有這一次。

“罷了。”龍王大人揮袖將手背在身後：“本王就當成全他們。”

其實龍王大人也多少被張真對小憐的真情所感，所以在思央傳音給他, 為小憐化人設下個十年期限後，他沒多加猶豫就同意她的建議。

十年, 小憐化為鯉魚留在張真身邊。

若是十年張真對小憐感情不變，絕無二心，不會另娶他人, 小憐就會化為真正的人類。

十年的時間，說長不長, 說短也是張真年華最盛的時候，想要得到什麼，總是要付出更多。

“你帶回來的那個人醒了, 一起去看看吧。”思央轉身準備躍下屋頂，走了兩步就回頭對他道：“對了，下次彆動不動就上屋頂。”

龍王大人有些得意：“怎麼找到本王著急了。”

思央扯了下嘴角, 沒好氣的道：“我是怕你踩壞我家屋頂上的瓦。”

說罷，她就飛身而下。

獨留龍王在屋頂上，清風一吹，心涼涼的：這個女人就不能說幾句好聽的話。

若是思央知道龍王大人所想的話，隻能說，她所有好聽的話，隻要在遇到龍王就吐不出來，沒辦法，龍王大人一張嘴就讓人有想懟的衝動。

龍王大人外出逛一趟街，給思央送了一串手串，外帶撿回來個滿身是傷的人。

在思央救治下，這人終於是清醒過來，龍王大人既然把人撿回來，現在人家清醒過來，確實該來看一看情況。

“多謝兩位恩人相救。”

長榻上的人被換了一身乾淨整潔的衣衫，亂蓬蓬的頭發也清理乾淨，與那一日龍王在小巷裡看到的，簡直判若兩人。

思央和龍王一進門，床上人就掙紮著起身拜謝。

“不必多禮。”思央說，旁邊照顧的黃嬸就把人扶好。

“範公子你身上還有傷，彆亂動，我們家小姐好不容易給你治好，你可得好好修養。”說完，黃嬸知道這裡有話要說，她便退下，走的時候忍不住瞄了眼龍王大人，心中想，這怕就是未來姑爺了。

“救你是人是他。”思央也不邀功，指了指龍王道：“是他把你從外麵帶回來的。”

範鴻雪早就注意龍王，隻一眼打量他心中就是一緊，但觀此人，踱步走近，看似散漫，可從他身上隱隱流露出的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勢，讓人不敢直視，尤其是那雙眼睛，隻望一眼範鴻雪立即低頭斂目，心中不由得生出恭敬來，連他也不知道為何？

他竟然是被這樣的人物給救回來的，範鴻雪心中訝異的同時，也升騰出一種希望來。

思央眼睜睜的看著範鴻雪的眼睛突然亮起來，但旋即又熄滅下來。

“在下範鴻雪，商丘人士……”

思央站在長榻前，龍王就在她身後，兩人看範鴻雪這一副心如死灰的模樣，對視一眼，都知道這個人有故事啊。

“你是怎麼弄成這個樣子的？”把人救了，思央也不想多管閒事，可有句話不是這麼說的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這人身體這般虛弱，還得養一陣子，她總得問問他是什麼來曆。

範鴻雪張張嘴，而後搖頭苦笑：“我以為我死定了，其實我，我是自殺。”

自殺！

“可是我自殺後又後悔了，才爬出來求救，現在活下來卻還是感到一片絕望，我，我現在也不知道怎麼辦才好。”範鴻雪雙手捂住臉。

堂堂六尺男子，卻忍不住流淚哭泣，可見是真的陷入絕望之中，看不到任何希望。

“你心中既然有苦難言，連死都不怕，那又何必再有顧忌那麼多呢。”思央理解，凡人有凡人的不易，有時候死不可怕，可怕的是活著隻能陷入痛苦絕望，隻能以死解脫，或者是用一條命來搏一搏出路。

她這樣說也是為了刺激範鴻雪。

果然，範鴻雪愣住，手緩緩地放下來，他滿臉都是淚。

思央仔細看他，發現範鴻雪長得還挺文質彬彬，應該是個讀書人。

果不其然，範鴻雪在經過了一番心裡爭鬥後，終於願意將自己的一切說出來。

“我乃商丘人士，今科中舉後，進士落榜，回鄉之後準備再苦讀載再戰科舉，可不想商丘縣令董士讚中飽私囊，欺壓百姓，搜刮民脂民膏，作為舉人我也心懷百姓，何況商丘乃是我家鄉，我便聯合當地的一些舉人學子，聯名上書京城想要檢舉董士讚，卻不想消息被走漏，檢舉信件被董士讚派人半途截獲，而我也因為是聯名的領頭人，被董士讚誣陷入獄。”

範鴻雪所說的是前因，他說這一段時候，神情並沒有什麼起伏，被誣陷入獄已經過去，否則他現在就該在商丘的監牢裡麵。

“在下有一位賢妻，名叫杜玉梅，我入獄之時她已然懷有身孕月有餘，她為了救我東奔西走，千裡迢迢地來到京城為我申冤。”範鴻雪在提到自己的妻子時候，眼神柔和又帶著哀傷。

事情就出在這裡。

商丘一帶的官員是龐太師管轄，杜玉梅上京城就扣響了龐府的大門。

正巧龐太師因為龐妃有喜，心情大好，良心突然發現，想著為未出世的小皇子積點德多做做好事，不能就他包拯是個好官，提起他龐太師就是奸臣啊。

於是龐太師就難得地做了好事，幫範鴻雪翻案，而就在這途中龐妃流產了。

龐妃流產後龐太師第一時間想的就是怎麼將此事隱瞞下來，而後再想法子彌補，龐太師的彌補辦法就是，偷龍轉鳳，不對，偷梁換柱？也不對，偷天換日？

總而言之龐太師在發現杜玉梅也懷了身孕，且孕期和龐妃相近，一個混淆皇室血脈的滔天罪惡的念頭就產生了。

“龐太師借口說覺得和玉梅有緣，要將玉梅收為義女，還可憐我家貧如洗，將我夫婦二人都帶到京城，一麵可安排好的環境讓我讀書，另外也可以放玉梅安心待產。”

又是龐太師。

思央在從黃九郎口中得知，龐太師在胡大帝陵前供奉就是因為龐妃流產，當時她心中就有了猜測，今日再對比範鴻雪所說，一切都對上了。

龐妃流產，龐太師不想到手的無上尊榮流走，就準備讓龐妃繼續假裝懷孕，等到龐妃生產之日，來個偷天換日，將彆人的孩子當作龐妃所生的皇子，混淆皇室血脈，他真是很敢。

“竟敢混淆皇族血統，此人當斬。”龍王是水中的帝王，皇上是凡間的天子，龍王身份尊貴，但凡間的天子也是上天挑選地位尊崇，龍王等見到凡間的天子，還需行平禮。

聽說龐太師敢將皇室血脈混淆，龍王聽了也生氣啊，簡直就是對他們這等上位者最大的侮辱和藐視。

終於有人與他共鳴，範鴻雪眼眶通紅：“我們進京之後，龐太師就以我需要安靜的地方讀書，就讓人將我帶到郊外的荒宅中看管起來，玉梅則是被安排在太師府待產。”

“荒宅中四處漏風，每日餐白米、青菜，原本我隻當是龐太師讓我知道讀書之苦，可後來看管我的仆人不忍心提醒我，才知道，原來龐太師他不安好心，他打的是我和玉梅未出世的孩子主意，一旦孩子出生，也就是我們的死期。”

範鴻雪不願坐以待斃，乘著仆人不備出逃，可還是被龐太師底下的人攔住。

最後範鴻雪身中數刀被推下山崖，隻是他命大竟然沒死。

“我強提著一口氣從山腳來到城中，就想要去找開封府的青天大老爺包大人為我做主。”範鴻雪訴說著自己的遭遇，苦上心頭來。

思央皺起眉頭，範鴻雪夫婦的確是太慘了，尤其是範鴻雪差點被害死，身在龐府的杜玉梅還被蒙在鼓中，不知道自己一口一個叫著義父，對待自己如同親女兒的龐太師，正在心裡麵盤算著，等她生產後，怎麼將她的孩子偷走，再將她滅口，還幻想著丈夫在外苦讀，自己早日生下孩子就能和他一家團聚。

“包大人並不在開封府。”在範鴻雪還沒醒來時候，思央就派人去過開封府，得知包大人帶著展昭等人外出巡視，歸期不定。

範鴻雪點頭：“是的，我就是沒有找到包大人，覺得全無希望，覺得活著太難，若是死了能讓包大人回來關注此事，我死不足惜……”

龍王大人十分不理解：“你活著等他回來，不是更好地說明一切，死了變數就多了。”

範鴻雪說：“我也正是因此，在死前猶豫，結果……”

結果就是沒死成，最後向路過的龍王大人求救，得以又撿回來一條命。

還有一點範鴻雪沒說，他想的是，既然做人奈何不了龐太師，那麼他做鬼也不會放過他，可是範鴻雪也不知道他死後到底是一了百了還是真的能化作鬼，心中不定，才沒死成。